作者：九木立日
22
六百年后。
结晶虽不朽，但死寂无灵理。
明明是曦族的结晶之城，却看不到几个曦族个体，反倒是人族的后代们数量颇多，高塔的门口有着不少人族，他们自发的每日站在门口，给予每一个献身的曦族以拥抱并道歉。
生活在曦族界域的人在为了人族赎罪，这么多年过去，生存在曦族界域的人族早已经接受了和曦族共存的日子，人族有时候会和自己人争吵，但几乎从不与曦族争吵，因为吵不起来。
曦族的思考方式和人族有着根本性的差异，人们总是希望对方为了自己让步，而曦族总是为了同胞自己让步，许多性格孤僻的人都基本上不和其他人来往，反而和曦族打成一片。
曦族的许多幼子甚至是人族在照顾，因为他们的父母已经为了迎接黎明而献上了自己，这里的人们憎恨荒神，憎恨人族的贪婪和自私，人族自古遭受侵略者的苦难，人族理应是比任何生灵都要厌恶侵略者的，但却为何……
为何会这样！
高塔周边有许多人族，有人低头，有人下跪，有人在最后去拥抱献身的曦族，不得不说这让许多曦族个体眼中的憎恨都少了许多，就像是人族得知了曦族的无辜一样，曦族也通过和人族的共存知晓了自己的创造者本性是非常善良的。
人族没有错，错的是人族的决策者。
高塔顶端，夏繁坐在此地仰望着星空，高塔之下的曦族没有哭，人族却哭了。
善良的人们被罪恶感击垮，有说是环境决定人，她在前线长大，因此她难免多多少少以人族存续为先，符贤和夏承天说夏毅那个时代的人族几乎就是人吃人的时代。
杀死同胞越果断，下手越狠，越是值得称赞，如果饶恕同胞反而容易被人诟病。
那个时代怎么了？为何人与人之间充满了不信任，甚至是可以为了几块灵石残骸手足，就算是在前线长大，不残害同胞但也是偏执的，被虚假的荣光所骗。
只有在曦族界域成长的人们才那么纯洁，这里的人或许已经不是夏繁熟知的人族了，他们摒弃了偏见和私欲，他们越来越习惯为了他人考虑，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自私，估计可以骗过所有人吧，毕竟这里的人们是那么的……
愚蠢、天真！却又善良。
“爹，我们人族真的值得存续吗……”
夏繁抬头望天，还并未将自己的思绪理清，一道熟悉的气息便毫不收敛的压迫而来。
这瞬间，凡人皆跪地。
一个人影手持一把古剑踏天而来，他的眼神无比的冰冷，让夏繁充满了寒意，没有太多先兆，也没有人族大军所形成的洪流席卷而来，只有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但这个人却胜过大军无数。
人族当世第一强者，荒神武泰。
“你们，太过。”
“但居然没有设下陷阱，倒是值得称赞。”
荒神接近这片星空，发现了结晶群星之后正准备依次摧毁，却感觉到了夏繁的元神气息，夏繁刻意释放出自己的元神气息在等他过来，当然荒神是不可能怕的，他倒要看看夏繁准备了什么来迎接他。
“荒神，你应该注意到了吧，你看到了没有，结晶群星之上那一片片绿色的原野以及活得好好的后天生灵还有我们人族。”
夏繁并不奢望着还能通过交流让荒神停手，这不可能，所以夏繁认为只是让荒神能有一丝后悔也好，是他亲手摧毁了一切。
“我还以为曦族把我们人族抓去做什么了，榨取精血还是折磨泄愤我都想过，让他们幸福生存这一点我的确没想到，专门做给我看吗？”
荒神不以为然，看到了又如何，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美好的共存，而是残酷但无比荣耀的再开天，人族根本不需要和谁共存，人族只需要这片星空的霸权！
从诞生奋战至今，那是人族应得的东西，任何生灵无论善恶不问理由都休想取走。
“对，就是专门做给你看的，让你知晓你到底亲手摧毁了多少东西！”
“你看看那些被你的神威所压迫的人们，他们是惧你，怕你，信奉你，还是宁死不屈的骂你！”
夏繁指着高塔之下的人族，荒神稍微去注意了一下，还真就几乎都是咒骂自己的声音，但许多人都弄不懂一件事，一个最关键的核心问题，共存怎么不可以，早些年人族给泰坦当奴隶当被圈养的猪也能共存啊！
但人族胜了，所以曦族要么也给人族当被圈养的猪狗，要么就胜过人族！
能和人族共存的必须是能被人族控制的种族，只有弱小者才可以和人族共存，其他强族和人族只能存在一个，不是曦族灭就是人族消亡，夏毅留下的所谓后路也不过是一种临终前的安慰。
在快乐和幸福中消亡和在战斗之中消亡都是消亡，在荒神看来并无区别，别说什么莫强求，他就是要强求，人族就是一路强求过来的，强求不来死即可，而一旦求得，便是无上的荣光。
所以荒神根本不在乎退路，同样的道理，有人说既然迟早消亡，为何不能坦然面对，那既然迟早消亡，又为何不能赌上一切去改写！
“其他两神呢？”
荒神都不想回答也不想争辩什么，事到如今再多话语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连篇，和谁都是，既然不认同就别再多言。
“都在这处界域。”
“等我灭掉这几处曦族界域之后，你们和我一起回去，只是这些凡人恐怕也难以回到荣光要塞了，失去曦族也活不下去，你们害死了他们，你可明白？”
“是你害死了他们，你灭去曦族就等于是断去他们的活路。”
“那我教导他们修炼即可，寿命长一些也能回到荣光要塞了。”
“他们绝不会再投身于罪恶！”
夏繁寸步不让，荒神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是不舍伤害自己人，但他也必须放下一些东西了，他必须得承认，人族有着执迷不悟之辈，留着比死去危害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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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或许有些太溺爱你了。”
荒神不由的叹了口气，夏繁毕竟在荣光要塞长大，他也教过夏繁修炼，夏繁心中应该还是有着人族荣光的，但夏繁的做法却比夏毅恶劣得多，夏毅至少还清楚怎么做不会太过界。
人族若赢，夏毅可以作为曦族的救世主出现，让曦族乖乖听人族的话，当然曦族没有威胁后人族也不必再大动干戈，若人族败，夏毅也可保证人族在一段悠久的岁月之中无忧。
说不定这段时间人族就能找出新的路，即便可能性很低，但并不是没有。
夏毅是为了让人族更好的延续而寻求共存，而夏繁这些小辈则是单纯的为了共存而共存，这两者看似目的一致，但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只是我找到了正确的事而已！我必须得承认我目前所做的事的确有些过界，但毕竟我身在此处，什么过界什么不过界我自有判断，你为何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
“我给过，但不能再给了，时代不允许。”
荒神凝视着夏繁的眼睛，注意到了夏繁看着他的神情也颇为复杂，夏繁应该并没有完全背叛人族，当然荒神也希望是这样，荒神想要认为是这样，毕竟夏繁是货真价实的鸿蒙混元体。
“也罢……反正我也没想着自己能阻止你。”
“我只是想和我曾经敬爱的武泰叔叔说说话罢了，毕竟爹整天都喜欢在我面前刻意的板着脸，武泰叔叔你倒是经常在我面前笑，经常给我给来很多好东西，也不吝啬夸奖我的话语。”
夏繁笑得有些伤心，她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是真的挺喜欢荒神，荒神只要有空一定会来看看她，而夏毅则是有空也不来，虽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夏繁从来没说没抱怨，可果然还是有些寂寞。
“或许，事到如今也有我的错吧，我应该用更正确的方式去引导你，而不是认为谎言能掩盖一切，我确实在有些地方太极端，但你要知道有些东西可不是说坦然放下就能放下的，历经艰难险阻才得到的东西，岂能仅因为所谓的正义，便拱手让于它族！”
荒神伸出手放在夏繁头上，夏繁有些害怕的抖了两下身子，她想要后退但根本来不及，不过荒神并未作出什么残忍之举，而是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
“若你一生劳苦所得，被告知在最后皆是他人嫁衣，你能接受？”
“你呕心沥血创造出的一切，都将化作他人囊中之物，你会甘心？”
“你千疮百孔的身躯数次接近倒下，此前没有什么能把你击倒，就因为区区正义而自尽于黎明前，你又舍得？”
荒神语重心长的说了三句话，这是荒神站在这里的理由，站在曦族对立面的根本。
“我不接受，我不甘心，我舍不得！”
手掌微微加力，夏繁的头被荒神捏住。
“你们这些小辈根本没有经历过我们前人的苦难，何德何能在我等面前空谈放弃！”
“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好不容易继承了的后代让出去吗？”
“可笑，实在是可笑！”
“无论如何，我人族荣光永在！”
荒神的力气越来越大，夏繁发出一阵呜咽声，鲜血自头顶留下，如眼泪一般打湿了脸颊，不过荒神并未接着加力，在这么下去夏繁会死的，给予基本的惩罚即可。
“小辈就应该有小辈的样子，生来就享受前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还在这自诩正义，简直让我作呕。”
捏住夏繁的头，荒神用力往地面一丢，夏繁的身躯就如流星般坠落大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夏繁口吐神血，但身体并无大碍，这点伤对神来说什么都不是，虽然看起来有点惨，这就是荒神的警告，如果还敢阻挡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荒神站在高塔顶端俯瞰整个曦族城池，荒神说实话有些心惊，曦族不知不觉已经具备了如此强大的创造力了吗，荒神看到了许多结晶雕刻，其中有一尊雕刻让荒神心中一颤。
那是人族和曦族的幼子在泰坦的手掌中玩闹的一幕。
“可笑，泰坦全都该死。”
“曦族也是！”
荒神隔着老远击出一拳，将那尊巨大的结晶雕像一拳毁了个粉碎，荒神根本没有留手的意思，击碎结晶雕像之后又对着四面八方发泄自己那震天动地的神力，曦族的城池在坍塌，城池外的结晶雕像也在碎裂。
只是当毁灭来临，城池中的曦族并不慌乱，它们只是把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膛，嘴里念叨着人族无法听懂的话语。
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才建设而成的结晶城被荒神轻而易举的毁于一旦，荒神最后看向自己脚下的高塔，荒神能感觉到其中有一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生机。
不做多想，荒神抬起手掌用力镇压而下，高塔瞬间寸寸崩裂，结晶的残片四处飞散。
这些残片对于凡人而言非常致命，就在夏繁准备挡住残片保护凡人的时候，这些飞散的残片居然都忽然停在了半空中，从高塔的废墟之中有一抹极其耀眼的强光绽放，就连荒神都忍不住暂时闭上了眼睛。
这一束光穿透长夜，这一束光就像是照亮黑夜的晨光破晓，不止这一个曦族界域，周边的曦族界域都注意到了中心的那个界域之上，有这么一束光芒照亮了星空。
其他曦族之上，为数不多近似于神的个体以及已经为神的个体都看向了那一束光，那是一种信号，崛起的信号，这些强大的曦族个体之中有许多个体都穿着带有兜帽的袍子，它们回过头对着身后的无数同胞微微一笑，这一刻曦族群星之上所有曦族个体几乎都跪下了。
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于胸，只有穿着长袍的那些近似于神和已经为神的个体还站着。
它们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枚闪耀着虹光的彩色晶体捏碎，它们的身躯竟直接开始分解，唯独光芒自它们体内绽放。
“黎明……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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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星空深处，结晶群星发出耀眼而又璀璨的光辉。
曦族的界域之上，曦族许多强者都痛苦的对着天空伸出了手，分解的身躯是为了化作光，让黎明可以更早一步的到来，它们并不害怕牺牲，它们明白自己的生命将通过另一种方式迎来新生。
一束又一束光从曦族界域之上向着星空奔涌，向着最中心的那颗结晶星辰汇聚，直到光芒消散，其他曦族界域之上，那些穿着长袍的曦族个体都消失不见，唯独一件烂袍子飘落在地。
结晶群星，主星圣地。
强光还未消散，甚至越来越强，荒神勉强睁开眼睛，发现从天空的四面八方都有光束奔涌而来，荒神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绝对是曦族的某种手段，他必须阻止！
手握人帝剑，荒神怒吼着对着天空劈出一剑，一道黑痕让天空开裂，那道黑痕连光都无法穿过，光都被黑痕捕捉，随着黑痕一起消失，但这些光束成百上千，有些光束速度太快，荒神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最终，荒神只阻挡了十多束光，荒神不知道这些光是什么，但能感觉到每一束光都蕴含着庞大的生命能量，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高塔的废墟底部，一个几乎就是光亮所化的曦族个体缓缓走出。
“我亲爱的同胞们。”
“你们的意志，你们的不舍，你们的期望。”
“我确实收到了。”
光在渐渐暗淡下去，但至纯的神力却在增多，天空之中出现了五彩斑斓的极光，极光覆盖了天空，洒下光辉让一切都显得那么闪亮，那个曦族个体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它用手抓住长衫一把脱下，右手之上悬浮着一道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炽白纯光，纯光的周围亿万色彩不停变换。
荒神从未见过那么美丽，那么洁白无垢的光。
“我们的……初光。”
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将右手的光送入自己胸膛，荒神在这一刻莫名产生了幻觉，被人族血脉所铭记的某一刻出现了在了他的眼前。
漆黑的死灰遮天蔽日，树木枯萎灵死去，阳光无法穿透浓厚的黑暗，死灰之雾就要彻底掩埋小小人族。
就在此时，人们的身上燃烧起了火焰，人们看上去很痛苦，但眼神却显得那么多的真挚，那是黑暗的星辰之上唯一的光，火焰慢慢一切照亮，直到一个和自己长得有那么一些神似的年轻人，他浑身上下燃烧起了惶惶烈焰滔天。
他说……
“愿焚吾身耀苍天。”
那一刻，人族不灭初火席卷了天地，将一切黑暗通通焚烧。
荒神心中此时在想什么无人可知，荒神扭过头看向了结晶城周边那数量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结晶雕刻，这些雕刻所刻画的全都是曦族自己，虽然很难想象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但荒神必须得承认。
曦族已是货真价实的人族大敌，不……
死敌！
“原初开天。”
荒神毫无迟疑的用全力对着那个曦族个体击出一拳，然而打在对方身躯之上后却像是打在虚幻的水面，仅是泛起几番波纹，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曦族个体的境界如何荒神并无法仔细区分，但对方绝对掌握有万象。
比起他，都不至于太弱的万象。
荒神连番打出许多道攻击，将周围的地面都粉碎成雾散去，可那个曦族个体却完好无损，他本身就像是一抹光，看得见却抓不到，荒神颇有些心烦，他并不擅魂道，且这个曦族个体也超乎他的预料。
看来曦族并不是只能靠生之万象成神。
但也无所谓，他有着人帝剑，人帝剑最大的威能便是以极致的力道斩去虚空，斩出一瞬的无间领域，而无间领域是连光都无法逃逸的。
不过就在荒神举剑的一瞬，荒神的眉头一皱，因为他发现那个曦族个体不知何时不见了，自己面前只有一束根本连元神都无法捕捉到轨迹的瞬光一闪。
下一刻，荒神的脖颈溢出了些许鲜血。
“倒是有点战斗的本能，我们人族教的吗？”
荒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伤势很快痊愈，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曦族个体背对着他，只是刚刚看到对方的身影，对方又一次变作光华四散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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