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515章

作者:月麒麟

“老匹夫,终于敢冒头了?”

“来来来,让小爷教教你,到底什么是尊敬长辈,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当初要不是岷王叔祖护着你,现如今你早就滚回封地去了,轮得着你在这抖威风?”

“就是乡野混混,也知道人死为大,到了灵前都规规矩矩的,你个老东西,白活这么大岁数了,先皇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种行径,都得活烤了你!”

“放肆!”

这番话不可谓不大胆,尤其是说到最后的时候,这番诅咒简直是恶毒之极,朱瞻墡眼中闪过一抹幽暗,掺杂着丝丝的痛苦和惊惧,浑身发抖,连肩膀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连声道。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先皇岂是你能议论的,来人啊,给本王把这个混账东西拿下,今日本王就要替先皇,打死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左右都是十王府的人,但是,听了襄王这话,却还是一阵踌躇,分不清楚自家主子说的是气话还是实话。

直到襄王看着这帮傻子,气的差点自己蹦起来,怒声道。

“愣着做什么,本王的话你们都听不到吗?”

于是,这些人才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是动了真火,一大帮人顿时涌出了府门,凶神恶煞的朝着底下的朱范址冲了过去。

见此状况,一旁的巡城御史顿时一阵头皮发麻,早知道如此,自己就来的再晚一点了。

这两边的人物,哪是自己能够管得了的啊?

原本十王府的家丁仆役,只是想要将这些宗室子弟驱赶离开,所以不敢下重手,甚至有意无意的怕伤着对面的人。

但是如今,得了襄王的令谕,一切有人顶着,自然是再无顾忌,连底下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也不放在眼中,硬冲着就朝着这边过来。

年轻的巡城御史叹了口气,默默的站到朱范址的前头,这帮宗室互殴是他们的事,但是,要是真的让其中的谁有个好歹,他这个巡城御史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就在这位巡城御史打算替年轻的襄陵王世子做人肉盾牌的时候。

“住手!”

一阵马蹄踏在青石板上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呼啸而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已然临近人群,缰绳被紧紧一勒,马蹄高高扬起,骑在马上的人蟒袍玄冠,面白无须,赫然便是东厂提督大太监,舒良!

在他的身后,整齐的跟着一队数百人的缇骑,赫赫然威风十足。

很显然,刚刚的这一声住手,便是出自于舒良之口。

不得不说,在京城这个地界,东厂的缇骑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尤其是这么大规模出动的情况,可是不多。

不出意外的话,上一次东厂这么高调的在京城出动,可还是许久之前大朝会群臣锤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的时候。

因此,舒公公的这一声大喝,成功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尤其是襄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道。

“舒良,你来做什么?”

面对襄王的这般明知故问,舒良脸上挂起招牌的虚假笑容,从马上翻身而下,在一帮缇骑的簇拥当中,来到十王府前,先是作了个揖,然后也不等襄王有所反应就直起身子,环视场中一周,随后道。

“襄王爷,咱家所为何来,难道您心里不清楚吗?”

这般轻佻的态度,惹得朱瞻墡一阵火起。

说起来,这段日子以来,这位襄王爷,只觉得自己喝凉水都塞牙。

岷王府外的那场闹剧,当然不是他一时兴起,自然,也不是纯粹为了泄愤,不过,也的确是有这个因素也就是了。

但是,真正的原因是,近段日子以来,襄王敏锐的察觉到,宗学当中,似乎在酝酿着一股敌对于他的氛围。

仔细的找了很多人旁敲侧击之后,他发现,这都是朱音埑那个小子,在背后煽风点火。

这个小子,表面上看,在夫子们面前彬彬有礼,虚心好学,在同窗面前出手阔绰,为人仗义,时不时的,周济一些日子过的不好的低阶宗室,帮朱范址这样的愣头青打掩护,在夫子面前还替他们说好话,像是个热心的好学生。

但是实际上,一肚子的坏水!

朱范址的那些毛病,有一大半,就是朱音埑给惯的!

他知道朱范址喜欢习武,不仅到处给他找了各种各样的武术笔记,还拉了各家的护卫过来给他喂招,一来二去的,俩人先混熟了关系。

随后,他开始用朱范址的名义在宗学里“行侠仗义”,“慷慨解囊”,很快赢得了一大批人的崇拜。

偏偏朱范址这个人,对他怨念很深,还是个刺头。

襄王这段时间,之所以对朱范址管束甚严,就是以为,他打听到,这个混小子在暗地里谋划着,打算纠结一大帮宗学子弟,到礼部闹事去,要将他这个左宗人给换了。

不仅如此,朱音埑还鼓动这些宗学子弟,多给家里写信,描述自己在宗学过的有多苦,被某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襄王压榨的有多狠,其用意,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朱瞻墡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针对他。

而这个人的身份不用想,肯定是……岷王那个老不死的!

说到底,有些时候,人还是会情绪化的,自从那次岷王在宗学堂请家法把朱瞻墡打了一顿之后,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记恨上了。

前番朱音埑大婚的时候,他身为族兄,按理来说当去祝贺,但是,他以宗学事忙为由,随手送了份礼物过去便草草了事。

如今宗学堂又出了这样的事,始作俑者又是朱音埑这个小子,他自然就将这桩事的幕后黑手,按在了岷王的头上。

至于原因,那也很简单,自然是要给老头子那个胖儿子镇南王铺路。

原先的时候,朱瞻墡还没往这方面想,但是,等到宗学出了事,镇南王又迟迟没有离开,他的思维便越来越扩散,一下子想到了当初岷王撑着病体进宫求婚的事情。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堂堂的郡王世子,有必要这么去追捧一个区区伯爵家的女儿吗?

现在看来,这个老头子,压根不是在乎什么婚事,就是想要找个由头,把自己那个胖儿子弄进京来。

想想吧,如果要是镇南王不在京师,那么,岷王一旦病死,那么大宗正的职位,顺理成章的就是他的。

但是,这个老头如今跟他关系恶劣成这样,一旦由自己来管理宗务,不刻意针对岷王一系才怪。

再说了,当初的那桩案子,虽然已经审成了铁案,但是,朱瞻墡始终觉得有哪不大对劲……

所以,为了保持岷王一系的权力,也为了继续压制他,

便有了这桩婚事。

当然,镇南王毕竟资历不够,所以,暗地里搞这些小动作,想要败坏他的名声。

想明白了这些,朱瞻墡只觉得新仇旧怨一起涌上来,差点就要去跟岷王好好讨个说法。

但是,还没等他过去,就先传来了岷王的死讯,于是,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的同时,朱瞻墡又想起岷王这段时间的“种种安排”。

既然岷王想要让自己那个胖儿子来接管宗人府,而且是靠败坏他名声的方式,那他就偏不让对方如这个意!

而想要破坏这件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前戳穿镇南王迟迟不肯离开京师的真面目。

但是,朱瞻墡手里又没有任何的证据,所以,他便索性将事情闹大,在岷王府外闹了一番,散布了一个离谱的流言出去,目的就是吸引朝野上下的注意。

他相信,只要所有人都开始关注镇南王盘桓京师的原因,那么,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但是,让朱瞻墡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镇南王,竟然是个疯子!

哪家的宗室,一言不合就敢动棍子的?而且下手还这么狠?

被两棍子抽的七荤八素,回到府中被郎中说至少要静养一年,朱瞻墡还没来得及生气,外头竟然又来了闹事的。

原本,他知道这个混小子口无遮拦脾气冲,不想跟他计较,结果这小子竟得寸进尺,越骂越凶。

更过分的是,顺天府那帮狗东西,竟然也躲着不肯过来,没奈何之下,朱瞻墡只能派人出来把这帮小子给撵走。

可谁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动手?

动手也就罢了,可听听那个混小子说什么?

把自己烤了?

这**简直是朱瞻墡能够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了,莫名的,这位襄王爷想起了少年时见到的某个场景,当下什么也思考不得,暴怒着要将人给抓过来。

可又是这个时候,舒良这个东厂提督竟然有插了一杆子进来,一时之间,朱瞻墡觉得自己这个襄王,实在是做的窝囊极了,简直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看着眼前舒良这副虚情假意的笑容,朱瞻墡沉着脸色,冷哼一声,道。

“本王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今天,朱范址这个混小子,本王一定要处置他,谁来说情也没有用!”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说完之后,让朱瞻墡的气顺了不少,与此同时,十王府的一帮家丁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动手。

然而,这个时候,舒良却是眉头一挑,并未多言,只是一招手,身后的缇骑便迅速涌了上来。

不过,这些缇骑的目标,显然却并不是朱范址,或者说,并不只是朱范址,只见他们迅速上前,将朱范址,还有十王府的家丁都围了起来,一副谁敢妄动,就将人就地正法的架势。

这副表态实在太过明显,尤其是在朱瞻墡刚刚放了这般狠话的前提下,简直是在抽他的脸。

紧接着,舒良不急不缓的道。

“襄王爷,您这句话,可说的有些太绝对了,您得明白,这是京城,可不是您的封地……”

于是,这位襄王爷顿时黑了脸,不过这回,还没等他开口,对面的舒良却收敛了笑意,肃然道。

“传圣上口谕,襄王朱瞻墡接旨!”

第749章 觐见

十王府前,舒良双手笼着袖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襄王,却并不继续说下去,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一旁的襄陵王世子,眼睛却忽然滴溜一转,拜倒在地,道。

“臣恭请圣安!”

底下一帮宗室子弟见状,眨了眨眼睛,也纷纷效仿,一个个也不管地上的尘泥,拜倒在地,高喊道。

“臣等恭请圣安!”

不得不说,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他们这么一闹,一旁的老百姓也有些不知所措,接着,围观的老百姓怕出事,也跟着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于是,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除了一干官军,还有东厂的番子之外,其他的人,因为舒良的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纷纷拜倒在地。

剩下的,就只有对面十王府的人。

作为王府侍奉的人手,他们自然是清楚礼制的,虽然说天子金口玉言,口含天宪,但是在实际操作当中,只有最正式的圣旨下达,才会有繁复的接旨仪式,也才会是凡见者皆跪。

像是其他的旨意,诸如中旨,太后懿旨等,动静就小的多,基本上,只需接旨之人率众跪接便是。

至于口谕这种相对更加不正式的圣命,一般来说,如果是在府内衙内传旨,接旨的人身份又足够高的话,只需拱手领命便是。

这一点,在内阁当中体现的最为明显,基本上,内阁每日都要接到数次天子的口谕,或是指点政务,或是下达诏命,令拟诏旨,如果每次都要跪接,老大人们的膝盖怕是要提早退休。

大臣们尚是如此,更不要提身为天子皇叔的襄王,压根不用跪接,但是,现在这副场景,对面明显是把他架在这了。

舒良这个传口谕的,一副静静等着的样子,朱范址这个混小子,带着一帮宗室子弟起哄,底下的一帮百姓跟风。

这个时候,襄王反而成了异类,捏了捏右拳,朱瞻墡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舒公公,可是陛下召本王进宫?”

一般来说,口谕的内容相对简单,要么是召见,要么是传话,若是有重要的事,自然会下达正式的圣旨。

十王府门前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的人又是东厂,朱瞻墡很容易就能想到,天子已经得知了此事,既然如此,十有八九是召他进宫的。

眼瞧着襄王开始耍起滑头,舒良心中冷笑一声,道。

“王爷好大的威风,咱家亲传陛下口谕,襄王爷,就这般倚坐榻上而听吗?”

威胁人的时候,舒公公脸上又挂起了招牌的虚假笑意,但是,越是熟悉他的人就越明白,这个时候,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

上一回,舒公公用这种口气说话,那还是在宣府……

不过这一点,朱瞻墡自然是不知道的,眼瞧着面前的这个宦官咄咄逼人,他心中刚刚压下的怒意腾的一下就冒了出来,咬着牙道。

“狗奴才,你没瞧见本王受伤了吗?”

这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让在场的气氛变得立刻紧绷起来,原本只是将王府家丁和一干宗室子弟隔开的东厂番子,闻听此言,顿时不约而同的持着短棍转身面朝着十王府,面露不善之色。

有些从锦衣卫临时抽调过来,配着刀剑的,更是噌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别的不说,单是这副场景,便可看出,平日里舒良对东厂的调教有多么到位。

相对而言,明明是挨了骂的舒良本人,却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依然带着笑容,甚至还拱了拱手,道。

“王爷息怒,是咱家考虑不周了,不过……”

说着话,舒良直起了身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道。

“咱家没记错的话,襄王爷您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又或者,是咱家记错了?您,是伤了腿?”

说这番话的时候,舒良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在襄王的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他的双腿上,那副神色,望之便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朱瞻墡伤的当然不是腿,但是,镇南王的那两棍子,把他的胳膊伤的不轻,郎中嘱咐了,至少一个月内,都需卧床休息。

其实这一点,郎中不说,朱瞻墡自己也能感觉到,哪怕是已经做了处理,好好的用了药,但是,现在只要一动弹,他的胳膊还是一阵生疼。

站着倒是没什么,但是,起身对于他来说,却不可能不挪动那条受伤的胳膊。

舒良这个混账东西,摆明了是要整他。

朱瞻墡额头上青筋直跳,下意识的就要继续开口喝骂,然而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的几个东厂番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顿时让他冷静下来。

他到底也算是在京中呆了不短的时间了,所以,对于舒良的“光辉事迹”自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