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51章

作者:月麒麟

第68章 惊天消息

集义殿中。

“参见太后娘娘,见过郕王殿下。”

随着孙太后和朱祁钰各自坐定在上首,群臣皆是躬身行礼。

“免礼!诸位请坐。”

朱祁钰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于是各位大臣直起身子,各自落座,待坐下之后,尚未有人说话,便有大臣悄悄打量了一番太后娘娘和郕王殿下的脸色。

只见二人的心情似乎都不大好,太后娘娘冷着一张脸,郕王殿下也一改往日和煦的面容,显得十分沉郁。

没多大会,朱祁钰看群臣都已经收拾好,便开口道。

“今日召诸位老大人前来,所为之事有二,其一是为昨日军报,其二是为大朝会之事,因军报之事干系重大,事涉天子,故本王特意请太后娘娘莅临,共同商议决断。”

底下大臣听着,心里大概有了个准备。

看来这场小型的朝会,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所准备,为的大概就是郕王殿下刚刚所说的军报之事。

不过说起大朝会……

老大人们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嘛,训斥也训斥了,处罚也处罚了,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未曾了结不成?

不过朱祁钰却不管底下人心里的想法,开口道。

“昨日午间,宣府总兵杨洪送来最新军报,其中言道,有瓦剌平章阿剌知院送来黄纸文书一张,自云是皇上手诏,所涉事务甚大,杨洪不敢擅专,故连夜命人将文书封存,直送兵部。”

这话一出,在场的老大人们,瞬间将大朝会的事情丢到了脑后去。

原本眯缝着眼睛的王直,一双老眼瞬间就恢复了清明,立刻起身问道:“敢问殿下,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朱祁钰没有说话,瞥了一眼一旁的于谦,于是于谦起身道:“大冢宰放心,军报是直送到本官手中,本官拆阅后即刻便送到了郕王殿下手中,至今为止,知道详情的只有我和郕王殿下二人,但是军报并未密发,故而这封军报的存在,倒是有不少人知道。”

王直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重新坐下。

在场的群臣此刻亦是反应了过来,这可真是大事!

且不说这份“黄纸文书”其中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当朱祁钰说完这番话之后,稍微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都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份文书的效力问题!

先前的时候,瓦剌便已经裹挟着天子屡屡索要财物,朝廷当中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统一了意见,以圣驾被挟为由,令谕沿边诸将拒绝瓦剌提出的一切要求。

但是现在,看来对面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直接拿出了手诏!

要知道,手诏这种落在纸面上的东西,和口谕可不一样,至少在效力上,手诏的效力要远远强于口谕。

如果瓦剌仅仅只是口头上索要财物,拒绝了也就拒绝了,但是手诏这种东西,相当于圣旨,不管天子如今是被掳还是怎样,天子就是天子,他的手诏代表着皇权,否认手诏,等于是在对抗皇权。

当然,这也不是最紧要的。

别说是手诏了,就是正式的圣旨,理论上来说,六科也有权限封驳送还,但是现在和平时又不一样。

若是天子在京城当中,封驳送还之后,天子自会重新处置下诏,但是现在天子被掳,送还又能送到哪去?总不能瓦剌送来一封手诏,朝廷就封驳一份,那皇权的体统威严何在?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看这份黄纸文书当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于是群臣顿时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朱祁钰的身上。

就连孙太后,也顾不上自己的小心思,将精神集中了起来,她自然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尤其是,看到朱祁钰这么大动干戈地召集了如此多的重臣过来,她的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当中,朱祁钰从袖中摸出一份军报,拆开之后,从里头取出一份黄纸文书,坐在前头的大臣,清楚的瞧见,这份黄纸上头的笔迹,是以朱笔书写而成。

“这便是那所谓的手诏,诸位请过目。”

朱祁钰将黄纸展开,首先递给了一旁的孙太后。

孙太后接过黄纸,强定下心神抬眼看去,大略扫了一遍,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握着黄纸的手骨节发白,恨不得当场将这黄纸撕碎。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在场这么多的大臣看着,想要毁掉它根本就不现实,何况除了她之外,于谦和郕王都知道其中的内容,单纯毁掉这么一份黄纸,根本没有意义。

但是纵然如此,这份黄纸依旧在她手中,被攥的有些变形。

见此情况,朱祁钰使了个眼色,便有内侍上前,从孙太后的手中接下黄纸,孙太后只犹豫了几个呼吸,便放了手。

于是这份黄纸又传向底下的一干群臣。

底下大臣亦是强忍着自己的心绪,没有站起来,老老实实的等着黄纸递过来,而无一例外的是,所有看过这封黄纸的大臣,脸色都变得极不好看。

朱祁钰在一旁等着,心头虽急,但也并不催促。

这等大事,只靠宣读已经不够了,必须要让在场的所有大臣,都亲眼过目,方才足能取信于人。

这份黄纸文书的内容,他早已知晓,上头其实只说了两件事情,那就是朱祁镇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宣布开通已经封禁的,大明和瓦剌,鞑靼两部的互市通商,同时册封蒙古首领脱脱不花为可汗,册封也先为蒙古太师,并宣布大明将与蒙古永世为好。

要知道,虽然大明习惯称也先为虏酋,但是实际上,蒙古部的共主却并非也先,也先只是蒙古太师,蒙古部真正的首领,是前元最后的一任皇帝元昭宗的曾孙,名为脱脱不花。

不过自从前元覆灭之后,蒙古部四分五裂,分化为两个鞑靼和瓦剌大的部落和很多小的部落,脱脱不花原本是鞑靼部的首领,后来和也先的父亲脱欢联合起来,统一了蒙古各部,号称可汗。

但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在这个新的汗庭当中,作为瓦剌部的首领,也先掌握了大部分的实权。

包括这次大战,也是由也先主动挑起,因为朝廷上下,默认也先才是做主的那个人,但是若从名分上来说,脱脱不花才是蒙古部的共主。

当然,这是蒙古自己的说法,从大明这边而言,瓦剌部是大明的属臣,也先是朝廷册封的敬顺王,至于脱脱不花,他统领的鞑靼部是旧元势力,所以大明只认可他是旧元余孽,根本不认可他的汗位。

所以也先起兵攻明,在大明君臣的眼中,不是敌国入侵,而是属臣反叛!

换而言之,这份手诏的内容实际上就意味着,大明承认瓦剌部脱离大明的管束,不再是大明的属臣,同时承认脱脱不花和也先建立的汗庭为蒙古共主,处于和大明平起平坐的地位……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待所有人都看完了,朱祁钰方才开口问道:“诸位皆已看完,这份所谓的手诏,该如何处置。”

但是或许是因为事情太过让人震惊,朱祁钰一句话问出去,底下竟然一时之间无人开口答话……

第69章 后宫交锋

集义殿中静默无言,后宫却早已经是吵翻了天。

却说那李永昌领了孙太后的懿旨,从左顺门径直回了慈宁宫,用孙太后给的印信,在慈宁宫中点齐了人手,带着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内侍,浩浩荡荡地便往景阳宫去。

来到景阳宫前,吴氏并不在宫中,只剩了几个宫女内侍留守着。

李永昌带着人,在景阳宫前站定,一挥手,道:“给咱家搜!”

留守的几个宫女不知情况,惶然无措的跪在地上,李永昌带来的内侍蜂拥而入,一连撞倒了好几个精心侍弄的花盆,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

李永昌正要按照安排好的计划,往藏东西的地方去,却不防耳边响起一道厉喝。

“尔等放肆!”

这声音不似寻常内侍一般尖利,透着一股稳重的气势,与寻常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无异,顿时让李永昌愣了愣。

一转身,却见景阳宫中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内侍,不是别人,正是成敬!

李永昌皱了皱眉,惊讶的问道:“成总管,你怎么在这?”

前番说过,内侍里头,还是很讲究论资排辈的,成敬是和金英一辈的人,比李永昌的资历还要深些,若不是被放出去到了郕王府,在宫中继续熬着,只怕也是一方大珰。

加上他曾经在内书房当过教官,很多内侍都受过他的指点,被他这么一喊,倒是有不少人停下了手。

成敬大步从景阳宫中走出来,站到李永昌的面前,冷声道:“这话该咱家问李公公吧?此乃景阳宫,贤妃娘娘的居处,你带着人到此大肆打砸,是什么意思?”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成敬这些日子跟着朱祁钰一直在集义殿处理政事,不知不觉之间,也渐渐养成了一股威势,哪怕他只是一个郕王府的总管,此刻面对着李永昌,也丝毫都没有怯懦。

李永昌被他呵斥的一阵发愣,醒过神来,亦是沉下了脸,心中暗道一声麻烦,怎么会遇见这个老家伙!

底下那帮混账东西怎么办的事情,回禀的时候不是说,这个老家伙跟着贤妃娘娘去坤宁宫去了吗?

有了他在旁边看着,自己还怎么速战速决

看来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冷哼一声,李永昌板着脸道:“咱家得报,这景阳宫中,有人勾连内外,意图不轨,奉圣母皇太后懿旨,前来搜查!成总管莫要不识时务!”

说罢,李永昌继续一挥手,道:“愣着干嘛,继续搜!”

底下人得了令,正要继续动手,却见成敬亦是抬起了手,道:“住手!”

李永昌阴沉着脸,不怀好意的望着成敬,道:“成总管,咱家敬你在宫中年头不短,给你几分薄面,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太后娘娘要办的事,你竟敢拦着?”

口气沉沉,隐含威胁之意,李永昌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事已至此,太后娘娘和郕王翻脸,已经是势在必行,他早就跟孙太后是一条船上的人,郕王真要是上了位,断没有他的好处。

今天别说是成敬在这,就算是金英过来,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成敬却并没有继续跟他硬顶着,反而拱了拱手道:“太后娘娘之命,成敬岂敢违抗?不过李总管方才说,这景阳宫中,有人勾连内外,意图不轨,可指的是这个东西?”

说着,成敬从袖子里头拿出一叠书信,在李永昌的眼前晃了晃,随即,又一招手,景阳宫中推出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俏丽宫女。

成敬冷笑一声,道:“李公公来的倒巧,咱家奉贤妃娘娘之命,回宫取些红萝炭给娘娘送去,刚一回来,便瞧见这两个混账东西,往娘娘的箱子里头塞东西,被咱家抓了个正着,正要将这二人扭送到皇后娘娘面前,李公公便来了,可真是巧啊!”

李永昌望着被绑的死死的两个宫女,脸色一阵铁青,这二人可不就是太后娘娘之前安插过来的宫女。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该死!

但是事已至此,已无退路,李永昌目光森冷的看着那两个宫女,问道:“咱家是慈宁宫总管太监李永昌,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搜查景阳宫,方才成总管说你二人要将这些书信塞进贤妃娘娘的箱子里头,可是实情?”

说完,李永昌朝着那二人暗中使了个眼色,对着身边人道。

“解开她二人口中塞的布!”

这两个宫女既然被派来办事,自然也是聪明伶俐的,立刻就听出了李永昌的话外之意,口中紧紧塞着的布刚一取开,就拼命挣扎喊冤道。

“奴婢冤枉,那些书信,是奴婢收拾箱子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刚拿出来想看看是什么,就被成总管绑了起来,说奴婢栽赃陷害,求李公公为奴婢做主!”

另一个也道:“公公明鉴,我二人素日尽心侍奉,岂敢行不轨之事,分明是这成总管怕事情败露,想要拿奴婢二人做替罪羊啊!”

李永昌点了点头,重新将二人的嘴塞上,转身面对成敬,道:“成总管,你还有何话说?”

这番颠倒黑白之词,气得成敬脸色发红,连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时抓获二人之时,景阳宫上下皆得见,李总管你只听二人一面之词,岂非颠倒黑白?”

李永昌冷笑一声,道:“笑话,景阳宫上下,都是贤妃娘娘的人,你们说的话,岂能算得了证据?来人,将成敬给咱家一并拿下,贤妃吴氏勾连内外,图谋不轨,罪证确凿,奉太后懿旨,查封景阳宫,将吴氏打入冷宫!”

见李永昌凶相毕露,成敬便知道,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不能善了,看来太后娘娘是铁了心,要把这等无中生有之事硬栽在贤妃娘娘身上了。

瞧着李永昌带来的人越逼越近,成敬忽然急中生智,道:“你也就敢在这景阳宫中逞威风,有本事跟咱家到皇后娘娘面前,分辨清楚,咱家就不信,你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对贤妃娘娘逞凶!”

眼见成敬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李永昌虽心里知道,他是在使激将法,但是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一干人等停下,道。

“成总管就不必耍这种小伎俩了,咱家今日既来了,这景阳宫上下,都不会放过,成总管既然不信,那就跟咱家走一趟吧!”

说罢,吩咐左右架起成敬,又带上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宫女,便带着人往坤宁宫开去

第70章 请辞监国

集义殿中。

哪怕众臣已经自认,早就被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消息锻炼的神经坚韧,但是面对朱祁钰的问话,还是不由得沉吟不语。

没奈何,朱祁钰只得开口点人:“于尚书,军报是你最先接到,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在场众人当中,只有于谦是提前知晓军报内情的,经过了一天时间的消化,于谦自然也早就有所准备,直接开口道。

“启禀殿下,这份所谓的手诏,虽然的确是皇上的笔迹,但是臣以为,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瓦剌这些年势大,我大明有不少败类投靠也先,其中有一二擅长模仿笔迹之人,不足为怪!”

言下之意,这是一份伪诏!

有了挑头的人,接着,礼部尚书胡濙也道:“于尚书所言甚是,皇上虽陷敌营,但身为大明天子,岂会行此悖逆祖宗之事?此文书,必为贼虏伪造,欲乱我军心!”

胡老大人年高资深,说话就直接的多,进一步否认了这份诏书的内容。

要知道,老大人是太宗时期的老臣,平定漠北,消灭残余的旧元势力,是太宗皇帝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功绩,站在胡濙的角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脱脱不花的汗位的。

随后,陈循亦是出言道:“于尚书所言有理,此文书虽形似皇上笔迹,但是细细察之,足可见其中多有断续,并非一气呵成,想来应是临摹之作,不可取信!”

作为翰林学士兼内阁大臣,陈循是最近接触皇帝的一批人,对于皇帝的笔迹熟稔的很,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一番。

文臣这边一下子站出来了三个人,另一头武臣这边也有人站了出来,新任的都督成安侯郭晟道。

“殿下容禀,臣记得上封军报有言,前日虏贼裹挟圣驾,仍驻跸于大同城外,此封军报却是宣府总兵杨洪所呈上,若此文书属实,也该是从大同奉上,不该从宣府呈上。”

“何况,大同和宣府距离甚远,急行军至少需要两日,按照时间推算,圣驾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被虏贼从大同转移到宣府,故而此封文书,当为虏贼伪造。”

这是从军事方面进行分析……

短短的片刻时间内,一连站出了三四个大臣,从不同的角度分析,但是最终得出的结论都一样,那就是,这是一份伪造的诏书。

朱祁钰扫了一眼,只见底下这些大臣不论脸色如何,但是对于这个结论,都是点头称是。

这并不意外,这份文书当中所写的条件,对于大明的朝廷来说,压根就是不可能答应的。

这不仅是为了大明的体统尊严,更是为了大明的国祚法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