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列阵 第797章

作者:知白

以前,连歌陵城里的百姓们都知道,他陈微微是辛言缺的亲信之人。

连吏部和兵部的案子,殿下都没有交给大理寺来查,而是交给了一个从没有过查案经验的大礼教,这就足以说明陈微微在辛言缺眼里的重要。

结果谁能想到,这位亲信大人,还没有张扬多久呢就被拿掉了,成了一个笑柄。

这次去怒山大营,陈微微想着若是能见到殿下,那他一定想尽办法重得殿下的信任,有殿下护着他,那个陆骏集也不敢再胡作非为。

况且,他父亲还在怒山大营呢,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父亲了,此去正好也能相聚两日。

陈微微不得不再一次的感慨,上天对他真的是太好了。

每一次他遇到危机的时候,眼看着已经无路可走,可偏偏就会有人把路送到他面前。

这可不是一次两次的幸运,是每一次都如此幸运。

如果一个人的气运好到这般地步,那他不是这人间的主角还能是什么?

都说林叶那个家伙运气好,可陈微微仔细想过,真要说到运气,他比林叶好多了。

林叶那运气没有一样是在生死关头,而他的运气每一次都在生死关头。

这是臻天都不许他死。

心情好起来的陈微微,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囊。

他打听了一下,说是宁未末还在正殿那边和陆骏集等人聊天。

他思考片刻后,叫过来一名弟子,让他去大殿那边报信,就说他要去怒山大营顺便看父亲,所以先去城中买些东西。

这理由,绝对不会让人怀疑,足够的正大光明。

这次出门估计时间不会太久,他只带了两套衣服就逃跑一样的出了奉玉观。

到了歌陵城的大街上,陈微微总算是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了。

回想之前在大殿上陆骏集那咄咄逼人的样子,陈微微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如此姿态,和那个在云州城时候的陈微微一模一样。

想着先去找个地方压压惊,反正他身上也没穿大礼教的红袍,也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来,又想到自己还没去过庆余河,不如趁此机会去见识一下。

朝着那边走了没多久,陈微微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此时尚清讫才刚刚出殡,他身为上阳宫的大礼教,居然在这个时候跑去庆余河潇洒,被人传扬出去,他以后再想爬起来都没可能了。

就算他重新得到了殿下的信任,以后也只能是做下见不得光的事。

还有御史台的人在上阳宫,要是被他们知道一位大礼教在发丧期间去青楼寻欢作乐,他这大礼教的位子可能都坐不稳。

一念至此,陈微微随即放弃了去见识一番的念头。

随意寻了一家茶楼,要了些干果点心,要了一壶足够贵的茶。

他还特意要了一间二楼的包间,就是不想被人看到。

这茶楼的构造,与寻常戏楼几乎相同,在这茶楼大堂之内居然还有一座戏台,此时正有几个武生在台上来来往往。

锣鼓二胡的声音很响,陈微微到了二楼包间之后,拉了椅子到门口位置,正好能看到大堂戏台上的人在卖力的表演。

这生活,在云州武馆的时候,他是想也不敢想的。

那时候他姑姑虽然对他很好,但毕竟家境不好,姑姑能拿出进武馆的钱就不容易了,他哪里敢放肆。

“这……”

陈微微品了一口茶,又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他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人为什么要一直往上爬的最基本的原因。”

“是啊,这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

这话从陈微微的背后出现,陈微微在一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甚至,都没敢马上回头。

一个一身白色长衫的男人从后边走过来,看他衣衫,像是一个读书人。

陈微微侧头仔细看了看,从面相上竟是无法看出来此人到底多大年纪。

有一头白发,但脸上又没有多少皱纹。

此人的一条袖子空荡荡的,这多多少少的有些吓人。

“你是?”

陈微微问了一声。

那人在陈微微旁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也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大礼教在不久之前,从我弟子手里拿了一瓶丹药。”

说到这,花怜花把手里的花子随意扔回盘子里。

他侧头看向陈微微道:“我弟子杀尚清讫的时候死了,大礼教是不是以为,就此就可高枕无忧?”

陈微微吓得一瞬就站了起来。

片刻后,他伸手将房门关了,然后一撩袍就跪倒下来。

“万象门弟子陈微微,拜见师叔祖。”

第796章 简单洗个脑

“你可算不得是万象门弟子。”

花怜花很喜欢陈微微这识时务的态度,这个家伙真的是太合他的脾气了。

“不过如果当初万象门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弟子,也不至于现在如此凋零。”

花怜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陈微微连忙起身:“多谢师叔祖恩典,弟子还是站着和师叔祖说话吧。”

花怜花道:“你的三重蝉是不是得自雁北生亲传,雁北生算我师侄,所以你叫我一声师叔祖不为过。”

他看向陈微微道:“你是个聪明人,能猜到我直接过来见你是因为什么吗?”

陈微微立刻回答道:“是因为弟子马上就要去怒山大营了?”

花怜花道:“你去何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你与林叶之间有什么过节,也与我没有关系。”

陈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这话回的居然不对。

花怜花道:“自你从上阳宫出来,我随你一路,不必听你说上阳宫里发生了什么,从你表情反应我也能看得出来。”

他就那么看着陈微微的眼睛,陈微微被他看的心里都一阵阵的发寒。

花怜花道:“毫无疑问,你刚刚是因为躲过了一场危险,所以沾沾自喜。”

陈微微俯身道:“师叔祖慧眼如炬,弟子确实是刚刚避开了一场危险。”

他主动将奉玉观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没敢隐瞒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在奉玉观是不是有此人的内应,不然的话,此人怎么可能知道他刚经历过凶险?

花怜花听他说完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着陈微微说道:“你为何要开心?”

陈微微被他问了一愣。

差一点就命丧黄泉,每次到了这般凶险时候便有天眷,总是会有人帮他化解危机,这难道不值得高兴?

花怜花道:“若我是你,我不会开心,我只会悲伤,只会苦恼。”

他说:“一个人实力不行,才会以内侥幸逃过一劫而开心,地位不够,修为不够,连斗志都不够,所以你才会觉得被人放过一马是好事。”

他看着陈微微眼睛问:“今日他们可以放你一马,明日呢?明日就算再放你一马,后日呢?”

陈微微默然无语。

花怜花道:“堂堂大丈夫,别说功名利禄,便是生死,都在别人掌控之内,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能笑的出来,还有心思跑到这里听曲儿。”

此时此刻,陈微微确实有些脸红。

花怜花的话没有错,一个字都没有错。

他确实因为逃过一劫而高兴,此时听了花怜花的话后才明白过来,自己能高兴,是因为不止别人看不起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若自己看的起自己,便会自强,便会自律,而不是这样没心没肺还想放纵一番。

“师叔祖教训的是,确实是我太放纵。”

“你不是放纵,你是没有眼界。”

花怜花道:“一个人给自己定下多大的目标,是一个人心里境界有多宽广的表现。”

“你只想做个走狗,那么你就注定了半生之内,都受人指使,让你往东你连往西都不敢看一眼,看了便没有那根肉骨头。”

他问陈微微:“有句话你可否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微微脸色再次一变。

“我们这些人,被朝权重臣所轻视,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江湖客,纵然有逆天修为,也只是走狗。”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连绝大部分的自己人,如你我一样的江湖出身,他们认可了这种界定。”

花怜花说到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可怕的不是别人认为你就适合当走狗,可怕的是你自己觉得当走狗就是最好的出路。”

“有人站在高处给众生划出来各自的位置,这个适合做瓦匠,那个适合做佃户,你适合做走狗,他适合做娼妓……”

花怜花看向陈微微:“你现在还没有醒悟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给自己所定下的最宏伟的目标,也不过是做好辛言缺的一条狗。”

陈微微低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看不起自己。

明明是被面前这个独臂男人骂了,羞辱了,且被骂的羞辱的体无完肤。

他却有一种自己这是受教了的感觉,还有一种自己顿悟了的感慨。

“每个人都可以去争取。”

花怜花道:“争取什么?如果是争取人生之中本就可以得到的东西,那为什么还要拼了命的争取?”

他抬起手往上一指:“向上,不是在别人画出来的条条框框里向上,因为那样的向上,最高也只是碰到上边的那条横线。”

听到这句话,陈微微再次跪倒下来。

“弟子陈微微,多谢师叔祖点拨。”

这句话,他倒是说的很诚恳。

花怜花伸手把他扶起来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万象门的弟子之中,虽然我觉得雁北生错了,可最让我看得起的,也只是一个雁北生。”

“但他终究还是在别人画出来的条条框框里向上,不可能突破上边那条横线。”

“你,是除了雁北生之外,我最看重的一个弟子了,你比雁北生更聪明,也比他更有野心。”

花怜花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边那些鼓掌叫好的人,他们因为台上的表演精彩而高兴,而赞美。

“上阳宫又怎么了?”

花怜花道:“江湖领袖为什么不能换一换?”

他回头看向陈微微:“连天子之位都可以换换人。”

陈微微心里如同炸响了一颗惊雷。

在这之前,他人生的目标虽然在一次次的更新,最新的目标是成为上阳宫的掌教,可此时想想看,原来还是那么局限。

正如花怜花所说,他的梦想一直都在别人画出来的条条框框里。

上阳宫的掌教是身份极高,但上阳宫是掌教的吗?

就在此时,花怜花继续说道:“我已经这般年纪了,纵然心有壮志,也不可能等到我万象门取代上阳宫的那天,但我可以在你们这些万象门弟子心中种下种子。”

他回头看向陈微微:“如果有一天,你以万象门门主的身份,站在这人间高处,我会替你开心。”

陈微微下意识的又一次跪了下来,忘记了刚才的感悟。

他叩首道:“弟子多谢师叔祖栽培,弟子一定会让万象门发扬光大。”

花怜花点了点头道:“你过来。”

陈微微就趴跪着到了花怜花面前,抬起头看着花怜花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可能醒悟的过来,他此时才最像一条等着肉骨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