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594章

作者:屋外风吹凉

难道不知,必是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

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

所以,这二死皆非正死。”

探春怕湘云骂人,毕竟王夫人还在,便抢先劝宝玉道:“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怎不算正死?”

宝玉满脸的天真,却傲然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可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

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不圣不仁,那天地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与他了。

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

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众人或无语或默然,贾母和王夫人心疼的连声责怪,嗔宝玉说的不吉利。

就听贾蔷“啧啧”叹道:“宝玉,你还真是,一枝独秀,独领风骚啊!”

宝玉闻言惊喜道:“蔷哥儿也以为我是对的?”

贾蔷感叹道:“你太风骚了,骚气冲天!”

“噗!”

迎春一口茶没咽下,给喷了出来。

姊妹们也一个个忍不住笑出声来,便是黛玉也轻啐一声后,噗嗤一笑。

宝玉气的跺脚,道:“你讲不出道理来,就骂人!”

贾蔷摇头道:“你还是不懂,道理是讲给明白人听的,你只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给你说那些道理便如对牛弹琴。既然你认为自己明白文官该如何当,武将该如何做,那你去当啊。不用多,当上三年,你再说这样的话,我连东府的家业都一并给了你。”

说罢,也不欲和这呆子理论,对黛玉道:“晚上还是去四姑姑的院子里睡罢?尤氏她们也回来了,正好你们去问问,今儿你们门铺的营生如何了。”

此言一出,湘云等人自然积极响应。

贾母却道:“蔷哥儿先不急着走,我还有话同你说。”

贾蔷回头看去,见贾母竟然面露为难之色,顿了顿,对黛玉道:“你先引着她们过去,我稍后就回家。”

黛玉哼了声,又问道:“家里可有药没有?”

贾蔷笑道:“武勋之门,哪里能少得了这些?放心就是。”

黛玉这才作罢,与贾蔷对视稍许后,才告别了贾母、王夫人,与三春并湘云一道离去。

宝玉急的甚么似的,贾母道:“宝玉一起去,等晚会儿再送过来。”

宝玉闻言先是一喜,却又看向贾蔷,有些担忧……

贾蔷笑骂道:“你少作怪,我多咱不让你去东府了?就会在老太太跟前卖委屈。要不,我在前面给你留个院子,你住那算了?”

宝玉闻言,登时心动,可又有些不满意道:“前院?不能在后宅么,四妹妹院子前面就成。”

贾蔷冷笑道:“少做你娘……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不是我小气,只是东府的名声让贾珍爷仨败的差不多了,我得好好攒攒,不能让你给败坏了。”

这个理由强大,贾母、王夫人都不好多说甚么。

宝玉只能作罢,怏怏不乐的跟着一众姊妹们去了东府,他真将自己当成了女孩子……

等贾家姊妹们走后,贾蔷又落座,看向高台上的贾母,问道:“老太太有甚么事吩咐的?”

贾母迟疑了下,道:“我听太太说,你连王家的两个庶子王安、王云如今都提拔起来了?”

贾蔷闻言,看向王夫人,道:“你老不是一直说要给太太体面么?正巧王家舅老爷之前上门,替他那蠢老婆道歉,还说下不为例,绝无下回。又将他两个庶子托付,说是他那两儿子在王家处境不好,希望我能拉拔一把。我就想起老太太你的教诲,算了,只当给太太一个体面罢,也就答应了。

你老还别说,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孩子,是比较好。虽然今儿也被打了个半死,可宁死不屈的骨气,让不少人侧目。

再磨炼一段日子,我打算带到兵马司麾下调理调理,往后,应该不会差的。”

贾母闻言大为欣慰,道:“好啊!你能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就是极好的!亲戚间,原该相互帮衬着些。”

说罢,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犹豫了下,道:“难为蔷哥儿这份心意,原是好的,只是与其提拔王安、王云,不如等王义他们好了……我并非在意嫡庶,都是王家子弟,也都喊我一声姑奶奶。可是若是乱了嫡庶,家中怕要多事难安。这些话,也只因哥儿是族长,我才摊开了直说。”

贾母点头附和道:“太太的话是实在话,平日里你不拘问哪个当家太太,为了名声,她们都不会说出这样的实诚话来。环哥儿、琮哥儿他们,果真能和宝玉、琏儿比?那岂不是乱了尊卑,都乱套了?越是大家子,越要讲究这个。不讲究这个,麻烦太多。”

贾蔷道:“不是我不分嫡庶,那两个又不是我非要要了来的,是王家老爷送了来的。至于王家那七个,自有王大人自己照应,李家也有几分力气,就不用我再多事了。”

贾母点头道:“也对,王家的子弟,咱们能拉扯一把的,就拉扯一把。原不可能都拉扯起来,舅老爷堂堂大司马,还不至于让贾家来拉扯王家嫡子,人家也没说这话。”

王夫人强笑道:“就怕蔷哥儿调理的太出色,让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怕不止在说王家。

贾蔷只当没听见,问贾母道:“老太太,就这事?”

贾母看起来着实有几分赧然,道:“按说今儿你先生都说了,你在外面那样难,我这个老婆子帮不上甚么忙,也不该给你添恼才是。只是……”

见她如此,贾蔷摆手道:“老太太还是为贾家辛苦了几十年,虽然临老糊涂了些,偏疼宝玉有些狠了,不过宝玉也是贾家人,算了。如今你有甚么难处,只管说就是。是想为宝玉谋点甚么?还是想给他说门亲事?我帮不了大忙,跑个腿送个信,还是能办的。”

贾母摇头苦笑道:“这次不是为宝玉,为宝玉我就直说了……是这般回事,你那会馆闹出好大动静,偏史家有几个不成器没出息的,在家里一直也没个好差事。也不知怎地,就听说王家人送到你这里当了官,云丫头她两个叔叔,就也想送几个人过来,寻个能立业的差事,也好贴补贴补家用。我骂也骂了,啐也啐了,只他们任怎么说也不走,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贾蔷想了想,道:“怕也是,王安、王云这样的庶子?”

贾母叹息着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样?”

贾蔷好奇道:“以史家的根基,再怎样,给家里几个庶子寻个差事不算难事罢?”

贾母苦笑道:“都不是读书种子,军里倒不是不能寻,可正经的好位置,连嫡的都未必够得着,更何况这几个?果真托旧部去寻些上不得台面的差事,侯府也丢不起这份人。”

贾蔷闻言哑然失笑,道:“这真是,可笑!”

又见贾母盯着他看,想了想道:“几个人?”

贾母忙道:“四个,一家两个。”

贾蔷笑了笑,道:“罢了,你老都开了口,我还能说不?不过当官就先别想了,从底层开始,先跟着我往擂台上打几场,果真有骨气有硬气的,自然少不了一份前程。都是亲戚,能拉扯一把,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我不会不管,我也缺人用。可若是扶不起的烂泥,被收拾狠了,老太太你也别怨我。如今我身上担负着的,不只是贾家一家的事,容不得一点闪失和马虎。”

贾母立刻表态道:“你能收下他们,愿意调理他们还给个差事,便已是仁至义尽了!谁再啰嗦,我亲自大耳刮子打将出去!”

贾蔷笑了笑,道:“好,有你老这话就行。那明儿老太太你就给史家送信,让他们送人过来罢。”

两只羊也是放,六只羊也是赶。

果真能有个好心性的,他还真不介意拉扯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