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10章

作者:名剑山庄

正月已经接近尾声了,这一日阳光正好,温柔的让猫咪都留着了肚皮,在墙角阳光下面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冰雪也开始消融,化作淅淅沥沥的流水,从各种暗道流入河中,出了紫禁城。

只是紫禁城之中,到底的白布还没有撤去。

似乎代替了积雪,给紫禁城带来一股阴冷的气息。

这一日,是大行皇帝梓宫出宫的日子。

大行皇帝去的时候,正好是冬日,故而才能在宫中停留这么久。而今寝陵虽然没有建好,但是临时停灵的冰窖却已经建好了,可以暂时停灵了。

再加上天气变暖了,如果再继续停在宫中,恐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一件事情之后,虽然还在国丧之中,但是宫中很多事情,都恢复正常了,比如说,朱祁镇在御门听政。

都可以正常进行了。

这个时候,王振将宣宗皇帝所有无子嫔妃,都聚集在乾清宫偏殿之中,这几十个美人,可以称得上绝色之姿。

对于皇帝来说,播种也是一种义务,

故而,宣宗皇帝不算是多好色的人,但是他染指过的女人,也有近百人之多。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一个院子。

这里面有的是有封号的嫔妃,有的是仅仅是一个宫女而已。

她们一个个脸色苍白无力,彼此搀扶,几乎站不稳。

而今才是宣德十年,距离洪熙年间,不过十年。

仁宗皇帝去的时候,那些无子嫔妃的下场,也历历在目,让她们如何不害怕。

甚至有些人亲眼目睹,就是如而今,一般,一些太监将人聚集在一起,驱赶到一间宫殿之中,给她们一根白绫,让她们上吊。

如果愿意自己做的话,就让她们自行了断,如果她们不肯的话,就有太监上前帮他们执行。

然后将这些女人,全部装进棺材之中,与大行皇帝停在一起。

简直是一场屠杀。

这些女人明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连哭都不敢哭。

却不想王振拿出一卷圣旨,说道:“大行皇帝遗诏,尔等跪接。”

这些女人立即跪在地面之上。

却听王振用洪亮声音,将这一封遗诏读完。因为这一封诏书,乃是内阁拟定的,将采用得十足,前面大半用典故,只有后面,才说道:“秉上天好生之德,废殉葬之道。”

此言一出,下面的女人们一个个大声哭了出来,说道:“谢陛下。”

这个时候,才敢发泄出来。

朱祁镇就在外面,听见红墙里面的哭声,心中微微一叹。

其实他做了很大的努力,想将这些放回家,任其婚假,这些人大多数都在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

只是,这一点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内阁,都万万不许的。

所以这些女人,能免一死,在皇陵安置。

她们今后的命运,就是等待岁月流去,寿终正寝之后,被送到宣宗皇帝身边,甚至她们没有资格在宣宗皇帝身边。

因为宣宗皇帝身边的位置是皇后,只能在庞大的皇陵角落里面安置。

这是她们后半身唯一的使命了。

这才让朱祁镇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不论男女都要生孩子,最好是男孩,因为有没有孩子,之前差距,很可能就是生死。

王振出来之后,立即来朱祁镇身边说道:“小爷。”

“走吧。”朱祁镇说道。

很多事情都等着朱祁镇。

乾清宫之中,一个太监抬头看着日头,拖着公鸭嗓子,说道:“吉时已到。”

随即有无数人将大行皇帝的梓宫抬上灵车。

大行皇帝梓宫,决计不能以普通的棺材视之。先要抬着前向,根本不行。

无数片纸钱,就好像是飞雪一般,洒满了整个北京城,王公大臣,武百官都身穿孝衣在外面等着。

朱祁镇跟在灵车后面,身后就是大行皇帝的灵位。步行跟随。

只见在一片哀乐之中,朱祁镇身后跟着武大臣,亦步亦趋,带着长长的队伍,缓缓的前进。

这一次,他们不是从正门出去,而是从西华门出来。

外面的百姓,官员都在路边跪着。

越王咳嗽了好几声,方才有力气说道:“陛下,您送到这里就行了,该回去了。”

似乎是因为高平陵之变,让后世所有皇帝都得了警醒,不敢擅自离开京师。所以送大行皇帝入陵的事情,一般都是由皇室宗亲代替。

而太宗皇帝驾崩的时候,就是当时为皇太孙的宣宗皇帝送葬的。

只是宣宗皇帝死的太早了。

朱祁镇是他的长子,尚且不满十岁,次子朱祁钰更小,故而一点忙都帮不上。

能帮上忙的,也只有越王了。

越王也是太皇太后嫡子,只是娘胎里面带兵。身体单薄之极,甚至太医已经判定了,肾水不足,终身无嗣。

故而这才被太皇太后留在北京,没有去就蕃。

此刻,北京城种,皇家成年男丁,就他一个,这种事情他责无旁贷。

不管是,朱祁镇登基之前,去太庙请神位,还是祭天地。都是越王代劳的。

越王的身体本来不行,这一番劳苦之下,更加难以支撑下来了。

朱祁镇看着越王,只见他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身形单薄,脸上有病容,手中一直带着手帕,即便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也时不时的有咳嗽之声。

朱祁镇知道,越王是真身体不好,不是假的。

这就是为什么太皇太后,宁可想办法将在襄阳的襄王调到北京监国,都没有想过越王的原因。

他的身体根本不能支撑。

他从出生以来,就缠绵病榻,如果不是生在皇家,有天下名医医治,各种药材不用钱一般挥霍,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朱祁镇说道:“王叔,你的身体行吗?”

越王咳嗽两声,说道:“陛下放心,撑得住,陛下的龙体才是江山社稷之重,千万保重,万万不可有损。”

这也是礼部不想让朱祁镇出宫的原因。

这个时代的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了。

而朱祁镇却是万万不能有事的,一旦有事,就是一场天大风波。

朱祁镇目送长长的队伍就好像是一条长龙一般,知道,他们出城之中,休息一夜,才能到天寿山中。

而除却今日之后,朱祁镇根本不可能再见到宣宗皇帝的梓宫了。

他双目直愣愣的看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热泪才滚滚而下。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原来他的父亲真不在了,无数关于宣宗皇帝记忆,翻滚而来,与后世父亲的记忆混在一起,似乎分不出彼此了。

他都永远的失去了他们。

朱祁镇心中暗道:“父皇,你安心的去吧,大明朝在我手中,一定能问鼎四海八方,削平天下不臣。”

历史上的正统,真不算是一个好皇帝。

前期土木堡之变,后期夺门之变,杀于谦。都是污点,一生最大的亮点,居然是废除殉葬。

但是而今,这个废除殉葬的名声,在朱祁镇的操作之下,挂到了宣宗皇帝名下。

他知道,宣宗皇帝一生,虽然不能说没有缺点,但的确不需要个如此名声作为点缀,但也算是儿子对父亲的一点孝心吧。

此外,他更是相信,他一生之功业,决计在宣宗皇帝之上。这一点区区名声,他不需要。

“皇爷,天色已晚,太皇太后派人来催了。”王振小心翼翼的说道。随即将一个厚重披风披在朱祁镇身上。

朱祁镇果然觉得,晚上带着几分凄冷之意,伸手紧紧披风说道:“走。”

第十六章 经筵

第十六章 经筵

时至二月。

朱祁镇的重孝已经去掉了,但是国丧期尚未过去。

京师之中,合适安静。任何嫁娶筵席都不能进行。

太皇太后已经与内阁说了,罢一切不急之务,从宣德时之旧例。

所有大工程,除却宣宗皇帝的皇陵之外,已经各处赈灾,豁免钱粮之外,都停了下来。

杨士奇所有上奏,太皇太后一并照准。

比如,整顿内外兵务,考察内外职。等等。

有太皇太后的背书,杨士奇所代表的内阁权威大增,在太皇太后的限制,也就是不准有太大动静之下,杨士奇等人刷新吏治,各种票拟呈上来,朱祁镇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一来,很多情况他都不懂,二来,即便是懂得,在处置之上,又如何能比得上杨士奇这些政务高手。

大多时候,只是让王振用朱笔在奏折上面,写一个“准”字而已。

不过,这一封奏疏就搅动了宫中风云。

说起来所谓的奏折,其实是清代才有的,在明代都是用题本。题本与奏折之间的关系,在这里不做延伸。

一般来说,题本都是公开的,从下面层层交上来的。

而奏折却是保密的,不允许代写,不允许外传,直入大内。

题本是一张长纸,折成合页。看似一小本,但是却可以拉开很长,就要看写的内容了。

杨士奇的题本“开经筵疏。”

“伏惟皇上肇登宝位,上以继承列圣,下以统御万民,必明尧舜禹汤之道,以兴唐虞三代之治,则宗社以安,皇图永固,天下蒙福,永远太平,然其根本在于致力于圣学。”

随即下面将上起太祖,下到宣宗皇帝,对圣学的看中,极力证明,想要天下永远太平,就一定要皇帝致力于圣学。

题本外面,还有一封附录。

将日讲与经筵都说明了。

具体礼节。

朱祁镇根本没有在乎过,但是朱祁镇看着日期。

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都有经筵,而每年二月二日,与八月二十二日

而日讲,却是每天都要开讲,日讲官也要每日朝夕陪伴皇帝,一般都是翰林院的人过来。

在这样的体系之中,皇帝对他身边的讲官都特别看重,甚至说,大部分讲官这有很好的前程,位列内阁之中。

杨士奇这样做,并非他有什么企图。他毕竟年纪大了,也撑不了几年,即便杨荣能得了圣宠,等皇帝真正能掌权的时候。

杨士奇都告老回乡了。

杨士奇不求在朱祁镇这边有什么印象,只是却不能让杨荣借之压自己。

所以他宁可,引入其他分宠,杨荣毕竟要在内阁日日操劳,最多是开经筵的时候,出面一趟。

而日讲官却要日日在皇上身侧。

朱祁镇看完之后,对王振说道:“王大伴,你觉得如何?”

王振说道:“内阁诸位大人,觉得奴婢学问不高,奴婢无话可手,只是陛下君临天下,手握乾坤。学之道,自然是要学的。但是这并非要务。”

“想我太祖提三尺剑,布衣起身,打下万里河山,成祖皇帝,以八百骑出北京,四年而有天下,北征大漠,南下交趾,宣宗皇帝也屡有巡边出塞之举。”

“陛下继承太祖太宗之基业,亦当学行军用兵之道,将来御驾亲征。扬大明兵威于天下,而不是读书作做状元。”

朱祁镇听了,淡淡一笑,说道:“说的不错。”

如果朱祁镇乃是历史上那个九岁孩童,听了他这样的话,定然热血沸腾。只是而今朱祁镇却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将来该怎么做,朱祁镇心中自有主见。

朱祁镇说道:“收拾一下,准备去慈宁宫。想来太皇太后,很快就让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