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619章

作者:光頭李三

  他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擺事實、講道理,但其話語中蘊含的宏大格局與深遠考量,卻讓殿內眾臣,包括王家屏在內,都聽的迷迷糊糊。

  朱翊鈞從少年天子以來,都是以善辯著稱。

  此時,年齡漸大,水平更高了。

  不過,近些年來大明的政治生態,已經很少給自己機會了。

  這次刺頭王家屏,也算是讓朱翊鈞重新找回一下狀態。

  即便,王家屏當著這麼多重要官員的面,來從根本上質疑自己的決策,但,朱翊鈞一點都沒有生氣。

  甚至……

  還多少有些欣慰。

  因為從現階段來看,王家屏的主張一點毛病都沒有,甚至,不著眼於未來,他是對的。

  王家屏張了張嘴,還想再辯……

  可皇帝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渡海之戰,是為後世子孫而打,治理倭地,也是為了後世子孫而為,即便現在有些艱難,也不得不為……”

  “王愛卿……”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朕的長子,萬曆二十五年,就要就藩南洋了,你陪同前去,送他就藩,到時候,代朕祭奠一番,張文襄公……”

第1127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朱翊鈞最後這話一出,滿殿皆驚……

  方才還在為皇帝宏論而心潮澎湃的申時行,幾乎是瞬間從繡墩上彈了起來,也顧不得禮儀,急忙躬身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王尚書乃禮部堂官,國之重臣,豈可輕離中樞,遠赴海外蠻荒?這……這於禮不合啊陛下!”

  他心中駭然,陛下此舉,莫非是因王家屏方才直言頂撞,故而施以懲處,形同流放?

  這絕非明君所為,傳揚出去,有損聖德!

  戶部尚書張學顏也趕緊附和:“陛下三思!王大人性情耿直,方才所言亦是出於公心,縱有冒犯,其心可鑑!南洋路遠艱險,若有不測,乃國家社稷之失啊!”

  兵部尚書方逢時同樣勸諫:“陛下,護送康王就藩,自有武將及中官負責。王侍郎乃文學之臣,不習風浪,不諳兵事,隨行恐多有不便,亦於禮制有虧。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一時間,幾位重臣紛紛出言勸阻,都認為皇帝此舉是因怒而罰,將王家屏變相流放,這既不符合朝廷體制,也顯得皇帝氣量不夠寬廣。

  就連一些原本對王家屏言論不以為然的官員,此刻也覺得陛下這懲罰似乎過重了些,畢竟王家屏所言,站在傳統儒家立場上,也並非全無道理。

  而被眾人目光聚焦的王家屏本人,在初聞旨意的一剎那,臉色也是微微一白,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自然第一時間也想到了“流放”二字。

  南洋萬里之遙,蠻煙瘴雨,生死難料……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然而,當他抬起頭,迎上朱翊鈞那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探究和意味深長的目光時,那股讀書人的倔強與氣節瞬間壓倒了恐懼。

  他王家屏豈是貪生怕死、搖尾乞憐之輩?

  既然直言敢諫,便早已將個人安危置之度外!

  就在申時行等人還在苦苦勸諫之時,王家屏猛地深吸一口氣,向前踏出一步,無視了身旁首輔暗示他趕緊認錯求饒的眼神,朝著御座深深一揖,聲音依舊帶著那份特有的清朗與固執,甚至比剛才更加堅定:“臣!王家屏,領旨謝恩!”

  “陛下命臣送康王就藩,代祭張文襄公,臣,定當恪盡職守,不辱使命!”

  他竟然……就這麼硬生生地接下了這道看似懲罰的旨意,沒有半分猶豫和求饒……

  這下,連申時行等人都愣住了,看著王家屏那梗著脖子、一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架勢,一時間竟不知再如何勸起。

  這老王,真是頭鐵啊……

  朱翊鈞看著王家屏這副模樣,非但沒有生氣,嘴角反而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抬了抬手,止住了還想再勸的申時行等人,語氣平和地說道:“諸卿不必再勸。朕此舉,非因王卿直言而慍怒,更非流放貶斥。”

  “朕只是覺得,王卿方才所言之‘天下觀’,與朕所思,有所不同。紙上得來終覺湥^知此事要躬行。”

  “南洋雖遠,亦是我大明新土,其地其民,其風其俗,非親臨其境,難以真切體會。”

  “朕讓王卿前去,是希望你這讀萬卷書的翰林學士,能真正去行那萬里路,親眼看看海外的天地,親身感受開拓之艱難與必要。”

  “待你歸來,或許對你今日之間,自有新的答案。”

  “送藩、祭奠,不過是順便之事罷了。”

  皇帝這番話,說得諔┒谷唬篃o一絲作偽之意。

  眾人這才恍然,原來陛下並非懲罰,而是……而是真的想讓這位固執的禮部侍郎出去“開開眼界”?

  這……

  王家屏聞言,亦是怔住。

  他本以為必是雷霆之怒,卻不想皇帝竟是這般心思。

  他再次躬身,語氣複雜了許多:“臣……明白了。臣,定不負陛下所望,必當……親眼去看,親身去體會。”

  “嗯。”朱翊鈞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具體行程安排,後續由禮部與內閣協調。”

  乾清宮內,關於倭地治理的具體方案雖未最終定論,但一場關於帝國未來方向的深刻思想交鋒,卻以王家屏的“萬里之行”暫告一段落。

  眾臣心思各異地告退離去……

  當北京城內的君臣還在為帝國未來的藍圖爭論不休時,遠在倭國故地,那座剛剛經歷戰火洗禮的京都城,卻已在一種略顯壓抑的平靜中,逐漸適應了新的統治者。

  昔日繁華的街巷依稀殘留著戰亂的痕跡,焦黑的樑柱、坍塌的牆壁隨處可見,但街道上的屍骸與汙穢早就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往來巡邏、甲冑鮮明的明軍士兵。

  空氣中瀰漫的不再是濃重的血腥與惡臭,而是炊煙、藥草(以及一種緊繃的秩序感。

  對,緊繃的秩序感。

  徵夷大將軍、靖國公戚繼光的行轅,便設在原本石田三成盤踞的、經過清理和加固的皇居區域。

  這裡戒備森嚴,氣氛肅殺,與城外那些正在緩慢恢復生機的坊市形成了鮮明對比。

  行轅大殿內,炭火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戚繼光並未身著全套甲冑,只著一身利落的戎裝常服,坐於主位之上。

  他雖然年歲已高,但目光依舊銳利如鷹,長期軍旅生涯鑄就的威嚴,讓他即使靜坐也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下首兩側,坐著幾位明軍的高階將領,人人面色肅然。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坐在客位首位的一人……德川秀忠。

  此時的德川秀忠,早已沒了昔日江戶少主的意氣風發,他身著符合身份的倭人禮服,但姿態卻放得極低,頭顱微垂,神情恭謹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忐忑。

  他此次前來京都,並非獨自一人,而是帶著龐大的車隊和詳盡的戶籍、田畝、武士兵員冊籍,這幾乎是將德川家統治的根基,雙手奉上……

  “……以上,便是我德川家轄內所有戶籍、兵員、糧秣之數目,皆已造冊完畢,請大將軍過目。”德川秀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將最後一份文書交由通譯轉呈給戚繼光。

  戚繼光接過文書,並未細看,只是隨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目光平靜地落在德川秀忠身上,緩緩開口道:“德川少主深明大義,主動獻冊,協助王師安定地方,其心可嘉。本帥已具表上奏陛下,陳明爾之功績。”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但“深明大義”、“其心可嘉”這些詞,聽在德川秀忠耳中,卻讓他稍稍鬆了口氣,連忙俯身:“不敢當大將軍謬讚,此乃秀忠……及德川家分內之事。能得沐天朝王化,是倭國……是吾等之幸。”

  戚繼光微微頷首,話鋒隨即一轉:“自王師克復京都以來,本州島各地,負隅頑抗者已悉數剿滅,如伊達、上杉、毛利等家,亦已先後遣使呈遞降表,獻上戶籍圖冊。如今,四海皆平,萬民待撫。”

  他陳述著一個事實,本州島上所有有分量的大名,至少在表面上,都已經向大明臣服。

  京都的陷落和石田三成的覆滅,徹底擊碎了他們最後一點抵抗意志……

  當然,武士集團的元氣大傷,也讓他們沒有一點抵抗的意志。

  德川秀忠心中凜然,他知道戚繼光這是在告訴他,抵抗已經毫無意義,大明對本州島的統治已成定局。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將軍威震四海,諸藩賓服,實乃可喜可賀。只是……不知天朝陛下與大將軍,對於我等……對於本州未來,有何……有何聖斷與安排?”

  這是他,也是所有投降的大名最關心的問題。

  他們的領地、權力、甚至身家性命,將何去何從……

  戚繼光看著德川秀忠那充滿探詢和不安的眼神,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德川少主以為,當如何安排,方能令此地長治久安,令百姓各安生業,永不再起兵戈?”

  德川秀忠被問得一怔,他沒想到戚繼光會把問題拋回來。他沉吟片刻,謹慎地答道:“這個……秀忠愚見,或可……或可效仿舊制,由天朝冊封忠湛煽恐藶榉鳎斐卫淼胤剑瑲q歲朝貢,永為不侵不叛之臣?”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臣服於大明後,在保留一定的自治權……

第1128章 任務

  自治權。

  在德川秀忠的心中,自治權非常重要。

  這番話,清晰地反映了他內心深處的盤算。

  在他看來,無論大明如何強大,要想有效統治這片遠離本土、語言文化迥異的土地,終究離不開他們這些根深蒂固的本地貴族。

  實際上,不管是他老爹,還是他自己。

  為何會投靠大明朝,做二五仔。

  是因為他們兩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認知。

  不管怎麼樣。

  大明朝需要他們。

  倭國數百年的武家政治,早已形成了一套穩固的階層體系。

  天皇與公卿是名義上的最高層,但實權掌握在徵夷大將軍及各地大名手中,其下是效忠於大名的武士階層,再往下才是廣大的農民、工匠和商人。

  底層百姓幾乎被牢牢束縛在土地上,缺乏上升通道,也不可能驟然獲得管理地方的權力與知識。

  大明若想避免此地陷入無休止的混亂,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承認並利用現有的這套統治架構,透過他們這些“忠湛煽俊钡拇竺麃韺嵭虚g接統治。

  他德川家作為實力雄厚、且“率先”投盏拇竺響谛轮刃蛑衼讚匾幌踔量赡塬@得比以往更大的權柄。

  因此,他此刻的恭謹之下,實則藏著一份屬於統治階層的、難以動搖的底氣。

  戚繼光何等人物,豈會聽不出他話中的試探與期許?

  他臉上那難以捉摸的笑意更深了些,既未肯定,也未否定,只是順著德川秀忠的話,將話題引向了更實際、也更緊迫的問題:“德川少主所言,不無道理。陛下仁德,對於真心歸順者,自有恩典。”

  他先給了顆定心丸,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不容置疑,“然,王師十餘萬將士駐守於此,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甚巨。”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直視德川秀忠:“既然德川家已招臍w附,願為陛下效力,眼下正有一事,需爾等盡心。”

  德川秀忠心頭一緊,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連忙道:“請大將軍示下,德川家上下,定當竭盡全力!”

  戚繼光緩緩道:“本帥麾下,兩萬北路大軍,駐防於北陸、出羽一帶,地處偏遠,轉咂D難,糧秣補給頗為吃力。德川家既然掌管關東,糧倉充盈……”

  “便由你德川家,負責籌措北路大軍三月之糧餉,並負責叩种付ǖ攸c。此外,你戶籍冊上所載,可用之民夫、船隻,也需聽從我軍排程,協助轉咂渌娦栉镔Y。”

  徵發和攤派。

  不僅要出糧,還要出人出力……

  德川秀忠聞言,瞳孔微微一縮,臉上恭順的表情瞬間僵硬。

  兩萬大軍三個月的糧餉,這絕非小數目,幾乎要搬空他數個重要糧倉!

  而且還要提供民夫和咻敼ぞ撸@無疑會極大地損耗他的財力和人力,削弱他自身的實力。

  他內心劇烈掙扎,這分明是藉機削弱他們這些大名的手段……

  然而,他抬起頭,對上戚繼光那看似平靜,實則蘊含著不容置疑意志的眼神,所有討價還價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明白,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拒絕的後果,他承擔不起。

  京都街頭尚未完全乾涸的血跡,就是最好的警示。

  他喉嚨有些發乾,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最終還是低下了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嗨……嗨!謹遵大將軍之命!秀忠……回去之後,立刻籌措,定……定不敢延誤軍機!”

  “很好。”戚繼光滿意地點點頭,語氣緩和了些,“德川少主果然是識大體、顧大局之人。此事若辦得妥當,本帥自會在陛下面前,為你多多美言。”

  這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的手段,戚繼光哂玫脿t火純青。

  接下來,雙方又就一些具體的細節,如糧草交接地點、民夫徵調數量、咻斅肪等,商討了約莫半個時辰。

  德川秀忠雖然內心滴血,但表面上依舊保持著極致的恭順,一一應承下來。

  待到會談結束,德川秀忠躬身退出大殿時,只覺得後背已被冷汗浸溼。

  殿外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個激靈,也讓他從方才那壓抑的氣氛中稍稍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