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入閣拜相!這是多少文臣武將夢寐以求的終極目標!
他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閣老厚愛!帥爺栽培!正三必肝腦塗地,以報萬一!”
李成梁擺擺手,似乎不耐煩這些虛言:“好了,漂亮話少說。吳先生帶來的是申閣老的鈞令,讓我們全力配合你,儘快‘平穩’過渡。說說吧,你打算怎麼做?今日朝會,有把握嗎?”
金正三立刻收斂心神,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包括如何控制會場,如何應對可能的反對。
李成梁聽完,眯著眼睛思索片刻,淡淡道:“嗯,就按你說的辦。本帥的兵,會替你穩住漢陽大局。至於朝堂上那些呱噪的……你自己處理乾淨。記住,要快,要狠,不要留下後患。”
“是!末將明白!謝帥爺支援!”有了李成梁這句保證,金振山心中最後一點顧慮也煙消雲散。
午時將至,朝鮮文武百官懷著各種忐忑不安的心情,陸續抵達王宮……
宮門內外,守衛的明軍士兵數量遠超平日,而且個個面無表情,手按刀柄,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讓每一位進入宮殿的官員都感到頭皮發麻。
大殿之內,氣氛更是凝重得讓人窒息。官員們按照品級站好,竊竊私語,交換著驚恐和猜疑的眼神。
許多宗室勳貴聚集在一處,臉色尤其難看,他們顯然也察覺到了局勢的極度不正常。
終於,時辰到了。
隨著內官一聲唱喏,但坐在御座上的並非國王,而是代表大明鎮守的寧國公李成梁!
李成梁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的特設座位上,彷彿一尊沉默的殺神,他的存在本身就給所有人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主持朝會的,是領議政金正三……
金正三走到御階之前,轉過身,面向群臣。
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嶄新的朝服,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悲憫、決絕和野心的複雜表情……
他沒有按照慣例先討論日常政務,而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沉痛的語氣,直接開始了他的表演:“諸位同僚!今日召集大朝會,實因國有鉅變,社稷危殆,不得不與諸公共商存亡之計!”
開場白就讓所有人心頭一緊……
第1054章 朝陽省 4
金正三那句“國有鉅變,社稷危殆,不得不與諸公共商存亡之計!”
如同重錘敲打在每一位官員的心上,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許多官員臉上都露出愕然和不解的神情。
存亡之計?
眼下倭患已平,雖然國家接連遭遇國君崩逝的不幸,但局勢大體穩定,有天朝寧國公駐守,何來“存亡”之危?
領議政大人此言,是否太過危言聳聽了?
然而,看著御階之上神色肅穆的金正三,以及旁邊那位如同石佛般沉默卻散發著無形壓力的寧國公李成梁,再聯想到清晨漢陽城內異常增多的精銳士兵,所有人心中的不安感迅速加劇,預感到將有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
金正三很滿意這種效果。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悲慼之色更濃,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聲音洪亮而沉痛,迴盪在寂靜的大殿中:“諸公心中或有疑慮,為何本官出此危言?且聽老夫細細道來,回溯我朝鮮國撸阒袢罩郑^非偶然!”
隨後,他從李氏朝鮮開國太祖李成桂講起,歷數數百年國史。
他的敘述,初聽像是在回顧歷史,褒貶歷代君王功過,但漸漸地,所有官員都聽出了不對勁。
他極力強調朝鮮作為藩屬國,每每在關鍵時刻皆需仰賴大明“爸爸”的庇護才能存續,而對內,則不斷突出歷代國王中的“失德”之處。
有的“寵信奸佞”,導致朝綱混亂……
有的“窮兵黷武”,耗盡國庫民力……
有的“優柔寡斷”,坐失強國良機……
就是發生不久的倭國入侵事件,在金正三這裡也有充分的註解,將大明寧國公,李成梁帥爺爺視為唯一的救星……
他的話語極具煽動性和誤導性,將朝鮮國家的衰弱和困境,與李氏王朝的統治能力緊密掛鉤,不斷暗示其“德不配位”……
終於,他的話題引向了最近發生的驚天鉅變,聲音也陡然變得激昂而悲愴: “……乃至近日!我先宣祖大王,春秋鼎盛,卻於倭亂方定之際,驟然薨逝,此乃第一大變!”
“國不可一日無君,我等秉承禮制,懇請天朝冊封光海君繼位。然,新王登基不過十日,正待勵精圖治,重振社稷之時,竟又遭天降雷火,崩於宮中!此乃第二大變!”
“兩月之內!接連兩位國君蒙難!此非尋常災禍,此乃上天震怒!是蒼穹示警!”
他猛地提高音量,目光如電般掃視全場,一字一句,如同驚雷炸響: “《左傳》有云:‘國之將興,明神降之,監其德也;將亡,神又降之,觀其惡也。’連續災異,絕非偶然!”
“此乃天厭李氏之德!是上天不再認可李氏子孫執掌朝鮮社稷神器之明證!”
“嗡!”大殿內彷彿炸開了一般,所有官員,無論派系,全都驚呆了……
雖然早有預感,但當“天厭李氏之德”、“不再認可執掌神器”這些話從領議政口中公然說出時,其帶來的衝擊力依舊是毀滅性的。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政見不合,這是要從根本上否定李氏王朝統治的合法性!
這是要……改朝換代啊!
改朝換代?
誰夠資格改朝換代呢。
是金正三。
他不夠資格。
難不成是李成梁。
無數官員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御階上的金正三。
一些忠於李氏的官員氣得渾身發抖,臉色慘白。
而那些早已投靠金正山的官員,則眼中閃爍著興奮和期待的光芒。
宗室佇列中,更是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烙鐵,瞬間炸開了鍋!
一位鬚髮皆白、身著宗室禮服的老者再也忍不住顫巍巍地走出佇列,指著金正山,因為極度的憤怒和震驚,聲音都在發抖:“金……金正三!你……你放肆!你枉為我朝鮮領議政!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妖言惑眾,詛咒宗室,否定國本。”
“你……你前面說的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莫非你想做那篡逆之臣,學那漢時王莽董卓嗎?!”
這位老者是朝鮮王室的旁支宗親,輩分極高,素有名望,他的怒吼代表了許多宗室和傳統官員的心聲……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金正三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大殿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緊張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金正三面對老宗室的斥責,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惶恐,反而露出一絲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微笑。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位氣得搖搖欲墜的老者,聲音清晰而冷酷,彷彿在陳述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什麼意思?你難道還聽不明白嗎?”
“我的意思很簡單,很明白,天意如此,民心如此!朝鮮,不應該再有國王了!李氏氣數已盡,理當順應天命!”
這話如同最終判決,冰冷而決絕……
“嘶——”殿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雖然已經猜到,但親耳聽到從領議政口中說出“不應該再有國王”,還是讓所有人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那老宗室正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一步,捂住胸口,難以置信地嘶聲道:“不……不應該有國王……那你將我李氏宗室置於何地?!將列祖列宗置於何地……”
金正三臉上的冷笑更甚,帶著一種輕蔑和不容置疑的強勢: “你啊,真是老糊塗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都沒有了國王,哪裡還有什麼宗室?”
“李氏子孫,若安分守己,大明皇帝陛下和朝廷自有恩養。若冥頑不靈……”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未盡之言中蘊含的威脅,如同冰冷的刀鋒,架在了每一位宗室的脖子上……
大殿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陽光透過窗欞,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卻照不亮眾多官員心中那一片冰冷的絕望和恐懼。
金正三已經圖窮匕見,而他身後,是默許這一切的寧國公李成梁。
朝鮮的天,在這一刻,真的開始改變了……
第1055章 朝陽省 5
那位老宗室被這赤裸裸的威脅氣得渾身劇顫,臉色由白轉青,他指著金正三,手指哆嗦得厲害,卻仍抱著一絲最後的希望,嘶聲力竭地反駁道: “狂妄!荒謬!我朝鮮雖為藩屬,然國祚延續二百餘載,豈是你金正三一言可廢?!”
“天子!北京的天子陛下絕不會同意!大明朝堂之上,皆是讀聖賢書的君子,豈會行此吞併藩屬、不仁不義之事……天朝自有法度,自有體統……絕不會容你等肆意妄為!”
他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試圖用大明的禮法來對抗眼前的強權。
金正三聞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嗤笑:“你真是老糊塗了,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嗎?若不是李氏無能,國勢衰微至此,屢遭大難,又怎會引來天厭?”
“又怎會讓我等臣子,不得不行此非常之事,以求存續?”
“一切的根源,不正是你們李氏自己嗎?!”
他巧妙地將篡逆包裝成了不得已而為之的救國救民行為。
不管是什麼時候,什麼階段,口號一定是要有的,並且還要大……
老宗室被這番顛倒黑白的言論噎得幾乎喘不過氣,他猛地轉向一直端坐如山、閉目養神的李成梁,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踉蹌著向前幾步,竟撲通一聲跪倒在李成梁的座前,老淚縱橫,叩首哀求道: “寧國公……”
“李帥爺……”
“您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亂臣僮印�
“您是天子的欽差啊,鎮守我國的擎天之柱……”
“您要住持公道啊,您看看!看看這金正三!他……他這是要篡國啊!他要毀了我朝鮮社稷宗廟啊!”
“帥爺,您深受皇恩,總督朝鮮軍務,當秉持公正,維護藩邦穩定……豈能坐視此等亂臣僮拥渷y朝綱……”
“求帥爺主持公道,誅殺此獠啊!”
隨著這個老宗室的話語,所有的官員,宗室人員都將目光轉移到了李成梁身上。
這些官員,包括積極朝著大明朝靠攏的,以及一些傳統的官員。
強權暴力,在某些歷史抉擇時期,是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這位大明在朝鮮的實際最高統治者,他的態度將決定一切……
李成梁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無奈。
他俯視著跪在腳下、痛哭流涕的老宗室,又抬眼掃了一下神色冷峻的金正三和殿內噤若寒蟬的百官,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你快些起來。你這話,言重了。”
“本帥乃大明臣子,奉旨鎮守,職責在於保境安民,抵禦外侮。至於朝鮮國內……嗣君人選也好,國政大事也罷,說到底,眼下這還是你們朝鮮自己的‘家事’。”
他刻意加重了“眼下”,“家事”二字,其撇清關係的意味昭然若揭。
“本帥……不便過多幹涉。你們……還是自己好好商議吧。議出個結果來,報於本帥知曉即可。”
“本帥就在這裡聽著,看著,確保今日這大殿之內,‘風平浪靜’便是。”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徹底熄滅了老宗室和所有忠李派官員心中最後一絲幻想!
不便干涉?
家事?
確保風平浪靜?
這哪裡是不干涉?
這分明是默許,甚至是縱容!
他是在用絕對的武力,為金正三的行動保駕護航……
他們竟然是一夥的。
老宗室聞言徹底絕望了。
他癱軟在地,渾濁的老淚縱橫交錯,他艱難地抬起頭,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些平日裡高談闊論、此刻卻深深低下頭顱、不敢與他對視的年輕宗室和官員們。
恐懼,已經徹底壓倒了他們的勇氣和忠铡�
這種大變革的時期,往往代表著流血殺戮,越是到這個時候,即便心中再多不願,再多不滿,也要保持平靜。
這是生物的求生本能。
“呵……呵呵……”
老宗室發出一陣比哭還難聽的苦笑,聲音嘶啞,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嘲諷。
“家事……好一個家事……太祖大王……太宗大王……你們看看啊……你們篳路藍縷,開創的這基業……如今……如今就要亡於這些不肖子孫和……和亂臣僮又至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