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督促薩摩藩立即履行《北京條約》,限期撤出琉球群島,並將種子島、屋久島等約定的島嶼進行交割,移交大明管轄。
訊息如同兩道接連的驚雷,狠狠劈在剛剛承受了鉅額賠款壓力的豐臣政權頭上。
石田三成幾乎是馬不停蹄,剛剛送走朝鮮的“債主”,又立刻南下處理這更為棘手的領土交割問題。
他拖著病體,心力交瘁地周旋於明朝使臣和薩摩藩藩主島津義弘之間,安撫、解釋、承諾,確保交割程式能夠啟動,避免給明軍留下任何動武的藉口。
當割讓領土的具體條款和明朝使臣的強硬態度被飛馬傳報至大阪城時,豐臣秀吉又是吐出一大口鮮血,臉色灰敗如紙,氣息奄奄。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不僅戰敗賠款,如今連島嶼都要親手割讓出去!
這對於一生都在擴張權力的豐臣秀吉而言,簡直是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
“明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就不能晚些再來……”他嘶啞地咆哮著,眼中充滿了怨毒和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絕望……
訊息傳開,特別是在九州擁有利益以及所有秉持武士道精神的大名們中間,引發了巨大的震動和激烈的反對聲浪。
豐臣秀吉召集核心大名和重臣進行評議。
評定的場所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絕對不能給!”一位九州來的大名情緒激動,首先發難,他猛地捶打著地板:“種子島、屋久島乃是我九州門戶!一旦割讓,明人的火炮戰船便可直指我腹地,屆時我等豈非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這和亡國有什麼兩樣……”
“沒錯!琉球雖非本土,但我薩摩藩經營多年,利益攸關!豈能說撤就撤,說還就還,明國這是要一步步蠶食我們!”
“一旦開了這個口子,明國的貪慾絕不會止於此!今日要這些島嶼,明日就可能要長崎,要平戶,要九州,我等武士,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激進的主戰派聲音雖然因為之前的慘敗而削弱,但依然存在。
會議室裡瀰漫著一種悲憤而絕望的氣氛。
所有人都明白,割讓土地意味著戰略被動,更是奇恥大辱。
然而,現實的冰冷很快澆滅了衝動的熱血……
負責財政的奉行苦著臉陳述:“可是……若不應允,明國和朝鮮必然再度興兵問罪。第一期賠款一百五十萬兩已幾乎掏空了府庫和各大名的積蓄,我們……我們哪裡還有錢糧支撐一場新的戰爭?更何況……對馬島四十萬精銳的結局,猶在眼前啊……”
這話像一盆冷水,讓許多衝動的大名沉默了下來。
對馬島的慘狀,是他們每個人心中都無法揮去的噩夢。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石田三成。
作為談判的親歷者和目前政務的主要負責人,他的意見至關重要。
石田三成面色慘白,緩緩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疲憊和一種深刻的痛苦,他的聲音低沉卻清晰:“諸位大人的憤怒,我感同身受。割讓國土,確是武士之恥,我等皆應切腹以謝天下……”
“但是,請諸位清醒地看一看現實!明國水師雄踞海上,朝鮮軍磨刀霍霍!一旦我們拒絕,他們無需大規模登陸,只需封鎖海峽,不斷襲擾九州、四國沿海,我等便能如何?九州島……恐怕真的難保!甚至整個西國,都將永無寧日,徹底糜爛……”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是喘息之機!只要給我們十年,、休養生息,恢復國力,暗中積蓄力量,未必沒有一雪前恥之日,可如果現在就打……那就是徹底的滅亡!屆時,別說九州,連京畿之地,恐怕也……”
石田三成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現在開戰,毫無勝算,只會帶來更快、更徹底的毀滅。
會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憤怒無法解決現實問題,武士的尊嚴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顯得如此蒼白。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而極具分量的聲音響起,是一直冷眼旁觀的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緩緩開口:“石田奉行所言,雖是無奈之舉,但卻是我們現在唯一的選擇。”
“戰,必敗無疑,徒招滅頂之災。銀錢,我們已經準備給了,示弱已然示了,難道還要為了區區幾座島嶼,將整個日本的國咴俣确派腺桌嗎?我們現在可沒有那麼多的籌碼。”
最後落在豐臣秀吉身上:“當下之勢,忍辱負重,履行條約,換取時間,方為上策。土地失去了,將來國力強盛,或可圖质栈亍5魢叶紱]了,一切都將成空……”
德川家康的態度極其明確,他的實力和威望使得他的發言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力。
許多原本猶豫或傾向於強硬的大名,此刻也紛紛改變了態度……
大家損失都非常大,但德川家康的底子厚一些,再加上他是老狐狸,這番出兵朝鮮,他是有所保留的,受到的損失,可比其他大名要小的多。
豐臣秀吉最終無奈,只能同意德川家康,與石田三成的意見。
最高決策已下,儘管充滿了不甘和悲憤,倭國方面還是不得不開始履行條約。
薩摩藩的軍隊和人員開始陸續從琉球群島撤離,儘管過程緩慢且充滿了不情願。
種子島、屋久島等島嶼的管轄權,也在大明官員的監督下,開始進行艱難的交接。
明軍的戰船開始出現在這些島嶼附近的海域,宣示著新的主權。
每一次交割,對日本而言都是一次公開的羞辱。
石田三成拖著病體,奔波於各方之間,處理著這些令人痛苦的具體事務。
而德川家康,則在這片愁雲慘霧中,更加低調而穩固地經營著自己的力量,靜待著時局的變化……因為朝鮮的這場失敗打擊,豐臣秀吉的身體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第1030章 不走了
德川家康知道,時局肯定會發生變化。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變化的能這麼大……完全超過自己的想象。
他一心促進北京和約被履行下去,這樣的話,安撫了大明朝,也不耽誤他爭權奪位的程序。
豐臣秀吉身邊的近衛,有一人是德川家康安排過去的,對於他的身體狀況,德川家康可是比其他大名更加清楚,這樣也能讓他早做準備……
只要穩住大明朝,只要豐臣秀吉死了,他就有能力摘了豐臣秀吉多年的勝利果實……
萬曆二十年三月,漢城的春天終於來了。
柳枝抽出嫩芽,漢江上的冰早已消融,王宮裡的梨花也開得正盛。
可朝鮮國王李昖卻無心賞春,自戰爭結束一個月來,他幾乎日日召集近臣在便殿議事。
“探馬回報,李帥爺率領軍隊仍在釜山一帶駐紮,未見拔營跡象。”一位大臣躬身稟報。
李昖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臺:“都已經一個月了,倭寇既降。怎麼還不迴轉。”
李成梁以援助抗倭為名,實際上掌控了朝鮮軍政大權。
朝鮮軍隊聽命於他,朝中大臣也多唯他馬首是瞻,李昖雖為國王,卻形同虛設。
最可怕的是,這些年,李成梁的威望越來越高,甚至百姓們都習慣了帥爺的存在。
只知李大帥,不知朝鮮王……
這要是長久下去,肯定會出大問題的。
“王上不必過慮,李帥爺想必是在處理戰後事宜,待一切安排妥當,自然率軍回到王都。”
李昖勉強點頭,心裡卻七上八下。
這麼多年來,他日夜盼著戰爭結束……
盼著李成梁打了勝仗,凱旋迴國,這樣他就能重新掌握屬於自己的權力。
一開始,對馬島大勝的訊息傳到李昖的耳中,他是非常興奮的。
接連幾日,晚上高興的都睡不著覺。
可勝利之後,所有的進展,跟他想象的好像有些不一樣。
李成梁還在前線待著,也不急著回到漢陽來,天朝方面,也沒有派遣上使前來,彷彿,還未獲得勝利。
而一些依附李成梁的朝鮮籍官員,也並沒有絲毫慌亂,甚至在戰爭獲得勝利後,更加囂張了。
別人不慌,李昖可是真的慌了。
李成梁不會,不想走了吧。
這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有了這個想法後的李昖,趕忙安排使臣前往大明,想著詢問一下天子的聖意,可使臣走了一個多月,也未見回信。
又過了十餘日,當漢城的櫻花開始飄落時,終於傳來了訊息,李成梁已於前日抵達漢陽,入住寧國公府……
李昖得報後,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他特意換上鮮亮的朝服,命人備好厚禮,擺駕寧國公府。
寧國公府門前守衛森嚴,士兵鎧甲鮮明,刀槍閃亮。
李昖的轎輦到達時,守衛並未即刻放行,而是先進府通報。
這些最外圍的守衛,早就換成了朝鮮籍計程車兵,面對他們的國王,可是絲毫不客氣。
這一刻,李昖再次感受到作為朝鮮國王的屈辱,在自己的國土上,被自己的子民,自己計程車兵攔住了去路,不過,李昖還是挺能忍的,這麼多年都忍下來了,可不能在黎明之前倒了下去。
片刻後,守衛才出來引駕。
李昖整頓衣冠,壓下心中不快,擺出欣喜的表情步入府中。
李成梁在正廳接見他,並未起身相迎,只微微頷首示意。
這位大明寧國公年過花甲,鬢角已斑,但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朝鮮征戰未曾消磨他的銳氣,反而更添了幾分殺伐決斷的威嚴。
“恭賀寧國公大勝而歸!”李昖拱手笑道,“此戰全賴將軍神武,朝鮮得以免於亡國之禍,百姓得以重見天日。此恩此德,朝鮮上下沒齒難忘。”
李成梁淡淡一笑:“王上過譽了。此戰能勝,全仗大明天子洪福齊天,三軍將士用命。李某不過盡人臣之本分罷了。”
二人寒暄片刻,李昖命人抬上禮單,盡是朝鮮特產的人參、貂皮、珍珠、美玉。
李成梁略略看過,道了聲謝,便命人收下。
廳內一時寂靜,只有侍女添茶的水聲。
李昖斟酌著詞句,終於開口:“這場勝利,真是來之不易,小王日夜盼著這日的到來,可真的來了,小王又真是有點不捨得啊。”
他故作感慨地說,“數年來,寧國公與大明的將士們為朝鮮流血犧牲,如今勝利來臨,讓人悵然若失。”
李成梁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卻不飲用:“王上有何不捨?”
李昖心跳加速,強作鎮定地說:“勝局已定,想必寧國公不日就要凱旋迴朝,小王與朝鮮百姓,怎能捨得將軍離去?”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成梁的表情:“只是不知將軍何時啟程?小王好準備歡送儀式。”
李成梁放下茶盞,輕笑一聲。
那笑聲不高,卻讓李昖脊背發涼。
“王上怕是誤會了。”李成梁緩緩道,“倭寇雖暫時敗退,但其心不死。據我軍情報,倭國正在重整軍備,恐不出兩年,必將捲土重來。”
李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可、可倭國不是已經遞降書了嗎?表示臣服大明...”
“緩兵之計罷了。”李成梁打斷他,“為保朝鮮無虞,李某已奏明聖上,請旨再駐朝鮮兩年,以防不測。”
李昖手中的茶盞險些跌落,他急忙穩住,茶水卻已濺溼衣袖。
“兩、兩年?”
他聲音微微發顫。
“那天子...允了?”
李成梁目光如刀,直刺李昖內心:“還未有御批下來……”
聽到這話,李昖暗鬆了一口氣。
“王上,話說到了這裡,本帥也問一句,你是想讓本帥回大明呢,還是不想呢……”
“當然,不想讓寧國公回大明瞭啊,這些年,朝鮮國事順遂,兵甲銳利,可都是寧國公您的功勞,小王也是樂的清閒。”李昖笑嘻嘻的說道。
“好,那本帥便不走了。”
聽完這話,李昖頓時面色慘白,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走了。
什麼意思。
這一個月內不走,還是一年不走,還是以後都不走了啊。
不走了,是不是就鐵了心要取代自己。
他抬起頭,看向李成梁,眼中有怒意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