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他們如同行屍走肉,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靠著啃食樹皮、草根、甚至泥土和同類的屍體苟延殘喘。
大多數原本生機勃勃的營地此時死氣沉沉,只有偶爾傳來的一聲虛弱呻吟或瀕死的嗚咽,證明這裡還有活物……
然而,在島嶼中心區域,一些由殘餘將領勉強控制的營地裡,還殘存著最後一絲組織度和抵抗意志。
加藤清正等大將雖然自己也餓得兩眼發綠,卻仍靠著最後一點權威和武力,控制著一些早已是各種不堪入目的口糧……,聚集了數千名相對還有行動能力計程車兵。
大明萬曆十九年,十一月十八日,黎明, 釜山軍港。
與對馬島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朝鮮釜山軍港的肅殺與沸騰。
凜冽的寒風中,戰旗獵獵作響!
龐大的大明水師艦隊和朝鮮戰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港口內外,粗大的桅杆如同叢林般聳立。
士兵們呵出的白氣連成一片,甲冑和刀槍在冬日暗淡的晨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寒芒。
靖國公、朝鮮備倭總督李成梁,身著山文甲,外罩蟒袍,立於高大的旗艦樓船之上。
他雖年事已高,但腰板挺直,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掃視著眼前這支即將出徵的強大力量。
七萬朝鮮馬步兵,三百艘弑涍^長期的圍困和充分的準備,早已磨利了爪牙,只待致命一擊。
“擂鼓!升帆!”李成梁蒼老卻洪亮的聲音透過號令兵傳遍艦隊。
咚!
咚!
咚!
低沉而震撼的戰鼓聲敲響,如同雷霆滾過海面。
巨大的船帆依次升起,飽受風勢。
艦隊如同甦醒的巨龍,開始緩緩離開港口,劈開冰冷的海浪,向著那片瀰漫著死亡氣息的島嶼進發。
明軍的登陸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
灘頭上原本設定的防禦工事早已荒廢,值守的倭軍士兵不是餓死就是逃亡。
先頭部隊輕易地佔領了灘頭,建立了穩固的陣地。
隨後,大軍分為數路,如同數把巨大的梳子,開始從島嶼邊緣向中心區域穩步推進。
戰鬥初期,進展異常順利。
明軍士兵們看到的,大多是空無一人的廢棄營地、堆積如山的屍體、以及零星幾個奄奄一息、連武器都拿不動的倭人武士。
許多營地,幾乎是兵不血刃地就被“接收”,裡面的倖存者大多目光呆滯,任由明軍捆綁拘押,毫無反應。
李成梁穩坐中軍,不斷接收著各路人馬的戰報。
他的命令清晰而冷酷:“遇抵抗者,格殺勿論。降者不殺,集中看管。清掃務必徹底,不留死角……”
隨著向島嶼腹地的深入,開始遭遇零星的、絕望的反抗。
一些餓瘋了的倭兵三五成群地發起的自殺性衝鋒,往往很快就被嚴陣以待的明軍弓箭射成篩子。
真正的戰鬥發生在幾處較大的、由殘餘將領控制的營地。
在島中央一處地勢稍高的山谷營地裡,加藤清正聚集了約三四千名還能動彈計程車兵。
他們吃光了最後一點“儲備”,瞪著血紅的眼睛,做著最後的困獸之鬥。
當明軍的旗幟出現在山谷入口時,加藤清正發出了野獸般的嚎叫,帶著這群形銷骨立卻異常瘋狂計程車兵發起了衝鋒。
場面一度有些混亂,餓的頭髮懵的倭兵早就不知道怎麼打仗了。
他們完全不顧傷亡,憑著最後一股血氣猛衝猛打。
明軍結陣而戰,弓弩齊發,火銃轟鳴,長槍如林。
倭兵的衝鋒如同浪花拍擊在礁石上,粉身碎骨。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山谷裡便鋪滿了倭軍的屍體。
加藤清正身中十餘箭,如同刺蝟般倒地,死不瞑目。
類似的場景在幾處據點重複上演。
每一次抵抗都異常慘烈但短暫,最終都以倭軍的全軍覆沒而告終。
明軍的推進堅定而高效,碾碎一切障礙。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明軍對整個對馬島進行了拉網式的徹底清剿。
搜捕藏匿的殘兵,清理屍體,大部分集中焚燒深埋,以防瘟疫,收繳一切有價值的戰利品。
戰役結束時,統計的戰果觸目驚心,累計斬首五萬餘級,俘虜約兩萬三千人,幾乎全是奄奄一息的饑民和傷兵。
考慮到圍困期間餓死、病死者以及自相殘殺消耗的數量,豐臣秀吉投入對馬島的超過四十萬大軍和民夫,最終存活下來的,十不存一。
這對於總人口不超過一千二百萬,且此次損失了大量青壯勞力和士兵的倭國而言,是一次空前慘重、傷筋動骨的巨大損失。
那兩萬多名俘虜,命咭讶辉]定。
他們被戴上枷鎖鐐銬,如同牲口一般被押解上船,呋爻r。
等待他們的,不是釋放或交換,而是無盡的苦役。
根據李成梁的奏請和皇帝的批覆,這些戰俘將被分散押往朝鮮各地的官營礦場以及最艱苦的築路、修城工程中,充當免費的、消耗性的勞動力,直至死亡。
他們的血肉,將用來彌補戰爭對朝鮮造成的破壞,併成為大明勝利的又一種註腳……
萬曆二十年,對馬島徹底沉寂了下來。
硝煙散盡,只餘下焦土和十幾個萬人坑……
標誌著大明帝國對這場跨越國境的征伐,取得了徹底而血腥的勝利。
李成梁站在已然肅清的島岸,望著蒼茫的大海,開始起草那份準備在新年之際呈送北京的、宣告最終勝利的捷報……
而在大明圍剿對馬島上的武士集團的時候,從天津來的石田三成,很幸撸蔀榱艘娮C者……
………………
第六章……
第1026章 萬曆二十年
當石田三成踏上對馬島時,他彷彿一步從人間踏入了鬼域。
目之所及,盡是瘡痍。、
曾經林木繁盛的山嶺變得光禿禿的,佈滿焚燒後的焦黑痕跡和胡亂挖掘的坑洞。
廢棄的營寨七歪八倒,破敗的旗幟在寒風中無力地飄動,上面沾滿了汙穢。
最觸目驚心的,是那些無處不在的屍骸。
它們以各種扭曲的姿態堆積著、散落著,在溈友e,在營壘旁,在乾涸的溪邊,甚至就在道路中央。
由於天氣寒冷,許多屍體並未完全腐爛,而是呈現出一種可怕的乾癟和青黑色,保持著臨死前掙扎的痛苦形狀。
烏鴉和野狗在其間徘徊啄食,發出令人心悸的叫聲。
儘管明軍已經進行了大規模的清理和掩埋,但遺留的痕跡和那浸透了土地的死亡氣息,依然濃烈得讓人窒息。
石田三成帶著一種隨從,深一腳溡荒_地走在這片地獄圖景中。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每看到一具穿著熟悉甲冑殘片的屍體,每看到一個代表著某位武士家族的家紋標記,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
這些……這些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是豐臣秀吉麾下驍勇善戰的武士,是充滿野望和力量的壯年男子!
他們本該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或者回到家鄉陪伴家人。
可現在,他們全都變成了這荒島上無人認領的枯骨,任由鳥獸啃噬,慢慢化為泥土。
“山田君……”
“佐藤大人……”
“小野……”
他彷彿能在那些扭曲的面容上看到曾經熟悉的身影。
無邊的悲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他。
關白殿下的野心,最終換來的就是這數十萬同胞堆積如山的屍骨嗎?
所謂的“宏偉藍圖”,在現實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代價也如此慘重……
他在島上待了兩天,每一刻都是煎熬。
夜晚,寒風呼嘯,彷彿有無數冤魂在哭泣。
白天,看到的依舊是滿目瘡痍和死亡。
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摺磨,加上島上的穢氣侵襲,離島之時,石田三成終於支撐不住,一病不起,高燒不退,在船艙中胡言亂語,彷彿被那些葬身島上的亡魂糾纏索命……
船隻抵達朝鮮沿海後,他被緊急送入軍營醫治。
稍有好轉,能勉強下床時,他強撐著病體,拜見了寧國公李成梁。
面對這位造成對馬島慘劇的明軍統帥,石田三成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恐懼、仇恨、敬畏,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絕望後的麻木。
他恭敬地行禮,隨後,提出要返回倭國的請求。
李成梁只是淡淡地看著他,沒有勝利者的驕狂,只有一種冰冷的平靜:“回去告訴豐臣秀吉,守信履約,方可保平安。若再生異心,對馬島,便是前車之鑑。”
石田三成唯唯諾諾,不敢多言。
不久後,他便在一隊明軍的“護送”下,登上了返回日本的船隻,帶著屈辱的條約和滿腦子的地獄景象,離開了這片給他和整個倭國帶來噩夢的土地……
當石田三成在海上漂盪,身心俱疲地返回日本時,大明帝國的首都北京,正沉浸在萬曆二十年到來的喜慶與繁華之中……
戰爭的陰霾似乎遠離了這座偉大的城市。
雖然北方寒風依舊,但街巷之中早已是張燈結綵,人流如織。
爆竹聲此起彼伏,空氣中瀰漫著火藥香、食物香氣和人們的歡聲笑語。
小販們吆喝著售賣各色年貨,從香甜的關東糖、蜜餞果子到鮮豔的年畫、窗花,應有盡有。
孩子們穿著新衣,在雪地裡追逐嬉鬧。
富庶之家門前車馬盈門,互相宴請,謂之“吃年酒”。
紫禁城內更是裝飾一新,處處彰顯著皇家氣派與太平盛世的景象。
宮宴、賞賜、祈福儀式接連不斷。
儘管皇帝朱翊鈞並未大肆鋪張,但新年的喜慶氣氛依舊充盈著宮苑。
似乎所有人都暫時忘卻了遠方的戰事,享受著這歲末年初的安寧與富足……
正月初二,年味正濃,一份由八百里加急送達的捷報,來到了京師。
捷報直入乾清宮,送到了朱翊鈞的案頭。
即使是在這佳節時分,皇帝依然在處理政務。
當他開啟那份由李成梁親筆書寫、蓋著徵倭總督大印的奏疏時,即便是早已預見到結果,他的眼中依然迸發出難以抑制的興奮與光彩。
奏疏以沉穩而有力的筆觸詳細稟報了了對馬島戰役的最後結果: “……自十一月十八日進兵,至臘月廿五日徹底肅清全島。累計攻堅破寨數十三處,陣斬負隅頑抗之倭首五萬三千餘級,俘獲羸弱倭兵兩萬二千餘眾。查倭寇自圍困以來,餓斃、病歿、自相殘殺而死者,不計其數,其所投入之四十餘萬兵馬民夫,幾近全軍覆沒,僥倖存者,十不存一……”
“……臣已遵旨,將所俘倭奴兩萬餘人,盡數押解至朝鮮平安、黃海、咸鏡等道,分置各官礦、築路工事,嚴加看管,以其勞役贖其罪愆,彌補朝鮮瘡痍……”
“……至此,對馬島倭患已徹底蕩平,東海之大患已除,此皆仰賴陛下聖謨獨撸瑥R算無遺,將士用命之功……”
“臣謹以此捷,獻於陛下,恭賀新禧,願吾皇萬歲,大明江山永固,四海昇平!”
“好!”
“好!”
“好!”
朱翊鈞猛地站起身,連說了三個好字,臉上洋溢著暢快淋漓的笑容。
雖然正值新年,不宜殺伐,但這等開疆拓土、殺的還是倭人的大捷,朱翊鈞可是打心眼裡面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