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他們立刻行動起來,水師戰船揚帆出海,哨探如同離弦之箭撒向廣闊的海域,岸防炮臺褪去了炮衣,黑洞洞的炮口在陽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衛所軍士的操練陡然加碼,喊殺聲在營寨內迴盪,卻被高大的圍牆隔絕……
整個大明萬里海疆,表面上依舊商船往來,漁歌唱晚,一片祥和。
但在平靜的海面之下,在堅固的炮臺之內,在森嚴的軍營之中,一張無形而致命的巨網已經悄然張開,無數雙警惕的眼睛死死盯著東南方的海平線,等待著可能出現的倭寇帆影。
與沿海的緊張肅殺不同,京師朝堂之上,對於倭寇即將大舉入侵朝鮮的訊息,反應卻相對“遲鈍”。
當然,這也是朱翊鈞有意為之。
兵部尚書方逢時按照皇帝和戚繼光的授意,只以常規公文形式通報了“倭國異動,或有侵擾朝鮮藩屬之可能”,要求戶部、工部酌情預備糧秣、軍械支援朝鮮,語氣平淡,並未渲染大戰將起的氛圍。
大部分不知內情的文官,對此並未太過在意。
朝鮮?倭寇?不過是蕞爾小邦的紛爭,天朝自有藩籬李成梁在彼,何須大驚小怪?
朝議的焦點,依舊圍繞著漕摺①x稅、航海路,官立夢學等重大“國計民生”之事。
然而,靖國公、兵部尚書戚繼光突然離京南下的訊息,卻是讓在京官員摸不著頭腦了……
萬曆十七年,十月十六日。
北京城已有了深秋的肅殺。
天空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寒風捲起落葉在街道上打著旋兒。
正陽門外,一支規模不大卻異常精悍的隊伍已經集結完畢。數百名明軍身著甲冑,拱衛著一輛並不奢華卻異常堅固的馬車。
馬車旁,數名身著甲冑的戚家軍舊部親兵肅立,目光如電。
在馬車旁,京營的幾位勳貴將領前來送行。
短暫的寒暄和叮囑之後,戚繼光在馬上抱拳:“諸公,京畿重地,安危繫於諸君,戚某先行一步!”
“靖國公一路珍重!”眾人紛紛還禮。
此時,一些聞訊而來的官員也聚集在不遠處,低聲議論著:“靖國公這是要去何處?如此陣仗?”
“聽說是奉旨檢閱浙江、福建水師……”
“檢閱水師?何須國公親自出馬?”
“是啊,國公爺年事已高,陛下怎忍心讓他再受舟車勞頓之苦?”
“莫不是東南有變?可沒聽說啊……”
“東南怎會有變,東南可不能有變啊……”
議論聲中,夾雜著對老將遠行的感慨和對未知的揣測。
戚繼光上了馬車,之後沉聲下令:“出發。”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隊伍。
馬蹄聲起,車輪轔轔。
這支小小的隊伍,在數百名親兵的護衛下,頂著深秋的寒風,向著帝國的東南財賦重地、也是未來可能的烽火前線,堅定地駛去。
車駕旁那面代表靖國公威儀和皇帝授權的猩紅大纛,在風中獵獵作響,
“東南……老夫,又回來了。”
……………………
第九章 …………
第990章 先下手為強?
戚繼光的車駕一路南下,並未過多停留。
當那面猩紅的“戚”字大纛終於飄揚在杭州城外時,浙江巡撫張佳胤早已率領省內一干要員在官道旁恭候。
迎接的場面莊重而簡樸,沒有大肆鋪張的儀仗,只有肅立的兵丁和官員們臉上難以掩飾的恭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靖國公親臨,且攜有“如朕親臨”、總攬浙、閩、粵三省海防軍政大權的旨意,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強烈的訊號——東南有事,且是大事……
當晚,巡撫衙門內設了接風宴。
說是宴席,氣氛卻遠非尋常官場應酬可比。
參與的人不多,皆是核心知情者:浙江巡撫張佳胤、浙江都指揮使劉詹廣、寧波水師提督鄧子龍,以及戚繼光帶來的幾位心腹幕僚。
廳堂門窗緊閉,守衛森嚴,燭火通明,映照著眾人凝重而隱含怒氣的面龐。
菜餚精緻,酒是上好的紹興黃,但席間觥籌交錯不多,話題始終圍繞著那迫在眉睫的威脅。
“倭奴狼子野心,竟敢如此猖狂!侵朝已是逆天,竟還妄想分兵襲擾天朝?簡直是蚍蜉撼樹,不知死活!”張佳胤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彷彿要澆滅心中的怒火,他是真的鬱悶,自家浙江關起門發財,媽的,總有宵小要壞事。
“張撫臺說的是!”都指揮使劉詹廣是個身材魁梧的北方漢子,聲如洪鐘,他重重地將酒杯頓在桌上,“這幫倭狗,記吃不記打!當年靖國公在東南殺得他們聞風喪膽,這才消停幾年,就敢忘了傷疤忘了疼?還敢把爪子伸到天朝來?老子倒要看看,他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水師提督鄧子龍,沉聲道:“國公爺,諸位大人,下官這些日子,水師巡哨已前出至外洋數百里。倭國九州方向,船隻調動異常頻繁,雖多是商船模樣,但其航向、集結之態,絕非尋常貿易。下官以為,寧國公的情報,確鑿無疑!倭寇主力攻朝,就在眼前!”
他話鋒一轉,眼中寒光閃爍:“至於那小早川隆景……哼!此獠在倭國水師中素有狡狐之名。他若真敢來犯,目標無外乎幾處。寧波府富庶,且有市舶司,劫掠可得巨利,松江府扼長江口,漕哐屎恚茐恼饎訕O大,亦或是福建月港、廣東濠鏡澳,皆為海貿重鎮!無論他選哪一處,突然襲擊,都能給我大明朝造成很大的麻煩。”
戚繼光端坐主位,靜靜聽著,手中摩挲著溫熱的酒杯。
他臉上看不出太多波瀾,只有那歷經滄桑的眼中,深邃如淵,偶爾閃過一絲懾人的精芒。
戚繼光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掌控全域性的沉穩,瞬間壓下了席間的議論:“倭寇貪婪成性,又狂妄自大。侵朝是為其‘大業’野心,襲擾天朝,則是其海盜本性難移,更兼試探我虛實之意。小早川隆景此人,用兵喜險、求奇,善抓薄弱。他選何處下手,端看我沿海何處給他可乘之機……”
他目光掃過在座諸人,語氣陡然轉厲:“故而,陛下旨意,爾等當謹記於心!‘海疆無隙,寸土不失’!這八個字,是死命令!”
“水師巡哨,務求滴水不漏!岸防炮臺,務必整裝待發!保甲民壯,嚴密盤查!絕不可給倭寇一絲一毫登陸之機!凡有倭船靠近,立予擊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此非我戚繼光心狠,實乃國戰當頭,容不得半分婦人之仁!”
戚繼光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鐵錘,敲打在每個人心頭。張佳胤、劉詹廣、鄧子龍等人神色凜然,齊聲應道:“謹遵國公鈞令,定不負陛下重託!”
席間氣氛更加肅殺。
眾人一邊低聲咒罵著倭寇的狂妄與歹毒。
就在酒過三巡,議事正酣之際,廳外傳來一陣急促而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一名巡撫衙門的親隨快步走到張佳胤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佳胤的臉色瞬間變了,猛地站起身,看向戚繼光,聲音帶著一絲驚怒和不易察覺的興奮:“國公爺!寧波府急報!”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講!”戚繼光放下酒杯,眼神銳利如刀。
“是!”張佳胤深吸一口氣,快速稟報,“寧波知府王大人剛剛遣人密報,在鎮海衛所轄下的一個臨海小鎮——蟹浦鎮,今日傍晚,鎮上官差協同當地巡檢司,盤查外來行商時,發現六人形跡可疑!”
“他們自稱是閩商,但口音、行為舉止皆有破綻!經過初步隔離審問,其中一人慌亂中露了倭語!現已將六人全部拿下,嚴加看管!”
“王知府不敢擅專,特派人快馬加鞭,星夜前來稟報!”
“蟹浦鎮?”戚繼光眼中寒光暴漲。
他立刻起身,門外的數名親兵立馬從箱子中取出了,在京師就準備好的,浙江海防詳圖,手指精準地指向寧波府外海的一個點:“此地雖非大港,但扼守甬江口外一處相對隱蔽的小海灣,附近水道複雜,暗礁頗多,尋常商船罕至……若作為小股精銳滲透登陸,或是接應內應的跳板,倒是頗為理想……”
“好!來得正好!正愁找不到他們的狐狸尾巴!傳令寧波知府,將此六人嚴密封押,絕不可走漏訊息!本帥即刻動身,親往寧波提審……”
他目光如電,掃過鄧子龍:“鄧提督。你水師立刻加派快船,封鎖蟹浦鎮附近海域!一隻可疑的舢板都不許放過!同時,寧波府全境水陸要道,立刻加強盤查!劉指揮使!”
“末將在!”劉詹廣轟然應諾。
“調你麾下最精幹、嘴最嚴的軍法隊,隨本帥星夜兼程,趕赴寧波!本帥倒要看看,這些倭狗,究竟想在我天朝海疆,窺探些什麼!”
“遵命!”劉詹廣抱拳領命,眼中殺機畢露。
宴席戛然而止。
肅殺之氣取代了杯盤之聲。
倭寇的細作,竟已摸到了眼皮底下……
杭州至寧波的官道上,數匹快馬如離弦之箭,在深秋的寒夜裡捲起滾滾煙塵。
萬曆十七年,十一月初三,拂曉。
寧波府衙後堂一處極其隱秘的廂房,臨時被改造成了刑訊室。
厚重的氈毯掛在門窗上隔絕聲音,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汗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
幾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將牆上懸掛的各種刑具的影子投射得如同猙獰的鬼魅。
戚繼光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卸去了甲冑,只著一身深青色常服,但那股久經沙場帶來的壓迫感,比任何甲冑都更令人膽寒。
而那被抓到的六個人,打死了三個,另外三個也招了,他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繪製海圖……
而背後之人,正是毛利家……
戚繼光坐在這裡,已經很久了。
他想啊,想……
想啊,想……
還是認為被動的防守,總是失了下乘……不如先下手為強……
滅了毛利家……宰了小早川隆景……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
第十章,燃盡了……
早點睡覺,明天還要早點更新,早上的時候網咖清淨一些。
我也知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就是因為這個,才開始寫這些的,不過,小說的劇情還是要穩步推進,我不能簡單的總結出來,大家也都清楚,老李不擅長寫戰爭戲,每次寫的時候,都很吃力,還是需要時間慢慢來的……
明日要是休息過來,老李還是十張……
第991章 萬曆十八年 1
大明萬曆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
從各地趕來的將領,都到了寧波城中。
經略府設定在了寧波城中。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海水的鹹腥,掠過寧波府高大的城牆,卻吹不散行轅議事堂內凝重的氣氛。
巨大的海圖懸掛中央,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倭國博多灣、朝鮮海峽以及浙閩粵漫長的海岸線。
炭火燒得極旺,噼啪作響,卻驅不走堂中諸將眉宇間的嚴霜。
靖國公、欽命總督浙閩廣等處軍務兼理糧餉、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戚繼光,端坐主位。
他已非當年橫掃倭寇的壯年英姿,鬢角染霜,面容刻滿風霜與憂思,唯有一雙眸子,依舊銳利如鷹,掃視著堂下肅立的浙、閩、廣水陸將領及幕僚。
烏泱泱的百十號人,三省的將領幾乎都到齊了。
這是在大戰開啟之前的最後一次全體的軍事會議了,要的就是定調子。
“諸位,”戚繼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壓下了堂內細微的議論,“倭國豐臣秀吉,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博多灣內,檣櫓如林,十五萬大軍枕戈待旦,劍指朝鮮,此為其第一步。然,狼顧之相,豈止於朝鮮?”
“六名倭國奸細,半月前於溫州落網。嚴刑之下,其供認不諱!乃受毛利家重臣小早川隆景密遣,刺探我東南沿海佈防,尤其寧波府虛實!”
“其目的,非僅為刺探,小早川欲趁朝鮮戰起,我水師主力北顧之機,遣精兵快船,偽裝商旅,突襲寧波!圖纸俾痈畮欤贍S港口,屠戮軍民。”
堂內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僮痈覡枺 备=ㄋ畮熆偙訇惌U鬚髮戟張,怒目圓睜:“國公爺!末將請命,率我福建水師一部,先發制人!趁其未動,直搗博多,焚其巢穴!”
陳璘作為福建水師的總兵官,這些年打了不少勝仗,正是信心十足之時。
而戚繼光抬頭看了一眼陳璘:“水師之強,足可禦敵於海上,令小早川之流不敢輕易犯險。然,戰場瞬息萬變,僮咏圃p,不可不防其鋌而走險,或另尋薄弱之處登陸滋擾。且,水師雖強,陸上守備,尤顯不足。”
這也是戚繼光現在最為擔憂的事情,南方的衛所軍隊,可是比不過北軍的,要是真的讓倭寇僥倖登陸,在出現嘉靖年間,百十號倭寇追著上千人跑的局面發生,這可真是給天子主導下的萬曆盛世抹黑啊……
“浙、閩、廣海岸綿延數千裡,處處需防。我三省陸師,雖經整飭,然精銳不及九邊,火器配備亦遜於京營。一旦有警,恐難處處兼顧,迅速殲敵於灘頭。”
“故此!”戚繼光聲音陡然拔高,“本督已行文各府州縣,嚴令整飭衛所,加固城防,編練鄉勇,實行保甲連坐!”
“同時,還要在每省各地衛所,抽調精選勁卒兩萬,合計六萬人,由各鎮總兵親領,集中於沿海重鎮。”
“此乃固本之策!然,固守之餘,是否當行雷霆手段,先發制人,斷倭寇一指?亦或靜待其變,以逸待勞?此乃關乎國策之大事,非本督一人可決。今日集諸位賢才,便是要議一議,下一步,是攻?是守?”
戚繼光說完之後,諸多將領們開始紛紛請戰,有人的想法是將倭寇之禍,攔在國門之外,有的人,卻是比較保守求穩……
激進的有自己的想法,保守的也說不上過錯,不管怎麼說,大明朝現在是穿鞋子的,不能跟光腳的硬幹……
這場商討經過了三日,戚繼光心中也有了些許章程。
各地也開始按照經略府的部署,行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