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剛剛當上皇帝的時候,朱載坖還是比較聽自己剛去世沒有半個月父皇的話,對自己有些約束。
當然,服喪期呢,不約束也不行。
可後來,他慢慢的反應了過來。
他已經成為皇帝了。
當年那個,在深夜為了母親去世哭醒的軟弱少年郎,已經成為了至高無上的存在。
以往,過度的壓抑,在此時獲得自由之後,便徹底自由了。
對於他來說,那個讓他恐懼的父親,真的走了,現在正在永陵長眠了。
好像這個世上沒有人在能夠管住自己了。
然後,他就試探性的封了一個妃嬪,在國喪期間封了一個妃嬪,就是他近些時日最喜歡的靜靜。
封了第一個之後,沒有人敢多說什麼,也就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下面的人都辦好了。
而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三天封了十六個,有十二個是他在裕王府之中曾經寵幸過的,有四個是在宮裡面碰到的美人。
即便他封了十七個嬪妃,也沒有人將這件事情當回事,除了自己的皇后陳氏,李貴妃兩個婦道人家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了幾句……
朱載坖越來越明白一個人生真諦。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自從封了眾多嬪妃後,朱載坖便整日沉浸在聲色犬馬之中,精力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上朝的時候,無精打采。
下面的官員爭吵不斷,想要皇帝陛下給做個決斷的時候,朱載坖也是一言不發,甚至有一次官員們因為瑣事打了起來,照理說皇帝陛下應該很是生氣,不過,他站起身就走,根本就不願多管……
為此,很多官員上奏書,想讓陛下對國事多關心一些……但這些上奏書的官員,包括內閣首輔徐階,甚至是他的老師高拱的奏疏。
一視同仁,從來不看……
繼位登基一個多月,除了處理先帝的喪事之外,皇帝陛下再無召見一個大臣,也沒有處理一件國事,全部託付與內閣……
他的自由已經不受到一點約束了……
而先帝在時的太孫,此時的太子朱翊鈞,卻是實打實的難過了一個多月……
他見到自己父親的次數也越發減少,一個多月的時間,也只見到了四五次,平日裡面都是住在母親李綵鳳的宮殿中。
不僅他見到父皇的次數少,李貴妃見到父親的次數也少,這讓朱翊鈞不禁苦笑,自己的弟弟還能不能再隆慶二年出生啊。
好像,自己的父皇是有意識地躲著自己,這讓朱翊鈞心裡面有了些許的疑惑,難道是因為皇爺爺在時,自己跟他關係太好,讓父皇吃醋,以前不敢發作,現在當上皇帝,沒了顧慮,故意冷淡自己。
當然,這一點朱翊鈞想錯了。
在朱載坖的內心,對朱翊鈞非常看重,也十分疼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朱翊鈞陪在他老爹身邊的時間太長,一及距離的見到朱翊鈞,從其眉眼,相貌,他便想起父皇,一想起父皇,那種久違的恐懼感便再次出現……
就這樣,朱載坖就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自己的兒子,實在想念的時候,便遠遠的看上一眼……
朱翊鈞也是有著自己傲氣的,父皇不願見他,他自已也減少了前去找尋的次數……
不過,這日朱翊鈞剛剛吃午膳,陳洪便前來傳召,皇帝陛下要見他。
這倒是讓朱翊鈞有些驚訝,而後便跟著陳洪一起前往乾清宮。
朱翊鈞在前面走著。
陳洪,以及一干人等在後面跟隨。
朱翊鈞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陳洪。”
“奴婢在,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陳洪立即應道,他彎著腰想要抵過個子不高的太子殿下,可他的腰都彎成了蝦米,也比太子高一些。
“是誰在乾清宮。”
“殿下,是高拱在?”
“那父皇又為何喚我。”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應該是因為海瑞海大人吧。”陳洪對朱翊鈞可是知無不盡,要不是在皇極殿之中,朱翊鈞說的那番話,他想當上隆慶朝的第一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定是很有難度。
此時的黃逡呀浨罅寺}旨,前往永陵守陵寢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他也明白了過來。
海瑞現在是東宮詹事府左詹事,但朱翊鈞並未住進東宮,平日裡面,與海瑞相見也是很少,可以說此時的海瑞是閒職。
高拱徐階的爭鬥,不會因為先帝的駕崩而結束,反而自己的父皇手腕魄力皆不如先帝,而導致高拱徐階的爭鬥,越發嚴重,直到失控……
而此時,自己的父皇每日醉生夢死,臨朝卻不治國,在外人看來,是頗有些昏庸,但在朱翊鈞看來,就是不願意摻和進兩人的爭鬥中……自己的父皇還是有著非凡智慧的。
到了乾清宮中後,朱翊鈞便見到了自己的父親,有些驚訝。他的臉色比以往還要滄桑,眉宇之間寫滿了疲憊。
看到朱翊鈞進來,朱載坖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太子,來,到父王,到父皇這來。”
朱翊鈞點頭,而後快步走到了御案旁邊,到了旁邊的時候,才轉頭去看了一眼高拱,只是一眼,並未停留。
他到了朱載坖的身旁,朱載坖很是熱情的想要抱起來朱翊鈞,將其抱到自己的身旁,可雙手用力,抱了兩下,也沒有抱起來。
“我兒是一天天長大了,父皇都抱不動了。”朱載坖一臉慈愛的說著,不過,說這話的時候,卻是看向了一邊。
如此奇怪的舉動,讓朱翊鈞也是摸不著頭腦,難道自己越長越醜,父皇不願看自己。
不過,朱載坖抱不動朱翊鈞,而朱翊鈞便自己上了龍椅,坐在了朱載坖的身邊,他坐乾清宮的這張龍椅,可比自己的父皇早了一個多月呢。
而父皇登基這一個多月,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可以說,在這張椅子上的時間,他絕對沒有朱翊鈞長。
所以,朱翊鈞輕車熟路。
坐下之後,朱翊鈞便開口問道:“父皇,你找孩兒來,有什麼事情嗎?”
“啊,有事,那個高愛卿,你與太子說吧。”朱載坖看著高拱笑著說道。
“是,陛下,太子殿下,有事徵求您的意見。”
朱翊鈞轉頭看向高拱;“什麼事啊。”
“是太子東宮左詹事海瑞外調之事,臣在來時,便詢問過海瑞,可願加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十府,海瑞同意,但此事尚需太子殿下首肯。”
朱翊鈞聞言,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便點了點頭:“既然海老師想去應天府,那便去吧。”
“謝殿下……”高拱鬆了一口氣,因為海瑞為東宮詹事府左詹事,是得了先帝遺詔,而太子殿下又較為聰慧,若是他不同意,這件事情可就難辦了。
朱翊鈞清楚,高拱有些迫不及待想用這把被朱厚熜認證過的大明朝第一利劍,刺向徐階了……
第106章 京察
朱載坖有些奇怪,自己同意了,太子也同意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啊,自己的老師,為什麼還不走。
“還有什麼事情嗎,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高愛卿,你可以走了。”朱載坖直接開口詢問道。
“陛下,臣還真有其他的事情。”
“那有其他的事情,你就說嘛?”朱載坖開口說道,語氣頗有些急躁。
高拱看了一眼在朱載坖身後的孟衝,陳洪兩個人。
朱載坖授意,開口言道:“孟衝,陳洪,你們兩個人先回避一下。”
“是,陛下。”
陳洪,孟衝聞言,恭敬應是,而後退出了乾清宮。
等到兩個人離開後,高拱又看了一眼朱翊鈞,不過也就一眼,立馬移開了目光,心裡面苦笑一聲,暗道:“自己怎麼想的,還想著是太子迴避,一個四歲的孩童,能聽懂什麼?即便能聽懂,若陛下沒有這個想法,自己身為臣子,也不能逾越啊。”
在新帝登基之後,高拱也在剋制自己,滿朝文武都知自己跟陛下的關係,他與朱載坖一樣,也保持了許久的謙和,收了一點急躁的性子。
不過,與自己的學生一樣,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保持謙和,剋制急躁,不過過了一個月後,他也慢慢的迴歸本性。
“陛下,京城官員懶散之風漸起,以整肅吏治,重振朝綱,臣奏請京察,兩京吏部各會同兩京都察院從公考察,此次京察重點應放在兩京的官員身上,以往京察,多是五品之上的實職,對言官並未涉及,這次以臣看來,要全面一些……”
朱載坖聽完之後,抬頭看了一眼高拱。
“老師,這個京察是出於私心,還是出於公議,徐階可曾知曉。”
朱載坖的稱呼從高愛卿變成了老師,也是在暗示高拱此時問話的是他的學生。
雖然朱載坖暗示的很明顯,但高拱卻不得不擺正自己得位置。
“陛下,這是出於公議,但還不及向徐閣老說明情況。”
“即是公議,那為何徐閣老不清楚,高愛卿,朕剛剛登基,可是不願發生什麼朝堂動盪之事。”朱載坖開口說道。
這已經是有意阻止了。
“陛下,京察乃是對全體京官德行和能力的考察,旌別賢否,懲黜不法官吏,整頓官場風氣,對貪婪不律的官員,不能及時進行罷黜,對百姓來說,也是一場災難啊。先帝在時,以寬厚待人,連續數年都未曾推行京察,陛下登基,隆慶元年便下旨京察,方能展現陛下銳意進取之心,至於,朝局動盪嗎,臣認為不會的。”
高拱想要推行京察,也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為公,一方為私。
此時的大明確實需要好好的審查一遍官員,將那些壞了良心的官員踢出去。
當然,徐階作為內閣首輔,門生故吏遍佈朝野,良莠不齊,高拱也想用京察,打擊徐階的這些門生故吏,同樣損了他的名聲。
朱翊鈞一直聽著,對於隆慶初年京察的事情,他有些印象,最後的結果就是高拱下臺,但其中發展細節朱翊鈞卻不清楚。
朱載坖聽完高拱的話後,思考片刻,而後開口詢問道:“那朕應該做什麼?”
“只要下旨內閣便可。”
“那誰為京察主官。”
“按照慣例,吏部尚書楊博,德高望重,可為主官。”
“高愛卿是否也願為主官。”
“陛下心中擔憂,臣也知道,臣不會介入京察之中,此次京察,全權讓楊博去辦。”高拱輕聲說道。
朱載坖也不是傻子,關鍵的時候,關鍵的京察,若是高拱沒有一點點私心,他是不信的,他不願意這次京察,徹底激化高拱,徐階兩人的矛盾。
“既然是對百姓有益之事,朕同意了,待會便讓司禮監擬旨,傳旨內閣。”朱載坖說著,忽然略有停頓,換了一種口氣說道:“學生知道老師有一腔熱血,想為朕分憂解難,讓大明百姓生活富足,銳意改革,所遇艱難險阻,朕是知道的,不過,萬事都不要操之過急,免得弄巧成拙……”
“陛下,臣知道。”
徐階,高拱兩個人的主要矛盾就是政見不合,高拱想要更進取一些,做一些前人未作出的改變,而徐階便想著求穩一些,自認為一動不如一靜。
高拱想要做事,就必須扳倒徐階,不然他寸步難行,徐階想要坐穩自己的位置,並且護佑住自己家中的兒子,親眷,他也必須要在離開權力中心之前,將高拱打入塵埃。
兩人的關係,已經不可調和了。
而朱載坖是站在高拱這邊的,所以事事提醒,免得落入徐階的圈套。
說完之後,朱載坖便看向高拱,眉頭微皺,事情不都談完了嗎,怎麼還不走啊。
“陛下,臣還有一事要奏陳陛下。”
朱載坖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好,說,朕聽著呢。”
“要不,讓太子殿下暫避片刻。”高拱看向朱翊鈞,開口說道。
朱載坖頗為惱怒:“太子乃是朕的兒子,有什麼事情,都能當他的面講,高愛卿,你這是有些不知禮數了啊。”
“可臣接下來想對陛下說的是……”
“不管你想說什麼,大可講來。”
朱翊鈞也在此時抬起頭:“父皇,要不孩兒先出去一下。”這個時候,朱翊鈞已經知道高拱想要說的話了,肯定是想勸自己的父皇遠離女色,剋制一番,自己這個孩童在一旁聽著多不合適,自己父皇的老臉也多少有些掛不住。
不過,這個時候的朱載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太子,你不用走,父皇的江山就是你的江山,父皇對你沒有秘密。”朱載坖動情的說道,這可是實打實的心裡話,雖然一臉深情,但他還是不敢多看朱翊鈞的臉。
因為這麼近看到朱翊鈞的臉,那先帝的臉便一下子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高拱嘆了口氣:“那陛下,臣便講了。”
“高愛卿啊,你以往是個急脾氣啊,怎麼現在扭扭捏捏的,說,快說……”
無奈的高拱只能跪下身去,開口言道:“陛下,您之龍體,乃國之根本,社稷之基石……”
朱載坖聽到這裡,也突然明白高拱想說什麼了,他立馬慌了,這要是兒子知道他是個純純好色之徒,必定影響自己在他心中偉岸的父親形象……
他想要阻止高拱往下說,可剛剛自己已經將話說的那麼滿了,若是貿然打斷,只能顯示自己心虛,當下,毫無章程的朱載坖只能聽高拱的勸諫之語。
“大明之興盛、百姓之福祉,全繫於您一身,故臣斗膽進言,在男女之事上,切望陛下務必節制,莫要過度沉溺,以免損耗龍體之元氣,若龍體康健,則是國家社稷之幸,百姓蒼生之福,使江山永固,國泰民安。”
朱載坖聽著,內心苦笑,原來朕這麼重要啊,這跟我父皇對我的評價,完全不一樣。
按理說,他是奉了先帝的遺詔享樂的……自己是有苦衷的,好色只是為了要做一個聽先帝話的好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