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但方逢時生出疑惑，若是移三千女真軍隊前往西北，只需攜帶行軍營帳即可，何必大動干戈，去蓋一些勢必要荒廢的房子呢。
不過，這個時候的方逢時並沒有提出自己的疑問，只能默默記下。
行軍驛站，當然要歸兵部管轄……
眾人商議一番之後，方逢時便離開內閣，下去召集部衙同僚，通報此事。
他並沒有去尋皇帝，或是給皇帝上奏，當然，也是為了不給自己找不痛快。
誰沒有進步的心呢。
眼瞅著內閣要添員了，自己這兩年差事辦的好一些，弄不好也撈一個大學士乾乾。
兵部先是派人外出選擇地址……
在這個時間中，天子的旨意也到了哈密，以及負責此事的戚金手中。
一方接收，一方移送。
原本的野人女真不算是軍隊，他們都是在明蒙大戰之中，被蒙古人摧毀家園之後，投靠明軍的，雖然跟著李成梁遠征蒙古，但還是靠著自身勇猛作戰。
到了戚金的手中後，才算是真的受到了系統的訓練，以及戰鬥中的配合。
野人女真庫勒坤為千總，正兒八經的大明編制，手下掌管著六百本部騎兵，安巴卻是把總，掌管四百本部騎兵。
這也是遼東明軍體系中，唯一兩支成編制的女真軍。
野人女真之間，並沒有所謂的部族的親親之誼。
這兩支成編制的女真騎兵，在平時對付一些不聽話的部族，或是到草原上打秋風時，對蒙古部落幾乎不留活口，對自己同出一脈的其他部落的野人女真同樣如此……
下手黑著呢……
特別是對付女真部落，他們幾乎一打一個準，因為他們知道這些跟自己同一生活習性的人，是怎麼作戰的，是怎麼藏匿，逃跑的……
而其他的兩千餘名女真軍，直屬上司是漢人，也被訓練成了騎兵，但大多數都是依附在遼東鐵騎之下……
戚金初得旨意時，多少有些不捨得，不過，旨意難違，他也只能照辦。
而麻貴接到旨意，允許設定哈密總兵，由他擬定人選上奏陳，並要移交給他三千女真兵，可是狂喜。
正所謂一家歡喜一家愁。
瀋陽總兵府內，青磚灰瓦在暮色中泛著冷光，簷角銅鈴被穿堂風撩撥得叮噹作響。
昔日李成梁耗費心血修築的府邸，現在成了戚金的總兵府駐地
此時戚金負手立在正廳門前，望著院中隨風搖曳的燈唬碱^微蹙，神色間似有隱憂……
不多時，腳步聲由遠及近，庫勒坤與安巴並肩踏入庭院。
兩人身著改制後的明軍甲冑，雖不及將領鎧甲精緻，卻也透著一股剽悍之氣。
庫勒坤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古銅色的臉龐上有一道斜貫眉骨的疤痕，平添幾分兇戾……
安巴則身形矯健，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原本滿頭扎著髒辮的野人女真模樣已全然不見，束起的短髮雖參差不齊，卻也透著幾分向漢家禮儀靠攏的模樣……
“屬下見過總兵大人！”
兩人看到戚金後齊聲行禮，漢語雖帶著些許生硬的腔調，卻清晰流暢。
這兩年跟隨明軍征戰，又有軍中教習專門教導，他們早已能熟練用漢語交流。
戚金快步上前，雙手將兩人扶起，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不必多禮，快上座！今日請二位來，就是想與你們敘敘舊，咱們邊吃邊聊。”
說罷，引著兩人步入廳內。
廳中八仙桌上早已擺滿了酒菜，燒得金黃的烤羊腿油滋滋冒著香氣，幾壇烈酒橫陳在旁。
三人落座後，戚金親自為他們斟滿酒碗：“來，先乾一碗！”
酒過三巡，庫勒坤面色微紅，他是個心思細的人，見戚金眉間始終縈繞著愁緒，忍不住開口問道：“將軍，您可是有什麼煩惱的事情？可是有哪一個部落不聽話、不給我們納貢？我現在就滅了他去！”
說罷，將酒碗重重一放，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第744章 以理服人
“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打打殺殺，要以理服人，講理人家不聽的話，在提刀……”
“更何況，我心中憂慮啊，也不是因為什麼部族不聽話，不納貢的事情。”戚金冷冷的說道。
安巴也放下酒碗，目光灼灼地看著戚金：“那是何事？將軍但說無妨，屬下，即便端著湯去放火，也幹……”
戚金看了一眼安巴，正想著更改他語言中的錯誤，卻聽庫勒坤已經開口糾正：“端著湯去放火，那叫赴湯蹈火……”
安巴聽到庫勒坤在將軍面前這麼不給自己面子，當下冷哼一聲。
戚金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良久才緩緩開口：“天子知道你們作戰勇猛，非常高興……”
“大明的天子，也知道我們作戰勇猛？”兩人聞言紛紛眼中一亮。
“對，我把你們的事情都稟告了天子，他對你們很滿意。”戚金點了點頭。
“即便天子滿意，為何將軍看起來，這麼不開心……”
“天子知道你們作戰勇猛，想將你們抽調到西北去作戰……”
“是打蒙古人嗎？”庫勒坤雙眼一亮，一拍大腿。
“是。主要還是對付蒙古人。”
“那有何難！咱們在遼東殺得那些蒙古韃子聞風喪膽，去西北照樣能打得他們屁滾尿流！行啊，我們去！”他說得興起，抓起羊腿猛啃一口，汁水順著嘴角流下。
而另一邊的安巴也是如此。
事實證明，殺人放火是會上癮的。
戚金看著兩人的模樣，心中頗感欣慰，李成梁收編了投靠來的野人女真，便轉手丟給了自己安置，這兩年，也算是給大明朝立下了赫赫戰功。
聽話，事少，還好用。
“確實是打蒙古人。不過……你們的家人怎麼辦？”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下，庫勒坤手中的羊腿“噹啷”落地，安巴握著酒碗的手也微微發顫。
很是興奮的兩人，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實際上他們的父母，已經被蒙古人殺光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妻子也是如此。
在察哈爾部大部被剿滅之後，兩人才又找了一個同樣失去孩子丈夫的女真部落女子成婚……
“你們又是我大明的軍人，想回來一趟，不容易啊。這樣吧，我會奏明朝廷，讓他們在西北給你們的族群家眷安排好駐地，讓他們隨軍一同前往，你們可願意……”
安巴與庫勒坤兩人聽完戚金的話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兩人對視一眼，紛紛端起酒碗，仰頭飲盡時喉結滾動，酒水順著脖頸滑入皮甲。
燭光在三人臉上明明滅滅，映得安巴泛紅的眼眶格外刺眼。
安巴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我願意，族群被蒙古人打打散，多少老人孩子凍死在雪窩子裡...要是沒有國公爺收留，我們只怕早就死了……”
“現在收攏的這些老弱婦孺，與其在遼東提心吊膽，不如跟著朝廷去西北，只要能殺韃子，死在哪都是埋！"
庫勒坤猛地拔出短刀：“安巴說得對！我兒子被韃子挑在槍尖那刻，我就發過誓，要讓他們血債血償，是國公爺爺，是大明給了我們報仇的機會。”
他刀刃一轉，在掌心劃開一道血痕，"今日以血為誓，願為大明戍守西北！”
“好，好，好……”
戚金連續道了三聲好字。
實際上，三人都清楚，這兩支有明軍養著的野人女真的軍隊，在遼東的這段時間中，造了很多的殺孽。
他們的部族只能依靠明軍。
不然，其他的部族不會放過他們。
這是事實。
而另外一方面，李成梁確實對他們有恩，明軍確實對他們有恩。
不說別的，很多現在混出點名聲的野人女真，在瀋陽城的家中都供奉著李成梁的長生牌位呢，天地神過生日的時候，先給李成樑上貢，最後才會輪到他們的本命神。
“麻貴將軍乃麻蹇偙埽诬妵烂髑殷w恤下屬。我雖未置妫┲欣蠈④妭兌颊f，是個能把士兵當兄弟的好將領……”
“你們呢，對我大明忠眨烛斢律茟穑饔虻拿晒湃吮炔菰系囊趿嗽S多，你們過去，定是能夠大有作為，有朝一日，弄不好還有爵位。”
“那就祝你們一路平順了。”
說著，戚金端起酒碗，站起身來。
而其他兩人也趕忙起身。
三人共飲碗中殘酒……
酒宴散時，夜幕已將瀋陽城完全徽帧�
五月的晚風裹挾著泥土與草木的氣息掠過街巷，雖沒了冬日的凜冽，卻仍帶著絲絲涼意。
街邊的槐樹新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嫩綠的葉子被吹落，打著旋兒飄在青石板路上。
安巴和庫勒坤騎著馬緩緩前行，馬蹄叩擊地面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城牆上的火把明明滅滅，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商鋪大多已關門，只有零星幾家酒肆還亮著燈，傳來斷斷續續的猜拳聲，卻更襯得夜色空寂。
而這些喝酒猜拳的大多數都是軍伍中人，這麼晚了，一般的商戶百姓是不敢夜不歸宿的。
拐過兩條街，便到了安巴家，是一個有著東西兩廂房的小院子。
對，這兩哥們也在瀋陽城混上房子了，全是一刀一槍搶過來的戰利品，換算成的軍功，得到的房子。
安巴的房子還小一些。
庫勒坤的房子可就是正經的軍官住宅了。
栓好了馬，推門而入，屋內還留著白日陽光曬過的暖意，陶罐裡插著的野薔薇散發著淡淡清香……
安巴美麗的妻子正就著油燈縫補衣物，旁邊不到一歲的兒子，正在吱吱呀呀。
安巴的妻子見兩人進來，笑著起身添了兩碗涼茶。
隨後，安巴和庫勒坤圍坐在木桌旁。
“你說咱們是不是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將軍，才會將咱們調走……”庫勒坤率先打破平靜。
這兩年，庫勒坤讀了些書，漢人的書讀完之後，就會讓人的腦子裡面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庫勒坤就被影響到了。
他並不是不捨得遼東，他只是覺得，平白無故的被調走，可能是有原因的。
“不要想這麼多，咱們是強者，強者到哪裡都能活得下去，這裡，沒有仗打，咱們的刀會生鏽的，對朝廷咱們也是會越來越沒用的，不如去西北……”
“只要有仗打，就有餉銀拿，有糧食吃，就能養活一家老小，我下面的兄弟們，肯定沒二話……”
第745章 禁書金鑾記
兵部的動作很快，在六月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修建行軍驛站了。
而遼東這邊的動作更快。
戚金在得到旨意後的半個月後，便給天子上奏，一千五百餘人的騎兵可立即調遣到西北去。
其家眷部族需在數月後，分批次由遼東明軍護送前往，共有六千餘人。
朱翊鈞接收到奏疏後，對其勉勵一番，隨後催促兵部。
西北麻貴的奏報也來了，這一千五百餘名女真騎兵，以及他們的家眷到了西北後，安置在哈密城中居住，兵部戶部每月需撥給西北軍需的糧草要提高一成，也就是西北的鹽引也提高一些。
當然，這個要求也算合理。
兵部，戶部他們的責任就是把糧食咻數轿靼玻S後晉商車隊將糧草咻數搅藢幭模`武等地換取鹽引。
哈密修城修了半年多了，原本的城牆加寬加厚，原先小十萬的人口銳減到了七萬……說白了都是累死的。
房舍空出了很多，女真人來的早，立馬就能當城裡人。
當然，後續再有女真部族前來的話，麻貴想著安排到居庸關，寧夏，靈武等地……不管是屯田，還是放牧，都有安排的地方。
讓女真人成為大明朝的軍戶，全民皆兵，歸明軍統屬管轄，提高西域的行政體量，讓其有足夠的實力掌控這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