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是,陛下,臣等告退。”
官員們紛紛起身,隨後,朝著寢宮外退去。
他們人還沒有走到門口呢,便瞧著一個小太監進入到了寢宮中,朝著皇帝陛下稟告:“陛下,張尚書求見……”
“讓他進來吧。”
“是。”
事情鬧完了,張四維跑過來了。
張四維就坐在臨時行宮,不到半里地的小院裡面,去鬧事的官員,得了召見,訊息立馬就傳到他這來了。
而後,便馬不停蹄的趕來。
申時行帶著一幫官員在小太監的引領下出去,而張四維在另外一名小太監的引領下進來。
這一進,一出,正好撞見了。
張四維一看到這幫官員,立馬開口.。
“哎呀呀……”
“啊呀呀……”
“陛下一路舟車勞頓,風餐露宿,如此辛苦,好不容易到了濟南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你說說你們,怎麼能過來鬧事呢。”
“諸君貿然擾駕,實在不該,本官得知之後,本欲前來諫勸,無奈腳力遲緩,哎……你們啊……”
面對張四維的訓斥,眾人皆不搭理。
申時行銀鬚微顫,目光如霜刃般掃過張四維虛情假意的面孔。
隨後,這幫官員們繞過張四維,徑直朝前走去。
申時行等人的無視,這可把張四維氣的不輕。
他望著眾人遠去的背影,對著身旁的小太監說道:“你瞧瞧這幫人,做錯了事,還不能說了,甩什麼臭臉子呢,聖賢書讀得越多,倒越不懂君臣大義……”
身旁小太監弓著腰賠笑:“張大人一片赤眨麄兡难e知曉?”
小太監的話,張四維很是受用。
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推推搡搡中,便到了小太監的手中。
隨後,張四維便跟著小太監到了皇帝陛下的寢宮。
待小太監通報完畢,他整了整冠帶,踩著青磚邁入宮內。
看到皇帝陛下之後,張四維也是鬆了一口氣,哎呀,真好,陛下回來了。
實際上,張四維也早就懷疑了。
可他不敢說。
也不敢跟其他的官員討論這個問題。
每日啊,都是擔心的不行,戰戰兢兢的,這一路走了九天,他瘦了九斤。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愛卿免禮。”朱翊鈞笑著說道。
朱翊鈞讓張四維免禮起身,但張四維卻紋絲不動,喉間突然發出哽咽:“請陛下恕罪……”
話音未落,他已重重叩首。
聽著張四維的話,朱翊鈞剛剛端起手中的茶盞頓了頓,茶湯在鎏金盞中晃出細小漣漪……
“愛卿以何罪之有?”朱翊鈞垂眸望著自己開裂的指尖,聲音漫不經心。
“此番南巡,臨行之際受閣老千叮萬囑,要臣輔佐陛下體察民情、整飭吏治。"張四維抬起頭時,眼眶竟已泛紅,"誰料剛至濟南城,就鬧出這等闖宮鬧劇,臣身為禮部尚書,內閣次輔,未能約束百官、維護聖駕,讓申時行等人衝撞了陛下,擾陛下休息,實在罪該萬死!”
“他們也是擔心朕的安危,才做出這等無禮之舉。朕已經寬恕他們了……"
張四維仍跪坐在地,袍角沾滿灰塵:"陛下仁德如天,可臣不敢忘閣老所託,方才在殿外,臣已將申時行等人訓斥一番,想必,他們此時也知道自己錯了....."
朱翊鈞笑了笑:“知道錯了就好,愛卿啊,在濟南要待幾日啊。”
“啟奏陛下,六日。”
朱翊鈞聞言點了點頭。
“那這六日,朕每日都會召見官員啊,你安排吧,山東迎駕的官員,京師隨駕的官員,都可前來。”
“是,陛下,臣下去之後便派人安排此事。”
“那……你就先退下吧。”
“是,陛下。”
張四維隨後便起身,再次躬身行禮之後,退出了寢宮。
但張四維這個時候,心裡面可開心了。
申時行帶百官鬧事,闖宮,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那也是汙點啊。
皇帝陛下怎麼會用一個帶人鬧事的官員當首輔呢。
像自己這樣聽話,看明白也不說,只順從皇帝陛下心意的人,才能代替張居正成為下一任的內閣首輔。
不過,張四維高興的早了。
他不知道自己今日的作為,已經導致自己徹底退出了內閣首輔的人選之列。
在朱翊鈞的心中,比之申時行,差的太遠了。
能臣,多少是有些脾氣的,也能讓皇帝改變自己錯誤的決策,張四維要是當上首輔,那朝廷風氣,豈不是會被帶的軟趴趴的……朱翊鈞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樣好嗎。
好,也不好。
只要是人,都會犯錯。
朱翊鈞也會犯錯。
無論何時何地,總是要有敢說話,敢扛事的人……才能避免皇帝的錯誤,延續下去。
寢殿內燭火昏黃如豆,鎏金獸首香爐裡的沉水香即將燃盡,只餘幾星暗紅的香燼在銅爐中明滅。
朱翊鈞斜倚在雕花紫檀椅上,玄色常服的腰帶鬆垮地垂落,手指還無意識地捏著案頭皇輿全覽圖的邊角,腕間被曬成古銅色的皮膚與案上羊脂玉鎮紙,一黑,一白……
殿外傳來更漏聲,梆子響過,銅漏裡的水滴答滴答敲打著夜的寂靜。
馮保端著青瓷碗跨過門檻時,靴底在青磚上蹭出極輕的響動。
碗裡的人參湯騰起嫋嫋白煙,參須在琥珀色的湯汁裡舒展卷曲,散發著清苦的藥香。
他見皇帝歪著頭靠在明黃緞面的靠墊上,唇色仍有些蒼白,乾裂的唇角還留著被風沙灼出的細痕,只感到心疼,隨後躡手躡腳走到案前。
青花瓷碗與紫檀桌面相觸時發出極輕的“咔嗒”聲,馮保屏息望去,見朱翊鈞睫毛動了動,卻仍未睜眼。
“陛下,喝了湯再睡吧。”他的聲音像浸了溫水,連尾音都拖得極緩,生怕驚碎了這片刻的安寧……
朱翊鈞恍若未聞,喉間逸出一聲極輕的嘆息,脊背卻在椅背上壓出更深的褶皺。
“陛下?”他又喚了一聲。
終於,朱翊鈞睫毛顫動著睜開眼,眸中還凝著未褪的倦意。
他轉頭望向馮保,見對方蒼老的臉上滿是關切,眼角的皺紋因擔憂而深了幾分……
案頭的參湯還在冒熱氣,在兩人之間織出一層朦朧的霧。
“大伴……”他低喚一聲,聲音裡帶著剛醒的沙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椅把上的蟠龍紋。“又讓你操心了。”
馮保忙不迭擺手,袖中露出半截明黃絲絛:“陛下說的哪裡話,這是老奴該做的。”
他見皇帝盯著參湯發怔,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潤唇膏,用杏仁油調了珍珠粉,奴婢試過不黏膩,陛下用些?”
說著便要擰開瓶蓋,卻被朱翊鈞抬手攔住。
“先喝參湯。”朱翊鈞笑了笑,指尖劃過青瓷碗沿,觸到溫熱的瓷面。
現在朱翊鈞手裡的碗,正兒八經萬曆初年官窯出的帝王用瓷。
這樣一個小碗,百年後,能買一條街……還是繁華的街道……
不過,朱翊鈞看著上好瓷碗,忽然想起了前些時日,喝的野菜湯……
湯勺舀起時,參須在湯中打了個旋兒,清苦的藥香更濃了。
“這一路……辛苦大伴了。”朱翊鈞嚥下一口參湯,滾燙的湯汁順著喉嚨滑進胃裡。
沒有野菜湯好喝。
有點苦。
不過,這個時候的朱翊鈞正需要這種營養。
馮保聽著朱翊鈞的話後,眼睛通紅:“奴婢不辛苦,倒是陛下……”說到這裡,馮保可真是老淚縱橫啊。
“陛下,辛苦……奴婢瞧著,心裡可不是滋味了……”
馮保是真哭。
老淚嘩嘩的往下流,沒有演技,全是感情……
………………
各位書友大大,五一期間,老李不放假,甚至會更忙,難以加更,不過五一假期過後,老李會多更些的……雖然這本小說,沒有上一本的成績好,可老李竟然有衝動,寫道三百萬字,估摸著要跟著大傢伙到十月份,十一月份了……
第689章 天子南巡 14
馮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朱翊鈞瞧著心裡也不是滋味……他也清楚,馮保這是在心疼自己。
說白了,自己才活到十八,馮保就已經陪了自己十四五年了,朝夕相處……對自己的感情可以說是,最真摯的。
“大伴啊,你別哭,朕啊,這不是好好的嗎……”
“陛下才十歲就登了帝位,奴婢跟著您從東宮到乾清宮,您一直過著逡掠袷车娜兆樱@些時日,奴婢想著您風餐露宿……就,就難受,陛下,接下來的路,您就跟著龍輦走吧……”
“往日您騎馬射箭,那是帝王雅樂,有侍衛簇擁著,如今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那如何是好,若是陛下離開濟南之後,還想著外出微服私訪,您就帶上奴婢吧。”
朱翊鈞聽著馮保的話,放下青瓷碗。
“大伴,朕此番微服出巡,方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在民間見到的百姓疾苦,比宮裡的奏摺更觸目驚心。”
“朕越來越敬佩海瑞了。”
“有些時候,他沒錯,是朕錯了。”
“那些野菜湯雖苦,但也讓朕聞到土地的腥氣……朕在宮中,吃的也是五穀雜糧,但,永遠都是甜糯,感受不到種地百姓的艱辛……"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年,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朕在天上宮闕待的時間太長了。”
馮保抽噎著從袖中掏出帕子,顫抖著擦了擦臉:“奴婢心裡清楚……可看著您曬得這般黝黑,瘦得顴骨都突出來了,老奴這心窩子就跟被針扎似的……”
“陛下啊,您,您不要在外出了,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容易出亂子啊,而且,經過今日之事,申時行等官員,定是要每日前來行禮請安,一日不見聖顏,他們便不會善罷甘休的。”
馮保說完之後,看向皇帝。
而朱翊鈞略微停頓後,嘆了口氣道:“朕已經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大伴放心,朕啊,接下來的路會跟著儀仗隊走的,不是因為,朕吃不了苦,也不是因為朕怕了那些文官,是朕不敢再看下去了。”
聽到朱翊鈞答應自己,不亂跑了,馮保的老淚立馬止住,他迫不及待地問道:“陛下,您……您說的可是真的……您不會在微服私訪了。”
“最起碼不會離儀仗隊那麼遠了,當日出去,當日返回。”
“那就好,那就好……”
短途,馮保還是能夠接受的。
實際上,在萬曆八年年底,當馮保得知,皇帝陛下要搞這一出的時候,是不斷進言勸阻的。
可他又如何能夠勸住呢。
他也不願意皇帝陛下跑出去冒險,受苦。
“回到京師之後,大伴,要替朕做一件事情。”
“陛下,什麼事情,您只要交代,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去辦。”馮保趕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