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控好場子後,張四維嘆了口氣,語氣也稍稍平緩一些:“我等身處這朝堂之下,身負聖恩,得以擔此諸般差事,此乃何等之榮幸,卻又肩負著何其重之責啊……”
“古之聖人,如孔聖先師,一生奔走,所為何事?無非是欲使天下歸仁,人人皆能各安其位,各司其職,以成那大同之世……聖人言:“不在其位,不制湔!贝艘谎裕辣M了職責所在之要義啊,我等既在這官位之上,便當盡心竭力於己之差事,此乃天經地義之事……”
“而如今,諸位雖來此詢問,但只怕很多人都不是奔著新政來的……”
“定有那心思旁颍惰崰I人際,妄圖攀附以求高升者……”
“有那整日高談闊論,紙上談兵,卻於自身差事毫無建樹者……”
“諸位可曾想過,若人人皆如此,這天下大事,誰來為之?這百姓民生,誰來顧之……”
張四維這一頓罵,讓官員們先是一愣,隨即,人群中傳出了幾聲低低的嘀咕聲。
“哼,山西來的土包子,老傢伙,讀了幾天書,就知道在這兒擺架子,拐著彎罵人,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都是為了在宮門外的那個閹人看的。”一個官員小聲嘟囔著,嘴角帶著一絲不屑。
“就是,他以為他是誰呀,還在這兒教訓我們,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另一個官員也跟著附和,聲音雖低,但在這安靜了些許的環境中,卻還是清晰可聞。
張四維耳朵尖,一下子就聽到了這些低聲的譏諷,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陰沉,眼中的怒火彷彿要噴出來一般。
“你們說什麼?在大聲說一遍。”張四維指著那幾個低聲嘀咕的官員,怒吼道。
那幾個官員被張四維這一吼,嚇得縮了縮脖子。
雖然明朝官場上面不乏打架,互毆的,但讓他們去打一個五十多歲,內閣大學士,他們還是沒有這個膽量的。
這可是要打死人的。
大家都很理智。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張居正又揹著手從府邸的馬車 上下來,重新走了回來。他看著眼前這混亂的場面,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都在這兒幹什麼?成何體統!”張居正呵斥道,“我已經說過了,兩日後便知新政情況,你們在此喧譁吵鬧,是想驚擾聖駕嗎?”
官員們見張居正回來了,頓時都不敢吭聲了,一個個低下頭。
“哼,你們一個個也都是朝廷的官員,如今卻在這裡為了還未確定的新政鬧得如此不成樣子,真想在這個時候,領廷仗嗎,快些散去……”張居正繼續訓斥道。
眾人聽了張居正的話,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不過,這個時候,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有人第一個離開。
也就是這個時候,宮門外手持木棒計程車兵們,也一步步靠近這些官員。
張居正注意到了這個局面,也有些著急了。
他直接盯著一個官員。
“周甚,走……”
而這名叫周甚的翰林,在張居正的注視下,第一個離開了。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
此時,夕陽漸漸西下,那絢爛的晚霞映照在宮城的紅牆上,給這一片原本就充滿故事的地方又添上了一抹瑰麗的色彩。
終在在這一片沉默中,官員們漸漸散去……
而宮門外計程車兵們,也停止了逼近的腳步。
馮保笑著從隊伍中走出,來到了還未離開的內閣諸臣身邊,他朝著眾人拱手行禮,而內閣的眾人也是紛紛還禮。
“張閣老,好威風啊。”
“怎樣的威風,也抵不過廷仗的威風啊,馮公公……“
第351章 撕裂感
”廷仗呢,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哪個不是娘生爹養的,心都不硬,不到萬不得已,斷然不會行廷仗的……”馮保笑著說道。
張居正聽完之後,並未在跟馮保糾纏下去,他只是朝著馮保微微拱手後,便再次離開了宮門外。
而張學顏,申時行兩人也告辭離開。
只留下張四維,馮保二人。
看著眾人的背影,張四維立馬滿臉堆笑:“馮公公,今日乾清宮中,真是多謝馮公公仗義出言,您瞧著,剛剛我舌辯群儒,如何?”
馮保看了一眼張四維:“你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若是剛剛張居正不來,在三言兩語之後,你定是要被罵的無地自容啊……”
張四維冷聲道:“他們敢,我是東閣大學士,是內閣大臣,反了他們不成,更何況,馮公公在後面壓陣,他們更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此時,夕陽已全部落下,夜幕也馬上來臨。
馮保看了一眼身後,而後朝著張四維擺了擺手,而後他朝著宮門的更遠處走去。
張四維一看便知道馮保有什麼事情要告訴自己,當下也跟著他走了過去。
“呂調陽請辭了……”
張四維驚呼一聲:“啊……沒聽說啊……”
“禮部尚書,空下來了……張大人有沒有興趣啊。”馮保輕聲道。
“尚書,當然,當然有興趣,不過,今日洩密之事,剛剛得罪了陛下,閣老也不喜我,即便呂老歸鄉,這個位置也很難輪得到我啊,弄不好就是申時行到禮部擔任左侍郎,主禮部的事宜……”
“誰說你得罪了陛下,洩密嗎,這算什麼大事,陛下今日惱怒的是,你沒有擔當之心,皇極殿上,若是表現好得話,禮部尚書非你莫屬,到時候,內閣之中,你也是僅次於張居正得次輔了……”這個時候的馮保臉上才露出了笑容:“還有,你覺得,申時行可能擔任禮部的左侍郎……”
“是,這些年了,張閣老門生故吏遍佈六部都察院,六個尚書四個都與其親近,若是再加上一個禮部,這長此以往,如何能行……”
張四維這話說的很雞伲麑⑺腥硕记宄臓顩r,說出口來。
“不要耍這些小聰明,好好的準備一下,該聯絡的人聯絡聯絡,該走動的走動,不要再打沒有把握的仗,陛下的聖明,做奴婢的,做臣子的是要保住的,廷仗嗎,若是能不打,便不打,即便要打,也不能幾十人,上百人的打吧……這都對陛下的聖明是有影響的。”
“是,馮公公說的是,我明白。”
“對了,你今日說的那個名家的山水畫,抽空給我送來吧。”
“是,馮公公,明日便送來。”
已經經過了一天。
該串通起來的,也串通了起來。
當然,滿朝文武也不全是反對新政的官員。
有一些人,還是支援的。
反對的串聯勾結在一起,而支援的也搞到了一起。
他們紛紛聚在一起,談論此事。
當然,新政也成了如今大明朝熱點話題。
官員們見面就開始詢問政治傾向。
在吏部的衙門口,一位反對新政的官員正往裡走,恰好遇見了一位平日裡關係還算不錯的同僚。
他左右看了看,見周圍人不多,便壓低聲音問道:“老兄,你對如今這新政可有啥看法呀?”
那位同僚愣了一下,隨即也小聲回應道:“哎,我正覺著心裡憋悶呢。這新政搞得是啥嘛,又是改這又是動那的,我看就是瞎折騰,攪得咱們這衙門裡都不安生。”
“哈哈,老兄果然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先前那官員頓時面露喜色,一把拉住對方的胳膊,“我也覺著這新政弊病太多,長此以往,咱們這官場的安穩怕是都沒了。老兄,要不你和我一起,咱也想法子給這新政使使絆子?”
“這……能行嗎?萬一被發現了……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大政啊……可能會掉腦袋……”同僚有些猶豫。
“怕啥!如今不少人都對這新政不滿呢,那皇極殿上,那麼多反對的人頭,怎麼全砍完啊……法不責眾嗎?朝廷還要靠著我們幹活呢。”反對新政的官員拍著胸脯保證道。
那同僚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行,那就依你所言。”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走進了衙門。
而在禮部這邊,情況卻截然不同。
一位支援新政的年輕官員剛踏入衙門,就瞧見了一位平日裡不怎麼打交道的同事。他想著或許能多拉一個人支援新政也好,便主動上前,輕聲問道:“大人,您對當下推行的新政怎麼看呀?”
那位同事皺了皺眉頭,沒好氣地說道:“哼,什麼新政?不就是張居正搞出來的那一套嘛,勞民傷財,有啥好的?”
年輕官員一聽這話,臉色頓時變了,他提高了聲音說道:“大人此言差矣!這新政乃是為了整頓我大明,讓百姓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怎麼能說是勞民傷財呢?”
“喲,你還和我較上勁了是吧?我看你就是被張居正那一套給洗腦了,還在這兒給我瞎吹噓。”
兩人這一吵,頓時吸引了周圍不少官員的注意。
衙門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其他官員們有的在一旁觀望,有的則小聲議論著。
“哼,和你這種不明事理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年輕官員氣得一甩袖子,轉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之處。
在刑部,同樣上演著類似的場景。
一位平日裡就對新政頗有微詞的官員,在走廊上攔住了一位剛從外地辦差回來、還不太瞭解朝堂局勢的同僚,低聲問道:“老弟,你可知如今朝堂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新政?你咋看這事呀?”
那位剛回來的同僚一臉茫然:“我這才回來,還不太清楚呢。大哥您給我講講唄。”
“哎,這新政可不得了啊,搞得是天翻地覆的。這稅法改得亂七八糟,依我看,就是瞎搞,得趕緊讓它停了才好。”反對新政的官員故意歪曲著說道。
“啊?這樣啊……”剛回來的同僚將信將疑。
就在這時,一位支援新政的官員路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插嘴道:“大人您可別誤導人呀……”
“哼,你又是哪根蔥?在這兒多管閒事!”反對新政的官員惱羞成怒,衝著那支援新政的官員吼道。
一時間,刑部的走廊裡也充滿了火藥味,雙方互不相讓,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
在皇極殿朝會的這兩日間,這樣的場景不斷在各個衙門裡上演著。
整個朝廷,官場有著一股深深的撕裂感……
伴隨著撕裂感,爭吵聲,終於到了朝會的這一日……
第352章 兩封聖旨
天,還只是朦朦亮著,京城的大街小巷尚沉浸在一片寂靜的夜色之中,唯有那通往皇宮的大道上,已隱隱有了些許動靜。
遠處,馬蹄聲噠噠作響,一輛輛馬車在朦朧的晨光下緩緩駛來,車轅上掛著的燈浑S著車身的顛簸而搖晃著,灑下一片片昏黃的光影。
京師官員們趕赴早朝,他們或在車內閉目養神,思索著今日朝堂之上要談論的新政之事,也有人撩開車簾,望向那逐漸清晰的皇宮輪廓,神色中透著莊重與肅穆。
此時的皇宮,宛如一頭沉睡初醒的巨獸,巍峨的宮牆在黯淡的天色下顯得越發高大森嚴……
宮門前,早已站滿了值守計程車兵,他們身姿挺拔如松,手持兵刃,目光冷峻地注視著前方,那一身身鋥亮的鎧甲在微弱的光線中泛著寒光……
隨著時間的推移,官員們陸續趕到。
馬蹄聲、腳步聲、車轅的吱呀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這份黎明前的寂靜。
只見那身著各式朝服的官員們,從馬車上、從轎子裡紛紛下來,整理著自己的衣冠。
此時宮門還未開啟。
官員們到了之後,都是三五成群的談論著事情。
海瑞是三品之上的大員,最早到的一人。
雖然,他不接黨,可早些年的名聲,在加上此時的官位,也讓他身邊聚了一幫都察院的小迷弟。
這些人有著統一的特點,三十多歲,年輕,嫉惡如仇,固執,眼睛長在頭頂上,看誰都不像好人,當然,這些人啊,還有一個優勢,體力強,能打,能挨……
海瑞一到,這些人便趕忙上前打招呼,行禮。
而諸多的官員,只是看了一眼海瑞,便繼續著他們的談話,聲音都很小,好似生怕被有心人聽去。
這個紛紛議論聲,隨著張居正的到來,戛然而止。
張居正頭戴梁冠,梁冠上的梁數顯示著他的高品級。
身著紅色的交領朝服,寬袍大袖,更凸顯出他的威嚴與尊貴,朝服上的仙鶴補子繡工精美,仙鶴周圍還繡著一些雲紋、水紋等裝飾圖案,以襯托仙鶴的仙姿,仙鶴姿態優雅,羽毛根根分明,彷彿隨時都能振翅高飛……
張居正本就帥氣,此時,步伐沉穩,在一眾官員中格外顯眼,舉手投足間盡顯宰輔的風範……
隨後,內閣的大學士,張四維、申時行、張學顏等人也相繼趕到。
而六部尚書們也都陸續現身。
吏部尚書張瀚頭戴烏紗,身著緋紅色朝服,袍上的孔雀刺繡華麗無比,他步伐沉穩,眼神中透著一股精明幹練,畢竟掌管著天下官員的任免考核,自是有著非凡的氣度,當然,這個非凡的氣度,在看到海瑞身邊正笑著說話的王道成後,眼角不自主地跳動起來,其非凡地氣度明顯減少了幾分……
兵部尚書胡宗憲身姿依然挺拔,他一來到,便有諸多官員圍了上去,因為胡宗憲已經告病假三日了,下屬上前,也只是詢問身體情況。
當然,胡宗憲告假,也不是真的身體不適,而是,躲避是非罷了……他已經吃過很多這麼虧了。
不多時,宮門緩緩開啟,伴隨著一陣沉悶的吱呀聲,彷彿是古老皇宮發出的深沉嘆息。
聽著聲音,官員們紛紛轉頭看向緩緩開啟的宮門,在朦朧的霧氣中,就像是一頭巨獸,張開了他可吞日月山河的嘴巴……
眾人逐官向高攀,高處寒,名利幻影迷人眼,智者居位守本心,本心堅,公正良知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