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他們也是有求知慾的。
這些,張丁徵是知道的。
原本在他的船上就邀請了這些大儒,寫傳記,寫話本,不過,他沒有機會成為主子,參與到創作中了。
他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禮道:“先生,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不知這海上的明月,先生有何感受呢?”
老者轉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看著張丁徵,微微點頭道:“你一個船工,竟能說出此等詩句,不簡單呀。”
張丁徵謙遜地笑了笑,說道:“先生謬讚了,小人只是偶爾聽聞,覺得這詩句與眼前之景甚是契合,再加上先生站在船頭,天涯共此時,好似成了眼前之事。”
老者輕輕笑道:“多年前啊,咱們的皇帝陛下曾經給已經去世的高拱,寫了一個匾額,上面 所說的便是海上生明月,一晃多年過去,物是人非,但也依賴高拱之力,開創了一個新的局面……”
這老者說完之後,有些疑惑,他不知自己為什麼會跟前面的這個勞工,說這麼多,可能是因為上船的時間久了,沒有人給自己講述詩詞歌賦。
張丁徵提了詩句,倒是讓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說了過往的事情。
而此時張丁徵面對的老者。
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他叫徐渭。
皇帝陛下的老師。
他此次隨著船隊出海,一方面是因為與金陵王家交情深厚,想來看看這開海後的景象;另一方面,也是想遠離兩京的喧囂,尋找一份寧靜。
徐渭在萬曆四年初,便離開了北京城,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教不了皇帝陛下什麼東西,在加上南方開海的勢頭越來越猛,他也想著出去看看,便給皇帝陛下告辭。
朱翊鈞一直尊敬徐渭,對於他的要求,直接全部滿足,放他離開京師,兩人約定,在徐渭回來之後,定要給皇帝陛下好生講一下海外的事情。
徐渭看著眼前這個聰慧的年輕人,心中多了幾分好奇。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會在這船隊之上?”徐渭問道。
聽著徐渭的話,張丁徵稍稍一愣神,片刻之後,還是回答道:“小子張小二,機緣巧合,上了船,出了海。”
對於他自己真正的身份,張丁徵選擇了隱瞞。
這也是他第一次隱瞞自己的來歷。
他慢慢的接受了張小二這個卑賤的名字。
徐渭聽後,微微嘆息道:“人生無常,你既來到這裡,便要好好把握機會。”
“多謝先生教導。”
“你是不是讀過些書啊……”徐渭問道。
張丁徵是個編故事的好手。
“先生看的極準,小子確實讀過一些書,小的曾經是官宦人家啊,父親在金陵城曾經為官,但品行不端,管不住自己,在海瑞大人為應天巡撫之時,下了大牢,小子家道便開始中落,此時,只能出海幹些苦活,求取生路……”
徐渭聽完之後,也不懷疑,只是嘆了口氣:“人生之路,豈會平坦?起起落落,本是常事,你莫要過於消沉,如今雖處困境,卻未必不是一次機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大海之上,充滿未知,亦蘊含無限可能。你既聰慧又有學識,若能把握時機,未嘗不能成就一番事業,東山再起。過往種種,已如流水逝去,當著眼未來,奮發向前……”
”先生教導的是。”
兩個本不應該發生交際的人,卻在大海之上,意外的產生了對話,
兩人就這般從海上的明月聊到了大明朝的風土人情。
張丁徵雖然學問不通,但生意人嘛,社會經驗豐富,聊將起來,也能給徐渭一些新的感觸。
同樣,徐渭則憑藉著自己淵博的知識和豐富的人生閱歷,為張丁徵開闊了視野。
這也是張丁徵一種天大的造化……
第337章 記下來
張四維到了現在,並不知道他兒子失蹤。
說起來,倒也充滿戲劇。
張丁徵的兩個跟班小廝,張小福,張小順兩個人,也意外的上船了,不過同他主子一樣,上的也是“俅薄�
他們一直跟著張丁徵,雖然是下人,但關係密切,也沒有吃過什麼苦,從紹興到寧波這段路,不遠,可卻產生了些許變故。
原本只要他們二人到了寧波,見到了王家小爺,張丁徵失蹤的訊息便也能傳遞出去。
可因為銀錢不多,這段路走的很是拮据,兩人是叫苦連連。
在遇到一小鎮後,張小順發現在小鎮中,有一家大賭坊,當即,便有了想法。
張小順以前在北京城是管賭坊的,自詡也有一手較好的賭術,便說服了張小福,拿著僅有的銀子去賭,想著,能夠大殺四方,大賺一筆,讓兩人能夠舒舒服服的去寧波。
可誰曾想到,他在北京城坐莊的時候,確實大殺四方,可跑到這個小鎮子上,卻是輸的丟盔棄甲。
到了後面,想要翻本,又借了賭坊的利錢,接著全部輸光。
張小順輸完之後,也不懼怕,甚至,張小福也不慌亂。
想來輸的這點銀子,對於兩人來說,九牛一毛,可他們卻沒有想到,這裡不是他們的地盤。
他們只是來歷不清的外鄉人,在這個時期,走在路上都是香餑餑。
張小順只是對賭坊的管事說,自己在這壓著,讓張小福去寧波拿銀子。
這一口帶著山西口音的北京話,讓賭坊的人,聽的那叫一個心潮湧動。
外鄉人嗎,總是容易斷腸人在天涯……
他們不同意張小福離開。
因為張小順欠銀已經二十多兩了,少一個人,都賣不夠這個價錢。
張小順嘗試著給賭坊的人講道理,可人家不聽道理。
這個時候,兩人才有了些許的慌亂。
想要強行離開。
卻被暴打一頓。
最後,只能上船打工還債……
就這樣,張小福,張小順兩人並沒有把訊息傳給王家小爺,他在接手從杭州押送過來的犯人後,也派人去找了張丁徵,遲遲沒有結果後,這個王家小爺,便覺得張丁徵定是不願吃那海上顛簸之苦,又不好意思當面跟自己說,只能玩一個金蟬脫殼,不告而別。
而這王家小爺想通之後,便帶著船隊出海。
這個訊息一直沒有流通起來,合夥人覺得張丁徵是吃不了苦,回北京了,張四維覺得自己兒子,是出海做生意去了……
就這樣,張丁徵消失的事情,一點浪花都沒有激起來。
………………
西苑。
陽光傾灑在這座龐大的皇家園林中。
在寧靜的操練場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只見朱翊鈞身著簡便勁裝,騎著他那匹從小養大的白馬雪影如風般馳騁而來。
雪影通體潔白,四蹄飛揚,宛如一道白色閃電。
又繞了數圈之後,馬蹄聲漸歇,朱翊鈞穩穩地勒住砝K,翻身下馬,一名逡滦l上前接過馬恚瑢⑵錉孔摺�
一旁的馮保早已恭候多時,急忙端著盤子迎上前去。
盤子上放著褰砗拖词琛�
馮寶恭敬地說道:“陛下,快擦擦汗,洗洗手。”
朱翊鈞微微點頭,拿起褰聿亮瞬聊樕系暮顾衷谂柚邢礈Q雙手:“大伴,久等了。”
“奴婢等著陛下,本就是天經地義啊,看著陛下騎馬的風采,即便在看半個時辰,奴婢也是願意的,大明朝三代的君主,都沒有騎過馬了,奴婢可比之前的那些奴才們,幸叨嗔耍芤娞熳佑R而行。”馮保趕忙笑著說道。
馮保說的確實不錯,世宗皇帝陛下,修道喜靜,穆宗皇帝陛下,雖愛馬術,那此馬非比馬……
三代以來,確實也就只有朱翊鈞一人顯得活躍一些。
朱翊鈞笑了笑,而後擦完手後,將褰矸旁诹吮P子上。
“大伴,來此,必然不是專門看朕騎馬的,有什麼事情,說。”說話間,朱翊鈞轉身朝著操練場的外圍走去。
而馮保將手中的盤子,轉交給其他的太監後,便快步跟了上來:“陛下,那個鉛筆的工坊,選址,奴婢已經定好了,商賈呢,也選好了,奴婢此來呢,便是想問問陛下,這西苑的精通做鉛筆的工匠什麼時候交給奴婢呢。”
聽到馮保的話後,朱翊鈞心裡面還是比較滿意的,馮保的動作是很快的,辦起事情來,要比張鯨這個年輕人,得力的多了。
“今日你就可以帶走,不過,朕還是要把話說在前面啊,這些人去了你們那裡,是教給下面的人呢,可不能指著朕的人不停的幹活呀。”
“陛下放心,我們單招工匠,絕不會讓西苑出來的人,還幹些費神費力的活,他們過去啊,只是教教我們的人,然後盯著下面,別犯了錯。”馮保趕忙笑著說道。
朱翊鈞聽到這裡點了點頭:“還是大伴辦事,讓朕放心啊。”
馮保聽著,心裡狂喜。
朱翊鈞走在前面,馮保跟在身後。
他們兩人離開了操練場,微風輕拂,帶來絲絲涼爽,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地落在地上,也時而落在了兩人的身上。
“大伴,這鉛筆工坊一事,務必謹慎操辦,你以後啊,多操點心,掙不掙什麼銀子,倒無所謂了,朕只是想做一些有利於社稷的事情……”朱翊鈞邊走邊說,看到一處涼亭之後,便朝著那裡走去。
跟在身後的馮保微微頷首:“陛下放心,老奴定當竭盡全力,不辜負陛下的期望,在奴婢看來,這是利國利民之事,這鉛筆工坊一旦建成,宮裡面就不差銀子花了,到時候,陛下也不用這般節儉了……”
聽到馮保的話,朱翊鈞停下了腳步,他擺了擺手,起了高調:“哎,大伴,這話朕就不愛聽了,節儉嗎,必須從朕做起……”
“即便宮裡面再多的銀錢可用,朕也要節儉,太祖高皇帝創業之前,那般艱辛,後世子孫豈能忘卻……”
“是,是,陛下說的是……”馮保趕忙應道。
而朱翊鈞朝著在他們身後不遠的起居注官員,擺了擺手。
那官員快步上前。
“朕剛剛說的,記下來,好好的記下來。”
“是,陛下。”
而後這起居注的官員,便當著皇帝陛下的面前,用鉛筆先記錄下來,寫道:帝曰:“大伴此言差矣。節儉當自朕始,雖宮中有資財可用,亦當儉。太祖高皇帝創業艱辛,後世子孫豈敢忘之。”
而馮保看著這一幕,當下心中有些後悔,一時嘴快,差點忘了自己侍奉的陛下是什麼樣子的主了。
朱翊鈞的節儉,不是放在嘴上說說的,他到此時也沒有吃過什麼名貴宴食,不追求這些,在萬曆二年之後,宮裡面的用度,是一年比一年少……但朱翊鈞又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宮裡面辦事的太監 ,能得的好處,卻沒有減少。
馮保也專門研究過陛下的性格,也得出了結論,想到了原因,想來定是陛下幼年之時,便記了事情,鐵頭海瑞,上治安疏直諫世宗皇帝陛下的事情,一定在陛下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此時的他,力求自己毫無汙點。
陛下太愛惜自己的名聲了。
愛惜到不願意讓人挑出自己一點毛病來。
小皇帝,不好色,不愛玩,不貪圖享受,反而,愛讀書,愛講道理,不僅自己過著稍稍節儉的日子,還提倡百官們也要節儉。
就這一條,贏麻了……
第338章 十六家商賈
朱翊鈞與馮保在涼亭處,休息了片刻,又簡單的聊了會,便帶著隨從們來到萬壽宮。
他坐在自己皇爺爺當年坐在的地方。
而在西苑生活多年的鉛筆工匠們,也陸陸續續的到了。
此處一片寧靜,卻又隱隱透著即將發生變化的氣息。
等到眾人倒完之後,朱翊鈞掃視了一眼眾人,便緩緩開口說道:“爾等皆是朕身邊多年的能工巧匠,如今,馮大伴開了諸多的鉛筆工坊,正是用人之時,你們便隨著他去吧,為鉛筆工坊貢獻你們的技藝,朕深知,此去你們必有諸多不易,但朕也相信,你們定能不負朕託。”
朱翊鈞說完之後,工匠們紛紛跪地,齊聲道:“陛下聖恩,吾等定當竭盡全力。”
朱翊鈞微微點頭,繼續說道:“朕已囑咐過馮大伴,要好好的待你們,朕是個心善感恩之天子,這些年你們陪伴朕左右,如今你們要離去,朕卻也沒有什麼特別貴重之物相贈。那便每人臨行之時,去庫房領一百支鉛筆吧,出了西苑,你們可拿去送人,也可以自行售賣……”
工匠們再次叩首謝恩。
而等著這些工匠離去之後,朱翊鈞看了一眼在下面的馮保:“大伴……”
“奴婢在。”
“朕可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