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燧發槍中的火藥,彈丸,早就裝好。
朱翊鈞朝後退了數步,李成梁,張鯨等人也趕忙退後。
而後,張國之舉起了手中的燧發槍,瞄準遠處的靶子扣動扳機。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火光閃現,子彈呼嘯而出,瞬間擊中遠處的靶子,木屑飛濺。
看到這一幕,李成梁微微一驚。
那靶子已經在一百步之外了。
竟然,能如此精準。
現在的遼東邊軍,配備了部分火器,但大多數使用的還是弓箭。
弓箭的射程受到弓的材質、拉力、箭矢質量以及射手的技藝等多方面因素影響。
一些強弓在合適的條件下可以達到較遠的射程,一百步開外,並且能夠如此精準的,也只有那些優秀,且能拉開強弓的射手。
張國之出身山東武勳世家,自身的武藝高超,弓馬嫻熟,這些年,在陛下面前試槍的大多數都是他。
而他在練習這麼多年後,在射擊上面,是有所成就的,雖然不能做到百分百中,但十發九中還是能達到的。
張國之將手中的燧發槍放下,轉身朝著朱翊鈞躬身行禮,覆命。
當燧發槍剛剛放下,便有士兵上前收走。
朱翊鈞朝著他擺了擺手,而後看向李成梁較為驚愕的表情,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說道:“愛卿,這把火槍如何?”
李成梁回過神來,再次抱拳行禮,由衷地說道:“陛下,此火器威力巨大,若能裝備我大明軍隊,實乃國之重器。”
李成梁的話語中充滿了對燧發槍的讚賞。
朱翊鈞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之色,說道:“你鎮守遼東,對邊患最為熟悉,你覺得此火器在遼東戰場可有大用?”
李成梁略一思索,神色凝重地說道:“陛下,遼東之地,與女真、蒙古等部落接壤,戰事頻繁,此火器若能裝備遼東軍隊,定能大大增強我軍實力,震懾敵寇。但臣以為,火器雖強,還需善加訓練士兵,方能發揮其最大威力。且在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不能僅僅依賴火器,還需結合其他戰術,方能確保勝利。”
李成梁的話語中,既表現出他對新武器的認可,不撥皇帝陛下的面子,又體現出他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將領的深思熟慮,不丟自己的傲氣。
朱翊鈞看了李成梁一眼,說道:“愛卿所言極是,你們遼東日後,便不要自己製作火銃了,都停了,將遼東的工匠,跟他們的家人全部遷到關內來,日後啊,由朝廷給你們配送這些燧發槍……“
聽完朱翊鈞的話後,李成梁稍稍一愣,這可是一個大工程啊。
遼東不生產火銃,工匠,以及他們的家人都要被遷到關內,朝廷也沒有理由撥銀子給遼東了,那李成梁可是少了一些收入來源啊。
但此時,陛下既然提了起來,那自己也不好拒絕啊……正當猶豫之時卻又聽到皇帝陛下說道:“怎麼?你不願意啊……“
聽到朱翊鈞的話後,李成梁趕忙回覆道:“不,陛下,臣怎能不願意,臣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若是由朝廷統一配備的話,路途遙遠,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第296章 敲打
聽著李成梁的話,朱翊鈞有了些許的不耐煩,他臉色一沉,目光如炬地盯著李成梁,聲音威嚴而冷峻:“愛卿,朕念你多年鎮守遼東,戰功卓著,方對你委以重任。然你可知,為將者當以忠君報國為首要,而非計較一己之私……"
"朕雖然不知,此中私為何私,但,它是存在的……“
“昔年韓信受漢王重用,方有機會成就不世之功,郭子儀忠心耿耿,方能保大唐江山安穩,你當以古之良將為鑑,莫要因小失大。這火器之事,關乎國家安危,朕意已決,你休得在言其他。”
朱翊鈞話語中舉了兩個例子。
相反的例子。
韓信受漢王重用,成不世之功,卻死於婦人之手,郭子儀逢四朝倚重,立赫赫勳績,得善終以享尊榮。
其言外之意也是在告訴李成梁,你的功績不可能超過韓信,郭子儀兩個人的不世之功,但今日的下場,卻可以在兩人中做出選擇。
還是那句話。
現在的大明朝,並不那麼需要你。
你貪了點,朕能容忍,你要是貪的太過了,那就換人。
李成梁聽完朱翊鈞的話後,心中一凜,連忙跪地叩首,惶恐道:“陛下息怒,臣絕無他意,陛下之命,臣定當遵從,再無其他言語。”
聽著李成梁的話,朱翊鈞微微頷首,說道:“既如此,朕便派司禮監、兵部與工部之人隨你一同回遼東,務必將此事辦妥。”
李成梁暗暗吃驚,心中暗歎陛下心思縝密,斷了他暗中動手腳的機會。
他只能恭敬應道:“臣領命。”
等到李成梁答應之後,朱翊鈞本來嚴肅的面龐,忽然又變得春光滿面,笑意連連,他親自將李成梁攙扶起來。
“愛卿啊,快些起身。”
這個攙扶,讓李成梁多少有些意想不到。
他以為自己算是得罪了皇帝陛下,正在惶恐之際,可下一刻,陛下卻又做出了這般親暱動作來。
這……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在萬曆三年的時候,李成梁便透過朝中的關係,打聽了一下當今陛下,也得到了些許的反饋,在李成梁從得到的訊息,自己的總結,就是陛下很精明……
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總結,有些蒼白,不夠全面。
在面對陛下的攙扶時,他表現得受寵若驚:“謝,謝陛下……”
等到李成梁站起身後,朱翊鈞也轉頭看向了站在很遠處的親兵隊伍:“那個女真人,讓朕看一看。”
“是,陛下。”李成梁聽完之後,又是一陣小跑,這次不是跑向皇帝陛下,而是跑向他的親兵隊伍。
李成梁到了親兵隊伍前後,目光落在努爾哈赤身上,而後將努爾哈赤叫到跟前,低聲交代道:“奴兒,陛下要見你,切不可有任何失儀之處,陛下乃天子,威嚴無比,你當以最大的恭敬待之。”
努爾哈赤微微頷首,眼神中閃過一絲鄭重,而後低聲問道:“那用我們女真最崇高的單膝下跪禮可以嗎?”
聽完努爾哈赤的話後,李成梁少見的發怒。
“什麼單膝下跪,手握胸口,這裡是大明,你若是給我跪不好,在陛下面前,讓老子我沒有面子,你這一輩子就跪著活吧。”
努爾哈赤聽到李成梁的話後,嚇得也是一激靈。
而後,李成梁帶著努爾哈赤來到朱翊鈞面前,在路上的時候,李成梁又叮囑了一番努爾哈赤。
而遠處的朱翊鈞也在看著跟在李成梁身後,朝他走來的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還沒有李成梁高,甚至,還沒有此時的朱翊鈞高……
只怕,此時的李成梁也不敢相信,在另外一個時空,這個其貌不揚,此時跟在他身後的這個年輕人,會成為大明朝的心腹大患。
到了跟前,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恭謹地來到朱翊鈞面前,雙膝一曲,重重跪地,他的雙手穩穩地扶在地上,手指微微彎曲,彷彿要將自己的敬畏深深地刻入這片土地,而他的脊背挺得筆直,而臀部高高撅起,頭顱低垂,額頭緊緊貼著地面,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他對天子的無上尊崇。
可能是受到了李成梁的死亡威脅。
這個努爾哈赤跪著的姿勢,比張鯨跪的都恭敬,都要標準。
應該是被李成梁特意交代了,努爾哈赤跪下之後,一句話都沒有,
朱翊鈞饒有興趣的看著此時的努爾哈赤,頓了片刻後,他緩緩說道:“起身吧。”
努爾哈赤依言起身,目光始終低垂,不敢直視天顏。
朱翊鈞問道:“你在李將軍麾下,所任何職?”
努爾哈赤聽到朱翊鈞的話後,並沒有直接回話,而是看向了李成梁。
這一眼,讓李成梁氣的只想踹他,陛下問話呢,你又不是不會說漢語,看我幹什麼,直接回答啊。
李成梁先是給努爾哈赤眼神示意,不過他眼皮眨巴了數下,努爾哈赤都沒有領會到深意,而皇帝陛下還在這邊等著呢,著急的李成梁只能開口說道:“陛下問什麼,你就答什麼……看我作甚……”
聽到李成梁的話後,努爾哈赤才恭聲回答:“回陛下,卑職現為總兵大人的親兵,隨將軍征戰,護衛將軍安全。”
聽著努爾哈赤的回話,朱翊鈞微微點頭:“你可曾立下戰功?”
努爾哈赤略一遲疑,而後說道:“小人曾在一些小戰中略有表現,但不敢稱戰功。”
朱翊鈞沉默片刻,而後說道:“既為親兵,當忠勇無畏,為大明效力。”
努爾哈赤再次跪地,恭恭敬敬的說道:“卑職定當竭盡全力,為陛下、為大明效命。”
努爾哈赤能夠這般暢快的回答,全是因為他在遼東,看了數遍的三國演義。
朱翊鈞見到努爾哈赤之後,並沒有其他的感覺……這個人,註定要留在京師,留在三大營,終生都不會再有機會回到遼東去。
………………
李成梁帶著親兵隊伍,從西苑離開,此時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灑在京城的街道上。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官驛住處。
這次回京,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拜訪張居正,馮保都是被他列入計劃的。
夜晚的京城,燈火闌珊。
李成梁從官驛中出來,懷中抱著一個盒子,上了馬車之後,便朝著張居正的府邸而去。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緩緩前行,車窗外,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更增添了幾分靜謐。月光如水,灑在古老的城牆上,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而車中的李成梁時不時的看向精美的木匣,希望這個東西,閣老能夠喜歡。
從隆慶四年李成梁成為遼東的總兵,便一直得到張居正的庇佑,若不是張居正,他可能早就被言官們彈劾,丟了官職。
李成梁對於張居正,除了感激,還有敬佩……
第297章 高遠之志
來到張府門前,李成梁下車整理了一下衣冠。
張府大門緊閉,門楣上的燈簧l著昏黃的光亮,李成樑上前輕輕叩門。
不一會兒,門房開啟門,李成梁交了拜帖,許久之後,才見到了張府的管家。
管家將李成梁穿過庭院,來到了張居正的書房中。
書房之中,燈火通明,張居正身著便服,正坐在案前,手中捧著一本書。
李成梁進入房間的時候,張居正也沒有抬頭去看他,依然全神貫注的看著自己手中的這本書。
而李成梁見到張居正之後,先是將自己手中的木箱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而後,上前拱手行禮:“汝契見過閣老……”
汝契是李成梁的字,他在此時作為自稱,便是想在無形間拉近他與張居正的關係。
聽到李成梁的話後,張居正才抬起頭看向李成梁,他並未起身,也並未放下手中的書。
“汝契,你不該來的。”
“汝契既然進京,怎能不來探望閣老呢,當年若不是閣老提攜,汝契只怕還在遼東當個副總兵呢。”李成梁恭敬地說道。
張居正聽完李成梁地話後:“坐吧。”
“謝閣老。”李成梁答謝之後,才找到椅子坐下身去。
李成梁在張居正地面前,略顯拘謹,這個拘謹不是刻意表現出來的。
“在京呆幾日啊。”
剛剛坐下的李成梁聽到張居正的話後,趕忙回覆:“閣老,六日。”
“還要呆這麼長時間啊,這麼長時間,能出很多事情,那我也奉勸你一句……”
“閣老請講,汝契洗耳恭聽……”
張居正看著李成梁,緩聲道:“你於遼東,雖處兵革相交、常臨戰陣之地,然此危啊,不及京師遠甚,遼東之危,不過沙場之險,尚可力戰御之,而在京師之中,耳目眾多,言語措辭,若有不當,恐難全身而退……”
“你在接下來的這幾日,就不要在每夜外出,去拜訪朝中權貴了,他們不一定會幫你,相反,你有可能成為他們登天石……”
“當知輕重緩急,慎言慎行,以保無虞。”
李成梁聽完張居正的話後,再次起身行禮:“閣老所言,汝契絕不敢忘,定會尊其行事,絕不給閣老添麻煩。”
張居正聽著李成梁這耍心眼的話,並沒有在意,他將手中的書本放下:“昨日得陛下召見,今日又得陛下召見,看來,陛下對你得印象是不錯得。”
張居正提及這兩次召見,便是想知道皇帝陛下給李成梁說了些什麼,但他的身份又不方便直接提及。
李成梁立馬會意,趕忙說道:“閣老,陛下天資聰慧,汝契在他面前,拘謹得很,昨日召見,閣老應該也清楚,是封了我為寧遠伯,今日陛下召見我去的是,西苑……觀看逡滦l指揮使試槍……”
“那燧發槍的威力,確實要比我遼東士卒使用的火銃大的多,而後陛下又提及火器之事,命遼東停止生產火銃,最重要的是,將工匠及其他們的家人遷至關內,由朝廷統一配送燧發槍,陛下當即還下了旨意,還派了司禮監、兵部與工部之人隨我回遼東督辦此事……”
”閣老,不瞞您說,到了現在汝契心中不安,閣老可否賜教一二。”
張居正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後說道:“你為何不安,剛剛才告訴你,言語措辭,若有不當,恐難全身而退……才過了這一會兒,你便忘了。”
“此事陛下既有決斷,你當遵旨而行,切不可有牴觸之心……”
李成梁嘆了口氣,說道:“閣老所言極是,汝契自當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