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朝中大臣们均是眼观鼻,鼻观心。
能立于朝堂之上,均是老谋深算,并不会因小小登闻鼓而有丝毫情绪起伏。
很快,一个少年郎被带到大殿之上。
众人只需往此人身上扫一眼,就知是此次进京赶考的举子。
待那少年自称“陈砚”,坐在群臣之前的徐鸿渐眼角余光终于扫了一眼。
高坚信中所言就是此子了。
竟敢在早朝时敲登闻鼓,果然胆大。
徐鸿渐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真正看向那少年郎。
倒是清流一派神情多了几分慌乱,不少人眼角余光都落在陈砚身上。
永安帝威严的声音传下来:“你有何冤屈?”
陈砚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眼角余光只能瞥见天子的鞋子。
陈砚将头埋得更低,朗声道:“臣状告次辅焦志行焦大人不顾大梁律法,私自延误放榜,延误科举大事!”
举人乃是士阶级,面对天子时也该以臣子自称。
原本闭眼老神在在的徐鸿渐猛然睁开双眼,扭头看向地上的少年郎。
状告焦志行?
大殿上其他人也纷纷侧目,心中尽是错愕。
清流一派更是有些懵。
他敲响登闻鼓是为了放榜被延误之事?
此次科举舞弊案,众人皆知刘定之所换考卷乃是一名为陈砚的考生,得知是陈砚敲响登闻鼓,清流一派就以为陈砚是要状告刘守仁,不成想竟成了状告焦志行。
永安帝也有些意外:“焦阁老乃是你的座师,你告他岂非不尊师重道?”
陈砚底气十足道:“科考乃是为国选才,莫说是学生座师,便是首辅大人延误此事,学生也要为天下学子发声!”
声音在大殿中久久不散,仿若稚子竭尽全力呐喊。
徐鸿渐年纪已大,早就有了耳鸣之症,此刻更是嗡嗡作响。
永安帝眼皮跳了下,问陈砚:“你不知为何延误放榜?”
陈砚理直气壮:“臣虽不知发生何事,然会试干系重大,不可有丝毫懈怠,自是要按时放榜。”
朝堂并未公开宣布有科举舞弊,一切不过是传的小道消息,他一个小小举人如何能知晓这等秘案,反正就一项:他要为国发声,要为考生发声,要维系科考制度的规范。
他就要当这敲鼓人,要在天子与所有大臣面前露脸。
谁敢再截杀他,谁就是此次科举舞弊案背后主使。
你徐鸿渐不是藏得好吗?
如今究竟是继续藏起来,还是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来杀他陈砚?
徐鸿渐敢以自己全部身家,以整个徐门的势力为筹码,就为了杀死他一个小小的举人?
大殿之上少年的声音绕梁多时,久久不散。
上首的永安帝眉头一跳,静静看着跪在底下的陈砚,一时不言。
大殿上气氛冷凝,仿佛要将人压垮。
良久,永安帝方才再次开口:“宣焦阁老。”
清流一派俱是心头大喜。
自科考舞弊案后,焦阁老一直在贡院内不能出来,如今终于要出来了。
这几日,焦阁老不在,刘阁老又处在风口浪尖,他们清流一派群龙无首,被徐门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再这般下去,清流一派就要彻底失势。
今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贡院离皇宫极远,一来一回必要耽搁许久。
若是往常,天子会让朝臣议论其他事,今日却是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徐鸿渐到底年纪大了,即便坐久了也有些累。
可天子都在此等候,他也并不能走,只能忍着腰酸背痛苦熬。
焦志行到底是神色匆匆赶来,待与天子行了叩拜礼,站起身后,方才听永安帝道:“学生状告焦阁老,不知焦阁老有什么想说的。”
路上传口谕的太监就已经向焦志行透了风,他自是已经想好对策:“因科举有舞弊之嫌,必要查清楚,才可放榜。”
陈砚却道:“既有舞弊案,或重考,或查舞弊之人,如何能密而不发?”
永安帝的眼皮跳了下。
焦志行应道:“此事涉及多名官员,不可草草了事。”
陈砚便问:“涉事官员可慢慢查,科考如何能耽误?若涉及多名考生,大可重考,若只涉及一两名考生,就该将此考生除名,其余考生按成绩填榜后放榜。”
无论你们有何苦衷,科考都是国策,必不可耽误。
陈砚一个小小举人状告次辅,能不被先杖三十已是永安帝仁慈特恕了,自是要跪着的。
焦志行贵为次辅,虽是站着,此时也不得不对着陈砚低头。
焦志行自是不能将永安帝给供出来,只得对眼前“刚正”的少年道:“此番乃是刘阁老之子刘定之试卷与你的试卷互换,却还只换了朱卷,不换墨卷,你说该不该严查?”
到了此时,陈砚方才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这位次辅还在故意给他透风。
既然次辅有心与他唱双簧,他自是要接招。
他更理直气壮:“如此低劣的作弊手段,一旦朱卷与墨卷对比,岂不是立刻就暴露了?堂堂阁老竟连墨卷也换不了吗?可见要么是被人陷害,要么是底下人阿谀奉承,又能力不够,只能做到如此。”
如此简单的道理,这些高官不敢说,那就由他陈砚一个小小举人来揭露。
若到了这个时候清流一派还秉持明哲保身的道理,不敢出头,那清流一派也就没未来了。
焦志行一顿,不再开口。
户科给事中跨出,朝着天子行礼后,朗声道:“陛下,事发之后那誊录官就自尽了,显然是为了坐实刘定之作弊一事。”
旋即又有一名官员站出:“刘阁老为官清正廉明,必不会做下此等错事。”
“必要严查那誊录官,究竟是何人指使!”
被压抑多日的清流一派如同被打了鸡血,此刻尽数站出,你一言我一语为刘守仁辩解。
徐门自是不甘示弱,纷纷站出与对方争论。
你们清流说是污蔑,那就拿出证据来,科举舞弊乃是重罪,可不能因你三言两语便脱罪。
清流一派也是据理力争,这卷子究竟是如何换的,谁能作证是刘阁老授意?
会不会是誊录官被人授意,故意将姓名籍贯改成刘定之来陷害刘阁老?
第142章 天意
双方你来我往,在大殿里吵成一团,就连陈砚也被惊到了。
文官们吵起架来竟也是“代圣人言”,充分体现了众人的文学素养。
经陈砚检验,参与争论的文官们各个都是凭借真才实学考的科举。
此刻他终于理解周既白,恨不能也拿个书册来记载一番,回去后好生研读,以期往后能更上一层楼。
吵了一个多时辰,大殿中越来越暗,始终一言不发的永安帝终于开口:“既有疑点,就该好好查。”
文官们即便互相怒目而向,君父开口,也只能噤声。
永安帝再次开口:“考生都敲登闻鼓了,这榜也拖不得了,焦阁老,事情给办了吧。”
焦志行行了一礼,恭敬应“是”。
永安帝离开时,坐了一整日的徐鸿渐终于在他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花白的眉毛抬起,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陈砚一眼,抬起老迈的腿往殿门外走去。
徐门之人俱是紧随其后离开。
到了此时,焦志行方才对陈砚道:“都走了,该起了。”
陈砚双腿早已麻木没了知觉,只能用双手撑着艰难起身,勉强站起身,两腿的酥麻却让他迈不开步子。
焦志行对他一笑,道:“你很好。”
陈砚拱手,姿态谦恭:“学生不过尽自己本分。”
为了利用考生这层身份,状告焦志行,方才能让焦志行从贡院中出来。
只要焦志行出来,清流一派就有了主心骨,也就敢在朝堂之上与徐门对上。
他当然无力抵抗徐鸿渐,那就让有权势的人来抵抗。
如此一来,不仅清流危机解除,针对他的必死之局也破了。
焦志行笑得越发和善:“随我一同出宫吧。”
清流一派不少官员面露惊诧。
他们多少官员想与次辅大人同行都不成,今日次辅大人竟对陈砚这个小小举子主动相邀?
再一想今日陈砚所作所为,他们又觉在情理之中。
不待陈砚应话,司礼监监正汪如海急匆匆走来,对焦志行拱手行礼,笑道:“次辅大人怎的还在此?是否还有事启奏陛下?”
焦志行还了一礼,颇为谦虚道:“这就走了,汪公公这是?”
汪如海笑道:“陛下让我给陈举人带个话。”
焦志行眼神凝了一瞬,便是了然,笑着对汪如海做了个请的手势。
汪如海转身对上陈砚,待陈砚跪下,才威严道:“科举乃是选才之国策,朝廷不会让其被染指,年轻人终究急躁了些,要磨一磨性子,往后那登闻鼓就莫要随意敲了。”
陈砚恭敬叩首谢恩。
心里就想,若不是敲登闻鼓,他一个小小举人怎么上达天听。
焦志行一顿,笑着朝汪如海又客气了一番,转身离开,并未再邀约陈砚。
清流一派紧随其后。
陈砚起身,又朝汪如海行了礼,恭敬道:“劳烦内相大人。”
司礼监与内阁可谓一内一外,相互制衡。内阁首辅被称为“外相”,这司礼监监正被称为“内相”。
汪如海笑道:“天渐晚了,陈举人乃是头一回进宫,怕要走错路,咱家让司礼监的人领陈举人出宫。”
陈砚心领神会,又是深深鞠躬。
与入宫一样,出宫时陈砚始终低着头,并不四处张望。
一路畅通无阻被送到宫外,杨夫子等人早已在不远处等候,瞧见他出来便赶忙迎上来。
几人并不询问,扶着陈砚回了马车。
陈老虎一直将马车赶回孟永长的宅院,杨夫子方才开口询问陈砚如何了。
陈砚道:“腿麻。”
敲完登闻鼓,他就该受三十仗,可赶来的北镇抚司之人却要求先上报。
他只将诉状呈交上去,就一直等到被宣进宫。
之后的一切比他想象中更顺理成章。
只是在大殿跪一整天,午饭都没吃,实在折磨人。
杨夫子沉默片刻,方才感叹:“天意如此,自是不会受到阻挠。”
北镇抚司乃是锦衣卫的重要机构,直属天子管辖,若非天子授意,如何会阻拦对陈砚行刑?
得知陈砚是状告焦志行,轻易就将焦志行放了出来。
或许皇帝一直在等一个破局的契机,可清流一派始终无人出手,待到陈砚出头,正合天子心意。
“可惜,首辅得不到丝毫惩戒。”
陈砚颇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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