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陈砚一看到那盏灯,心里就暗骂高家奢靡。
整个灯是用黄铜铸造,雕刻极繁复精美,怕是够他家吃喝一两年的,竟然随手就赏赐给下人了。
这次总要让高家脱层皮了。
陈砚静静欣赏着高二公子的变脸,只觉得与人斗果然其乐无穷。
与陈砚的愉悦不同,王知府此时一个头两个大。
人证物证全有了,他难不成要判高家?
群情激愤下,王知府只得将高二公子招到近前。
第57章 行刑
“如今这形势,今日案子必是要判的,否则御史弹劾本官的折子很快就要到内阁,二公子您看?”
高二公子心里暗骂王申老奸巨猾。
已经明摆着要保全自己官声,还让他看,不就是想让他高家表态?
如今与他争论也无用,如何将高家的影响降到最低才是该考虑的事。
高二公子对王知府拱手,道:“还望府台大人稍等片刻。”
“无妨无妨。”
王知府极好说话。
给高家方便就是给他自己方便,他必定是要通融的。
高二公子缓步走向瘫坐在地上的高管事。
那高管事本是垂头看地,眼前突然多出一双黑色的靴子,他心中一暖,缓缓仰头,喊了一声“二少爷”。
语气里满是悲切恳求。
他是为二少爷办事,二少爷时常夸他事情办得好,也给了诸多赏赐。
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也只有二少爷能救他。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为主仆,感情还是极好的。
高管事如此看到二少爷,就仿佛看到了脱身的希望。
二少爷却是双眼一眯,一脚踢在高管事的胸口。
高管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踹翻在地,堂下鸦雀无声。
二公子怒斥:“大胆恶奴,竟敢打着高家的名号出入烟花之地,是谁人指使你诬陷陈童生?”
高管事错愕地看向二公子,见他眼底的威胁之意,浑身就是一抖。
外头都以为二公子光风霁月,一直跟在二公子身边的他却知道二公子如何心狠手辣。
二公子这是要让他独自将事背了。
他乃是高家的家生子,他的爹娘兄弟姐妹都是高家的奴仆,就连他的媳妇孩子卖身契也在二公子手里捏着。
若他今日敢将高家拉下水,二公子必不会心慈手软。
高管事心口泛起一股股酸水,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浸泡其中。
他已经全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道:“没人指使,是小的自己干的。”
话一出口,他仿佛找到了力气,立刻大声道:“小的见这陈砚一次次对二少爷和七少爷不敬,就想为二位少爷出口恶气,才找到暖烟行了此事!”
陈砚知道今天的事要到此为止了。
这二公子倒是果断,立刻将事情全推给下人,就像两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他们能毫不犹豫将周荣推出去。
高家毫无仁义可言。
高二公子转身,对堂上的王知府拱手,朗声道:“府台大人,此事已经明了,是我高家的恶奴所为,我高家绝不包庇,还望大人严惩!”
王知府看向公堂下旁听的众人,又看一眼高明远,朗声道:“二公子如此明事理,本官甚是欣慰。”
一拍惊堂木,王知府朗声道:“按大梁律例,贱籍辱功名者,杖三十,主犯三十杖,从犯十杖。”
大梁的府官审案时,手边会有竹筒,用以存放令签。
签桶里有白头签、黑头签和红头签。
白头签每签一板,黑头签每签五板,红头签每签十板。
王知府抽出三支红头签丢到高管事面前,立刻有衙役将其压倒,板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混合着高管事的惨叫响彻整个公堂。
三十板子打完,高管事屁股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人也晕死过去。
暖烟见此,早吓得花容失色。
世人总是对柔弱美艳的女子格外怜惜宽容,见到美人如此凄惨,不少士子心生不忍,心中暗暗感叹十板下去,美人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不过律法在此,他们也无力改变。
再看立在公堂之上的陈砚,纷纷摇头。
到底还是年纪小,哪里知道怜惜为何物。
王知府抽出一支红头签,往暖烟面前一丢:“行刑!”
见到衙役们朝她走来,暖烟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重板子砸下,剧烈的疼痛又将她惊醒。
皮肉裂开的疼痛让她痛呼连连,惹得不少自认风流的士子们不忍再看。
十板子打完,那暖烟已经晕死过去,烟柳阁的老鸨瞧着她那惨样,险些不想要她。
到底是自己的摇钱树,还是让人将她带走。
王知府退堂后,陈砚本要离开,却被王知府叫到了后堂。
此时的王知府已经脱下了官帽,正端着茶碗,一下下刮着茶叶。
低头一看,陈砚端端正正站在屋子中间,一脸坦然。
瞧着他这样,王知府胸口火烧火燎。
王知府将盖子砸在碗上,又将碗重重放在桌上:“你真有能耐。”
这话从一府之尊嘴里说出来,实在让人腿软。
陈砚倒是顺势拍起马屁:“仰仗座师公正廉明,爱民如子,学生方才敢报官为自己讨回公道。”
王知府被气笑了。
合着他点了这小子为第二名,这小子就是这般报答他的。
府试的座师虽比不得乡试会试的座师,到底还有一层师生关系在。
可听到陈砚一口一个座师,一口一个学生,王知府心里火气更甚,语气也更冷了几分:“自古神童众多,能真正做出一番作为的却是寥寥,你可知为何?”
陈砚恭敬:“学生不知。”
王知府道:“因他们年少成名,多自负,必不会对权势心存敬畏。他们却不知,只有才学是无法保全自身的,在权势面前,他们与目不识丁的庄稼汉无异,你可明白了?”
陈砚低头:“学生受教了。”
他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王知府在点拨他,他是受这份恩情的。
听不听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王知府见他如此轻易应下,就知道陈砚根本没听进去。
看着如此年幼的童生,王知府敛下情绪,意味深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韬光养晦,待到自己有能力与之对抗,方才是明智之举。”
一个农家子与高门大户对抗上,多半是农家子受了委屈。
王知府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不想让一株幼苗还未成材就被摧毁,也就多说几句。
王申也是农家子出身,自是知晓农家子想要出头如何艰难,对陈砚也就多了几分真心的关切。
陈砚朝着王申深深作了一揖,态度越发恭敬:“多谢座师指点,学生此番也不过是为求自保,若今日学生不报官,往后有心人将烟花之地女子拦学生马车之事传去别处,学生的名声就要毁了。”
第58章 回家
大梁朝读书人名声极重要,一旦被毁,此生无望。
王知府想到陈砚一开始只是将那暖烟送官,高家是被暖烟供出来的,或许此前陈砚并不知晓。
王知府神情和缓下来:“既如此,好生准备院试,若此次院试能中,你便是生员,本官可助你入府学读书。”
生员要入官学读书,院试中排名靠前者可入府学,排名靠后的入县学。
王知府这般承诺,就是无论陈砚成绩与否,都能入府学。
这就很照顾陈砚了。
府学的夫子都是举人,甚至还有进士,而县学中多是廪生,学问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夫子,府学的藏书就不是县学可比。
大梁的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士子们却不能只读四书五经。想要文章言之有物,必要博览群书,各类典故信手拈来。
读书读书,若书读得不够,文采又从何而来。
农家子哪里买得起那么些书,只能入官学才能看到官学的藏书。
无权无势只能中了生员才能入官学,而中生员前先要过小三科,这三关就已经挡得住绝大多数农家子。
想要以一己之力抗衡名门望族的底蕴,该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
王知府承诺让陈砚去府学,就是将极好的资源送给陈砚。
陈砚自是被打了一波鸡血。
经过今日一事,高家需“藏”,短期不会再对他动手,他大可安心苦读。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钱袋子,陈砚心里就拔凉拔凉的。
此次府试的花销实在太大,院试花销必不会比府试少,他回家后要抓紧赚钱。
放榜第二日,陈砚一行人就退了房,匆匆往回赶。
已过了农忙时节,陈家湾的人终于闲下来,三五个婆子便能聚在一块儿边“打麻”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
陈家湾种的是苎麻,一年能收获三到四次,此时收的是头麻。
将苎麻收割回来后要及时剥皮,将麻衣从麻杆上剥下来是个耐心活,多是女人老人干。
剥完皮,就要放水里泡一些时日,再用“打麻刀”将麻皮表面的青皮和杂质刮除。
大梁朝除了交税粮,还需交麻,若是处理得不好,官府是不收的,到时就要用银钱去垫补。
农家都是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哪里舍得拿银钱出来,因此她们“打麻”时需格外细心。
如今村里最大的事就是陈砚考府试。
伴随着打麻的“咔咔”声,有人笑着调侃柳氏:“你可真有福气,生了这么个会读书的好儿子。”
立刻有人附和:“多少人读了一辈子书也考不过县试,她那个儿子才九岁就过了县试,可真了不得。这回要是过个府试,那就是童生了,跟咱们这些泥腿子可不同喽。”
柳氏心里高兴,嘴上却谦虚道:“府试哪里是这么好考的,阿砚就是下场试试。”
邹氏声音很尖锐:“县试都是排最后一名才中,府试多少过了县试的士子参加,陈砚怎么考得中?咱们整个陈家湾都没一个童生,他陈砚才学了几年书。”
柳氏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当即道:“县试最后一名也是考中了。”
后半句“你儿子想中最后一名也中不了”没说出口,可打麻的众人目光都落到了邹氏身上。
老陈家的长孙青闱读了十几年书,下场两次都没中的事村里人都知道。
这话彻底激怒了邹氏。
前些日子,因着三房中了县试得意,她只能在心里暗骂三房走了狗屎运。
憋了近两个月,邹氏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出言讽刺,哪里料到柳氏竟然往她痛处戳,她也就丝毫不收敛:“中不了府试,来年照样从县试开始考,到时候谁中还说不准!”
她斜眼看向柳氏,冷笑:“府试比县试花销大多了,弟妹家底子掏空了吧?后面还想考可就不能了。弟妹别得意太早,地里刨食,终究是供不起一人读书的。”
那语气里的鄙夷毫不加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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