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朱子扬双眼渐渐模糊,他咬紧牙关,想要压下情绪,再向前看去,那些老人一个接着一个登岛,凡站在岛上者皆要自报身份。
朱氏、黄氏、张氏、郑氏、彭氏……
“儿啊,归乡吧!”
“太公来接你们归乡了。”
“陈大人是好官,会善待你们的,别为那个王爷卖命,那个王爷不是好人呐。”
“儿啊,族里等着你们归乡祭祖,降了吧……”
“儿啊,你们爹娘日日夜夜盼着你们,你们要活着啊。”
“有陈大人在,我们松奉会好起来的,咱们骨肉团聚吧。”
老人们或端着牌位,或拄着拐杖,将陈砚围在中间,一步一步蹒跚地迎着炮口走来。
海风将老人们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那满头的枯发在半空飞舞,脸上的褶皱勾勒出长者的慈爱,声声呼唤着子孙们。
那些士兵们浑身颤抖着,往常拿惯了的刀在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泪水渐渐爬上了年轻将士们的脸庞。
一把刀掉到礁石上,被撞得弹起来,再次落下,颤抖片刻才停下。
士兵们的手纷纷松开,那一把把刀与火铳掉落在地上,宛如要铺成一条归家路。
第333章 不打不成器
“噗通……”
一名士兵跪下,哭着大喊:“不孝子孙王有财给太公磕头了!”
旋即重重将额头碰到礁石上,就这样半趴着嚎啕大哭。
旁边的士兵腿一软,也朝着那缓步走来的老人们跪下,拼尽全力大喊:“不孝子孙黄满仓给太公磕头!”
旋即连着朝越发近了的牌位一下又一下地磕头。
士兵们纷纷跪下,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声音在潜龙岛上方盘旋,久久不息。
那些士兵们下跪磕头,哭声越来越大,渐渐竟压过了自报姓名的声音。
朱子扬抬头看向蔚蓝的天,闭上眼,重重叹口气,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大势已去了。”
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却吹不散萦绕在周身的绝望。
四周的哭声,仿佛是在为他送终。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下不了手轰炸族老们,更不敢炮轰太公牌位,只能用这条命赔给王爷了。
朱子扬缓缓抽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仰天长啸:“天要亡我!”
旋即就将刀往脖颈方向一压,就要偏头。
一声巨响,朱子扬脸火辣辣的疼。
他忍不住睁开眼,就见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的族长五指并拢,朝着他的脸又是一巴掌。
又是一声脆响,朱子扬的左脸更火辣。
“你个不孝东西,还敢抹脖子,你对得起在家等着你的爹娘吗?啊!”
族长朱满楼红着眼对着朱子扬咆哮。
原本走路都蹒跚的老人,在这一刻站立如松。
那只苍老的手因刚刚打得过于用力,手掌通红。
朱子扬双眼含泪:“族长……”
回应他的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旋即就是朱满楼的怒喝:“把刀放下!”
朱子扬手抖得厉害,一颗心仿佛被放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炸,让他死死咬着牙,却一动也不动。
那些族老们便来抢他的刀。
“你个不孝子啊,有大路不走,非要往死胡同里钻。”
“当着太公你抹脖子,你死了都进不了祠堂。”
“快把刀放下!你听到没有?啊?!”
一声声责骂将朱子扬包裹着,让朱子扬鼻子酸胀得厉害,眼前更是模糊一片,任由那些族老们如何用劲儿,他的刀始终架在脖子上,一动不动。
朱满楼再次高高举起手,就要朝着朱子扬落下时,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朱族长别打了。”
朱满楼扭头对上前的陈砚道:“大人,这小子不打不成器。”
陈砚板着脸道:“本官并非要阻拦朱族长,只是族长年纪大了,用手打朱子扬,他倒没什么,您老手疼的厉害。”
旋即递出一根三指粗的树枝,满脸严肃道:“还是棍子打起来更顺手。”
朱子扬的泪水在这一瞬间停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砚一本正经道:“玉不琢不成器,这种走错路的子孙就要往死里抽才能回头。”
他的族长竟还满脸赞同道:“对,这小子就是打少了打轻了,今儿个小老儿就替他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他!”
旋即高高举起树枝,对着朱子扬的后背狠狠抽去。
后背仿佛遭受了一记重击,朱子扬一个不察,往前一个趔趄,手里的刀险些就划破了喉咙。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族长,很想问一句您是没瞧见我手里的刀吗?
下一刻就听到那道可恶至极的声音再次响起:“族长您看看,他还不服气,这会儿都没把刀放下,肯定是打得还不够重。”
族长与族老们顿时齐齐看向朱子扬手里的刀,一张张苍老的脸被浓重的化不开的怒气包裹。
朱子扬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惧意。
“好啊,还敢不服气,老子抽死你!”
一位族老一脚踹在朱子扬的膝盖窝,朱子扬的膝盖重重磕在礁石上,那股钻心的疼痛还未散去,他拿着刀的右胳膊被族长连着抽了三四下,他手一松,刀掉到礁石上,发出“铛铛铛”的响声。
下一刻,后背又被踹了一脚。
“给太公跪下!”
朱子扬红着眼跪在坚硬的礁石上,后背挺得笔直,以方便让族长抽打。
族长到底年纪大了,连着抽了十来下便气喘吁吁。
朱子扬以为今日的殴打就此结束,却听那道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朱子扬你很不服气?”
朱子扬仰头看向不远处的俊朗少年,咬牙切齿:“陈砚!”
陈砚抬手指向他,转头对族长道:“各位瞧见了吧,他还是不知错。”
这话犹如点燃了炸药桶,族长族老们瞬间又暴怒。
还有族老们。
树枝被另一族老接过去,对着朱子扬劈头盖脸一顿乱抽,好几次都打到朱子扬的嘴巴上,疼得朱子扬呲牙。
陈砚便摇摇头:“竟还敢呲牙,哎,难救了。”
朱子扬心一凉,就知要坏了。
果然,另一位族老撸起袖子就夺过树枝,怒气冲冲道:“我就不信了,今儿个灭不下你这小子的气焰!”
朱子扬只觉浑身上下都被抽打了个遍,头顶还有族长族老们不停的训骂,心中悲愤,却不敢再对陈砚露出愤恨的神情。
被打骂得受不了了,朱子扬只能闭着眼朗声道:“我错了!”
到了此时,那些老人才停下。
打人是很费力的,这些个老人此时都是气喘吁吁,还有的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随意找了块礁石坐下歇息。
族长朱满楼拎着朱子扬后背的衣服,冷哼道:“还算有救,赶紧给陈大人赔罪!”
朱子扬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族长,却正对上朱氏太公的牌位,话到喉咙口就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深吸口气,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对太公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对朱满楼道:“族长,王爷对我有恩,将两万兵交给我,我不能带着兵背叛他。”
不等朱族长开口,陈砚的笑声传过来:“朱副将的兵是为了口饭吃才上的岛,如今有了活路你不带他们走,反倒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朱子扬一听到陈砚的声音,心头的火气便噌噌涨。
当即就辩驳:“既当了兵,就该听命行事。”
陈砚抬手往岛上指了一圈,脸上笑意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怒气:“朱子扬你睁开眼看看,这些人不只是你手下的兵,更是他人的儿子、孙子、兄弟,多少人盼着他们活着,盼着他们回家,两万条人命,你拿什么还?”
第334章 归顺
朱子扬顺着陈砚的手指看过去,就见老人们身边早已跪满了痛哭磕头的将士,还有许多将士源源不断地往那些老人面前冲去。
这一幕彻底让朱子扬僵住。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将士们拥挤着,哭喊着,也看到老人们或轻抚着他们的头,慈爱地说着什么,或劈头盖脸骂人。
可无论老人们如何做,那些将士还是往他们身边挤,便是打也打不走。
陈砚走近朱子扬,声音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感情:“他们只是被宁王,被走私集团逼得没饭吃,不得已才上了岛讨口饭吃。在宁王眼里,他们是随时可以死的士兵,可他们在家人眼里,是活生生的命。”
朱子扬心头一震,想要移开目光,可眼睛仿佛被粘上一般定在那群嚎啕大哭的将士们身上。
耳边传来陈砚那略显沙哑的声音:“你该知道宁王必败,若本官此次劝降不成功,下次再来的,就是朝廷的十万大军。”
朱子扬想辩驳,十万大军又如何,他根本不惧,他有船有炮,可守可突围。
下一刻,就听陈砚道:“若十万大军拿不下你们,朝廷就会派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你朱子扬受得住吗?”
朱子扬浑身的血仿佛结了冰,让他整个人都凉透了。
他抬头去看陈砚,正对上陈砚那黑如深潭的眸子。
原本悲悯的陈大人,在此刻却有了杀气。
朱子扬竟生出畏惧来。
这等畏惧,他只在面对宁王时才会有。
朱子扬初见陈砚时,只觉他是善阴谋的少年人,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位是朝廷五品官,是松奉的父母官,是代表朝廷来跟他和谈的。
若他不答应,接下来与他对话的,就只剩下火炮与白刃。
朱子扬动摇了。
就在他沉默之时,与他同族的一些士兵已经赶了过来,对着太公牌位跪下叩头。
族长与族老们眼中含泪,连连对他们点头:“好孩子,回家吧……”
朱子扬的心仿佛被陈醋泡着,酸得厉害。
他别过脸,不让兄弟们看到他的失态。
只是一转头,就对上陈砚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朱子扬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开口:“你只是一个同知,还不够格。”
他虽没有当官,这些年耳濡目染也懂了。
五品同知对百姓来说是大官,可在这等平叛大事上根本做不了主。
他要的,是能代表朝廷的大官的承诺。
本以为他这话会让陈砚恼羞成怒,谁知陈砚竟笑了。
当着朱子扬的面,陈砚拿出一封信,抖开送到朱子扬眼前:“此乃总督大人的亲笔信,还盖了官印,你等归降后尽数归入本官旗下成民兵,本官在此承诺,必会善待你等。”
朱子扬认真盯着信。
他上岛前大字不识一个,后来被宁王提上来后,就学了些字,这封信他大致能看得明白。
最重要的,是落款处的官印。
“为了我等归降,你们自是什么都能承诺,等我们降了,再出尔反尔我等也没办法了。”
朱子杨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可一想到自己在陈砚面前吃的亏,就忍不住要为难陈砚。
万不能让陈砚轻易得手。
“陈大人是好官,他说的话我们信得过。”
一名族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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