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卢氏瞪他,挡在他眼前压低声音:“赶紧吃,别让你大娘瞧见了。”
陈砚转身背对着大房,将塞在嘴里的鸡蛋拿出来,再张大嘴咬了一小口。
实在是舍不得太快吃完。
柳氏勉强扯了个笑脸喊了声娘,卢氏苍老的手指把柳氏的额头戳得往后一仰,恨铁不成钢道:“你没长嘴啊,只知道带着孩子站这儿由着她骂!”
柳氏多了几分委屈:“当家的是大嫂。”
卢氏就更气了,拽着柳氏和陈砚就往厨房走去。
陈家的厨房是土胚墙,最里侧垒了个大土灶,里外两个锅,里头的是大锅,逢年过节用,平常就用外头的小锅煮粥。
卢氏坐着烧火,柳氏将刚从地里摘回来的白菘洗干净,切碎了丢进锅里,和着高粱粥一起煮。
陈砚伸直了脚坐在大饭桌前的长条凳上,听着柳氏将刚刚的事跟卢氏说了。
卢氏听完,将火钳往地上一放,发出“咚”一声响。
“当年你男人的书都没能读下去,你儿子就更别想了。”
说到这儿,卢氏就是一顿,因苍老而耷拉着的眼皮向上翻了些。
陈砚仗着自己才回来两天,直接就问卢氏怎么回事,卢氏细细把事讲了。
陈砚的爷爷是家里的独苗,靠着殷实的家底子读了整整二十年书。
待到家中长辈都过世了,陈老爷子也没考中个功名。
有妻儿要养,这科举梦被生活一磋磨就碎了,只能老老实实在县城找了个账房的活儿干着。
每个月有进项,家中又有近三十亩田地,陈老爷子就将家里三个儿子都送去读书,家中银钱不够了就卖田地支撑。
待到陈老爷子去世,家中的田地就只剩下十六亩。
彼时老大陈得福十八岁,已成亲生子,顺理成章继承了陈老爷子账房的活计,而老陈家也归大房当家。
陈得福想供自己儿子读书,就把两个弟弟逼回家种地。
自此,大房就成了陈家最尊贵的一房人。
陈得福要去县城赚钱、陈青闱要读书、邹氏要绣帕子,都不能下地干活,这地里的活儿尽数落在老二陈得禄和老三陈得寿兄弟俩肩头。
老二陈得禄忍不了如此不公之事,背着行囊离了家。
才十岁的老三陈得寿留在老陈家当牛做马,一直供养大房到现在。
陈砚无语望天。
连自己幼弟都下得了手,这陈得福够狠。
他想在陈得福手上读书,怕是比登天还难。
想要出头,只能掀桌子了。
第3章 晚饭风波
因要等县城的陈得福回来吃饭,陈家的晚饭比陈家湾其他家要晚些。
陈得福和陈青闱父子是在天擦黑时回来的,还带回了一刀肉。
邹氏亲自下厨做了炖肉,白花花的,放在一个碗里端上桌。
点灯费油,老陈家是舍不得的,柳氏将大方桌端到院子里借着月光吃饭。
陈砚被分了一碗高粱粥,喝完半碗,一肚子水。
抬头一看,陈得福和陈青闱面前的碗里全是米粒,两人面前还有一碗大肥肉,白腻腻的。
大房的人时不时往碗里伸筷子,三房的柳氏和陈得寿却埋头喝着自己碗里的稀粥,仿佛那碗肉跟他们毫不相干。
就连卢氏,也是夹着桌上的酸菜往嘴里送。
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
陈砚站起身,举着筷子越过半张桌子,精准地伸进那碗肉里,在一众错愕的目光下夹起一块白花花的大肥肉。
“你干什么?”
邹氏带着恼意的话在篱笆院里响起。
陈砚举起筷子:“夹肉。”
他的动作有什么让人看不懂的地方吗?
邹氏用手里的筷子将陈砚夹着的肉夺过来放进一旁的陈青闱碗里,一双眼死死盯着陈砚:“你堂哥读书费心血,你大伯每日去主家算账也费气血,他们俩都要靠吃肉补身子,你每天躺着,吃的哪门子肉?”
柳氏赶忙拉住陈砚的胳膊,小声道:“阿砚快坐下。”
陈砚仿佛没听到,在邹氏凶悍的注视下又将筷子伸进碗里,再出来已经夹了一大块肥肉放进卢氏碗里。
他这才朗声道:“奶奶是长辈,这家里的肉就该有她一份,不然传出去,大家还要以为堂哥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梁朝与明朝的制度很相似,读书人极注重名节。
正所谓“饿死是小,失节是大”,若这人不孝,便是品行不端,还考什么科举,又谈什么前途。
大房是万万不能辱了陈青闱的名声的。
陈青闱当即眉心抽了抽,立刻对邹氏道:“娘,阿奶该吃肉。”
邹氏再舍不得也不能辱了自己儿子的名声,只能将一口气咽下。
卢氏错愕地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那还不到她胸口高的小孙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正想将肉夹给三儿子陈得寿,就见陈砚的筷子又伸进那装满肉的碗里,再出来,已经夹了第二块肉,她倒抽口凉气,因眼皮松弛而变小的眼睛越睁越大,就这般看着陈砚将肉放到陈得寿碗里。
农家的篱笆院子瞬间为之一静。
陈砚仿若毫无所察一般,朗声道:“爹要下地干活,不吃肉哪儿来的力气。”
被晒得黝黑又干瘦的陈得寿早已习惯了当黄牛,哪能料到碗里还能多块肉,错愕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自己陌生的亲儿子。
装肉的碗只有成人巴掌大小,大房已经吃了不少,陈砚又连夹了好几块,碗的一个底就露了出来。
邹氏彻底恼了,一巴掌将陈砚手里的筷子抢过来,恼怒道:“你是饿死鬼投胎还是怎么的,一双筷子专往肉碗里伸。天天活不见干,吃的倒是顿顿不落。”
陈砚撩起眼皮看邹氏:“你们大房能吃肉,我为什么不行?”
大房的陈川立刻道:“肉是我爹娘挣钱买的,就是没你的份!”
这大房除了十五岁的陈青闱外,还有个才九岁的儿子陈川。
与因读书自视甚高的陈青闱不同,陈川被大房惯得不成样子,从来不把三房放在眼里。
今儿陈砚竟然敢抢他家的肉,他当然忍不了。
“家里的粮食都是我爹娘种的,我们三房种的粮食大家一起吃,你们大房买的肉一块都不分给我们,你们大房这家当得真够丧良心的,要不干脆分家吧,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陈砚这话是冲着大伯陈得福说的。
陈得福将筷子往桌子上一丢,黑着脸道:“一家人谈什么分家!”
那筷子被丢得砸到碗边,发出一声脆响,让众人都闭了嘴。
陈砚瞥了一眼,丝毫不惧一家之主的威严,朗声道:“家里十亩田地都是我爹娘种着,他们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桌子上有肉都不能夹一块,还叫什么一家人。”
别说在现代,就是在周家这六年,陈砚也是能吃到肉的,老陈家这碗水煮肥肉看着就腻,他并不馋。
可今儿他非要把事儿挑明了,不能一直让三房稀里糊涂当傻子。
陈得福盯着陈砚看了会儿,扭头就对邹氏道:“我带了一刀肉回来,你就煮这么一碗够谁吃的?把今天带回来的肉都做了,端出来让大家吃个饱!”
当家的发怒,邹氏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压下,回自己屋里把剩余的肉拿出来,合着白菘煮了一大盆端到桌子上。
陈砚将肉一块块往卢氏、陈得寿和柳氏碗里夹,三房两口子起先还犹豫着,卢氏倒是吃得心满意足,还恨铁不成钢对三房两口子道:“赶紧吃,别让人以为你们两口子不会吃肉!”
又扭头笑眯眯对陈砚道:“乖孙孙,我们会夹,你自己多吃点,好好补补你的腿。哎哟,我乖孙回来才两天,瘦得都不成人样了。”
邹氏不敢置信地盯着陈砚那满脸的肉。
整个陈家湾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胖的人了!
心里怄着口气,不上不下,让她难受得厉害。
再一看,三房那两口子正往嘴里塞肉,心头一紧,赶忙去抢肉。
这顿晚饭,老陈家一大家子吃得满足流油,吃得邹氏心如刀绞。
那些肉可是她留着明儿给小儿子陈川开小灶的。
饭后,陈得寿和柳氏拿上镰刀,披着月光又下了水田。
要赶在农时将田地里的稻子都收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三房的夫妻俩除了白天要干一整天活,夜里他人都歇息时,他们还要接着干。
卢氏将碗筷洗好端了盆热水到三房屋里,放到床边,招呼陈砚洗脸后,转身就把门关起来,悄摸着把房里的瓦罐盖子打开,又把袖子里藏着的两个鸡蛋放进瓦罐里,仔细数了会儿,满意地将盖子盖起来。
一扭头,就见陈砚边洗脚边盯着她。
卢氏双眼一瞪作势要骂人,想起晚上香喷喷的肉,她神情缓和下来,一屁股坐到陈砚旁边,压低声音道:“这些鸡蛋都是攒给你娶媳妇用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陈砚怀疑地看着她:“就靠你偷来的两个鸡蛋?给我娶媳妇?”
第4章 老登的阴招
卢氏对他的怀疑很不满:“你才六岁,离娶媳妇还有十年,一天偷两个鸡蛋能换两文钱,一年就有……”
卢氏没读过书,这么复杂的算术她当然算不明白,便含糊揭过去:“能有好几百文,十年就有好几两银子。”
老陈家的鸡一直是卢氏喂,卢氏就每天偷两个鸡蛋藏在三房的瓦罐里,想等农忙结束让陈得寿把攒的鸡蛋拿到镇上去换钱。
陈砚待在屋子里两天,卢氏藏了四个鸡蛋。
“一年是七百三十文,十年是七千三百文,折白银七两三钱。”
陈砚脱口而出。
卢氏一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精光:“你不用算盘就能算出来?”
“我在周家的先生一直夸我聪明,将来读书肯定有出息。”
陈砚吹捧自己时,顺便给卢氏画个大饼:“到时候我天天给阿奶买肉吃,给阿奶买金镯子戴。”
卢氏咂摸了下嘴,好像这会儿还能品出肉味。
不过她并不好忽悠:“能在十年后帮你娶个媳妇就不错了,靠偷鸡蛋攒钱供不起你读书。”
自从大房当了家,卢氏手头就没钱了。
她也是个能耐人,早瞧出大儿子靠不住,就每日偷两个鸡蛋换钱给三儿子攒着。
到三儿子要娶媳妇时,大房果然没动静,卢氏大闹一场,还要去请族长,大房这才拿了一两银子出来。
乡下人家想要正经娶个媳妇,彩礼不算,还要给新娘子置办几身新衣裳新鞋子的,席面也得花钱,一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
这时候卢氏攒了多年的钱就派上用场了。
等三儿媳进门,她也没闲下来,要为还没出生的三房的小孙子攒彩礼了。
老大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想出钱娶媳妇,还能指望他为侄子出钱?
陈砚道:“阿奶,这么下去我们三房出不了头。”
卢氏满是褶子的脸抖了抖,旋即就凶狠地道:“等你青闱哥考中了秀才,咱全家脸上都有光,到时候肯定也会照顾你。”
“他们连我爹成亲都不愿拿银子出来,阿奶你信他们以后会对我们多好吗?”
陈砚面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是嗤之以鼻。
大房每天吃肉可没分给三房哪怕一块。
现在大房还要靠三房供养,正是最需要拉拢三房的时候都这副做派,指望以后能对他家有多好。
陈砚直直看着卢氏:“总不能因着我爹晚出生十年,我们一家两三代人都要为大房当牛做马吧?”
卢氏神情复杂,并不再开口。
等她出门,就看到大房的两间青砖大瓦房都点着灯,再回头看看三房漆黑的土胚房,心里很不得劲。
此时的大房里,邹氏还在为晚上的肉埋怨陈得福。
陈得福听得烦了,冷斥道:“那小子都提分家了,你跟他闹起来,万一老三一家子话赶话真要分家,你自己去种地供青闱读书?”
“他们还指望咱们青闱明年考个秀才,好叫他们跟着沾光,怎么舍得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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