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几人吃完,杨夫子就将两人要离开京城回镇江省的事说了。
陈砚看到这饭菜时就知是辞行,此时并不阻拦:“二位万万要珍重。”
周既白道:“阿砚放心,爹娘我必帮你护着。”
待二人离去,这偌大的宅子就只剩下陈砚一人。
每每归家,宅子总是一片漆黑,清冷异常。
陈砚终究还是请了位厨娘。
别的都可忍,唯独这光禄寺的饭菜忍不了。出去吃又实在费钱,不如请位厨娘,中午还可给他送饭。
翰林院众人每每看到他那吃食都羡慕不已,好在陈砚会做人,偶尔总要分他们一些吃食。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十二月初,随着一场弹劾,清流再次陷入了一场暴风雨中。
那一日恰好轮到陈砚入朝当值掌记,一位监察御史跳出来弹劾焦志行,陈砚心想今日的文稿必要写上十几张了。
果不其然,朝堂辩论火药味十足。
户部左侍郎袁书勋当场为焦志行辩驳,谁知另一位监察御史旋即跳出弹劾袁书勋也为族人贩卖私盐遮风挡雨,更靠此牟利之后将银钱用来贿赂收买官员,结党营私。
一场堂会竟同时弹劾两名重臣,必然要引发腥风血雨。
第162章 见面不如闻名
殿内的争吵越来越激烈,陈砚的笔好似已经离不开纸张,他恨自己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正在言官与焦门一派斗得如火如荼之际,大殿中突然响起一声悲呛:“我大梁立朝六十余载,先帝文治武功,却不想如今朝中尽是奸佞之臣,为一己私利不顾朝纲,枉顾人命,使得数千百姓丧命。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君将不君!我田方今日以命相谏,恳求陛下严惩次辅焦志行和袁书勋二人!”
旋即就是“砰”一声,原本吵闹的大殿瞬间安静,却听汪如海尖锐的嗓音大喊:“快传太医!”
陈砚立刻记下“田方大殿死谏”几个字,旋即为清流和永安帝捏一把汗。
若田方没死也就罢了,一旦真死了,永安帝就要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了。
一位明君必然是广纳谏言,如何能逼得臣子死谏?
在陈砚看来,永安帝属实有些冤枉,毕竟大梁朝言官并不怕死,只要抓住机会,就争着抢着死谏,无论是否身死都会被读书人所敬仰,留下一个“不惧生死,忠义两全”的名声。
为了所谓的“流传千古”,言官们可谓十分英勇。
君父就是他们扬名最好的垫脚石。
陈砚很想入殿告诉众人按压止血,可大梁律例入朝当值掌记不可参与议政,如此一来,他只能当自己是无情的记录者。
御医们跟着内侍官们一路狂奔入殿,永安帝直接免了他们的礼催促救人。
殿内静谧无声,陈砚停下笔方才发现手心黏糊糊。
好在田方撞柱子时被人拦了下,并未当场撞死,不过今日这一撞,就将焦志行架到火上烤了。
早朝因田方这一撞结束,陈砚收拾好东西,跟随内侍官绕道去暖阁,正巧碰上退朝后的大臣们。
首辅徐鸿渐被人搀扶着一步步往前走,那布满老年斑的脸上依旧一派从容,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朝堂经历了何等腥风血雨。
陈砚垂眸退到侧边,静待众官员经过。
徐鸿渐由人搀扶着从他身边经过时,连一个眼神也未给他。
陈砚想,首辅气度就是不同,完全是目中无人。
不过跟在他身后的一位大臣停在了陈砚身侧:“你就是平兴县陈砚?”
其他徐门官员的目光也往陈砚身上飘,显然早早就听说过陈砚的大名。
陈砚微不可察地打量了这位大人一番,该是个三品官,不过陈砚并未见过。
“正是下官。”
那人上下打量了陈砚一番,笑容里带了一丝不屑:“见面不如闻名。”
“大人见多识广,竟能知晓下官之名,下官倍感惶恐,不知大人是哪位,身负何职?”
陈砚很是恭敬地拱手讨教。
您是哪位,不认识。
那官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又道:“倒是如传言那般巧言善辩。”
陈砚更恭敬了几分:“不过是些不中用的急智,不值得大人如此夸赞。”
那官员脸上的笑更淡了些,一甩衣袖,抬腿就往前走。
与他一同的几名官员倒是纷纷回头看陈砚,唯独徐鸿渐始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仿佛并未听到身后的交锋。
与意气风发的徐门相比,焦志行带领的焦门便是忧虑重重。
焦志行走起路来比往常急躁,必定是带了火气。
与徐门相比,焦门连一半人都不到。
再往后就是刘阁老领着的刘门众人,这些人虽面露不忿,倒是少了焦门的火气。
刘守仁在看到陈砚后顿住,还和声问道:“三元公在翰林院可好?”
刘守仁都停下了,刘门其他人自是也会停下,陈砚就从这群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王申。
王申笑着对刘守仁道:“阁老多费心了,三元公博学多识,这修史定是难不倒他的。”
刘守仁笑道:“倒是忘了三元公乃是东阳平兴县人士,白舆在东阳任知府多年,想来是听闻三元公才名的。”
白舆是王申的字,不过在东阳府他乃是一府之尊,自是没人会如此称呼他,到了京城陈砚方才知晓。
到了此时,陈砚就知自己不得不出声了:“下官参加府试时,主考就是王大人。”
“竟有如此缘分,实在难得。”
刘守仁颇为感慨,他身后众人也跟着附和。
瞧着一行人仿佛此时才恍然,陈砚实在佩服他们装糊涂的本事。
若是放在前世,这群大人的演技必定吊打那些老戏骨。
他来京城时是十三岁,王申在东阳府任上九年,他府试不是在王申手里考的还能是在谁面前考的?
何况他还是坐王申的官船来的京城,总瞒不过这些人吧。
戏已经开锣,陈砚自是要接着演下去:“下官此前受王大人多番照拂,入京后却被杂事缠身,改日下官必登门拜谢。”
华夏共识,“改日”就是极体面的谎言。
刘守仁并不多做纠缠,又笑着说了两句,带着众人离去。
王申却是落在最后,将陈砚带到一旁,离内侍远了些,方才问道:“你素来有急智,今日之事可有良策?”
王申回京述职后,三月被派了官职——国子监司业。
地方官员入中枢,品阶降半级乃至一级都是正常的,如王申这般平级入中枢,已算得上是高升了。
能得如此要职,一来是王申在东阳府多年做出的政绩,二来就是有他的同乡刘守仁刘阁老这层关系。
在平兴县时,陈砚靠着周荣送回去的邸报,粗略划分过派系,不过总有疏漏,比如王申与刘阁老的关系。
在翰林院待久了,终于把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梳理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那也都是表面的,至于背地里谁与谁交好,谁又是选座师而非同乡,亦或者是背弃原来的至交投入敌营等复杂隐秘的关系网,陈砚就无能为力了。
陈砚拱手道:“座师发问,学生不敢不答,今日田方这一撞,次辅大人怕是要深陷其中了,并非急智可解此困局。”
听他喊自己座师,王申就知陈砚说的是真心话。
若只是御史弹劾焦志行,尚有缓和之机,如今却是御史田方大殿死谏,如此一来彻底坐实了焦志行利用手中之权为贩卖私盐的族人遮风挡雨,谋取私利。
此行径只得是贪官奸臣,焦志行作为清流领袖,靠的就是名声、气节,如今被田方一下撞没了,这焦志行今日起就算是身败名裂了,往后还如何领导清流?
第163章 对联
私盐一事本就难以自证,再加上田方的一撞,便是焦志行族人无辜,这罪名也结结实实落到他头上,再洗不掉了。
王申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问问陈砚,本就不抱期待,得知陈砚也无法后,便道:“怕是要变天了,你小心些。 ”
“多谢座师提点。”
陈砚深深一拜。
王申本想再说两句,焦志行一旦失势,清流往后就再难抵挡徐门,徐鸿渐怕是要恢复到先朝只手遮天的地步。
可瞧着陈砚这沉静模样,又想到他多年的行事,王申便觉得这话还是留给自己为好。
王申也就点了头,转身离宫。
待到其他官员也尽数离开后,陈砚方才跟随内侍离开。
只是再走时,陈砚的目光瞥向前面领路的内侍。
以往他从未在下朝后遇上这些官员,今日内侍官特意带他绕了路,仿佛是在故意让他撞上这些人。
究竟是这内侍官自己所为,还是有人指使?又有何深意?
很快繁忙的记录工作就让陈砚无暇多想。
他也是头一次见永安帝竟放下了奏疏,亲自守着御医给田方诊治。
待田方醒了,永安帝还不肯罢休,让御医们生生给其灌了三大碗汤药。
田方喝得一肚子汤药,从嘴巴到喉咙全是苦的,他实在喝不下去,只能说自己好了,永安帝方才道:“田爱卿为了心中忠义,必会以死明志,纵使有不适也必不会说,你等多多喂药,必要将他彻底治好才可停手。”
御医们明白了,这是让他们该扎针扎针,该喂药喂药,一旦闲下来了,圣上可就不安心了。
田方吓得当即起身,却被内侍们又给按了回去。
内侍们一开口就是:“田大人您万万不可再寻死了。”
旋即就拿了绳子将田方与椅子结实地绑在一块儿。
之后就只听到田方的“呜呜”声,陈砚猜想应该是嘴巴被堵住了。
不过这到底是他的猜想,不可写在文稿里。
陈砚思忖片刻,落笔:“帝恤田方疾,敕御医善视之,遣内侍侍汤药。”
刚写完,一名内侍官进来对陈砚道:“陛下召见。”
陈砚刚起身,内侍就将他的文稿拿起,对陈砚道:“陈修撰,请吧。”
陈砚只得抬腿走进了正殿,行完礼后,就见那名内侍将他的文稿递给汪如海,汪如海双手捧着,清脆念道:“帝恤臣田方疾……”
到了此时,陈砚眼角余光才看到田方身上已扎满了银针,对着陈砚“呜呜”说着什么,陈砚虽听不懂,从田方愤怒的表情可推测出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还好陈砚一向大度,就当田方是王八念经了。
“陈修撰文稿可直接用,不需再修改。”
永安帝开口,一旁的汪如海笑道:“陈修撰连中三元,今日得见,果真聪慧过人。”
陈砚本是眼观鼻鼻观心,此刻却不得不开口谢内相了。
永安帝并未多话,而是给汪如海使了个眼色,汪如海拿了个叠好的纸张送到陈砚手里,笑道:“陛下前些日子出了个绝妙的上联,却始终无人能对出下联,不若陈修撰也跟着想一想。”
陈砚恭敬接下,道:“臣试一试。”
“不能只试一试,要倾尽全力。”
永安帝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又道:“若对得好,朕就让御医为你开几服药,可长长个子。”
陈砚当即拱手,深深作揖:“臣必倾尽所学!”
待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坐下,陈砚不禁暗暗钦佩起永安帝的情报网。
竟然连他做梦都想长高之事都一清二楚,怕是他每晚睡觉翻几次身也知道吧?
如此想来,徐鸿渐也实在恐怖,竟能在永安帝这等情报网下还能一次次设局打压清流。
上次险些将刘守仁弄垮,此次又对焦志行动手,可谓次次都是杀招。
平复心情,陈砚摊开那张纸,纸张上只有七个字:“天倾西北难扶正。”
此联出自《淮南子》里共工撞到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陷入困局。
永安帝定然不会是闲着没事出个上联给他对着玩,那必然是与朝局有关。
如今不就是焦志行近乎要被赶走,清流元气大伤,无法抗衡徐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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