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托儿点呢?落实了没有?”卫辞书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布帘。
“在找了在找了!”车间主任额头冒汗,“就在隔壁院子腾了两间窑洞,正找人加固门窗,铺点干草。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足够多可靠的大姐晚上看孩子,有些女工家里实在没人,还是得把孩子带身边,怕吵着别人干活,才用布帘挡着……”
卫辞书没说话,走到那布帘后看了一眼。狭小的空间里,几个襁褓中的婴儿躺在铺着旧棉絮的柳条筐里,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哭闹的孩子。
空气浑浊,条件简陋得让人心头发紧。
卫辞书沉默地退出布帘,目光扫过车间里一张张疲惫却专注的脸。那个年轻女工手指被针扎了一下,她只是飞快地把冒血珠的手指在衣角上蹭了蹭,又继续投入到缝纫机单调的节奏中。那一瞬间,卫辞书想起了鲁迅先生的话,想起了自己演讲时说的“劳动的手”,这双手此刻就在他眼前,支援革命,却布满伤痕……
“卫部长,卫部长?”车间主任见卫辞书脸色不对,试探着开口问道。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车间主任只能往前走一步想说些什么,她看到了卫辞书红彤彤的双眼……
卫辞书猛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出裁剪车间,把车间主任和随行技术员都甩在了身后。汽灯嘶嘶的喷气声和缝纫机轰鸣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那年轻女工蹭掉指血的动作、布帘后婴儿的啼哭、十二岁女孩手忙脚乱的影子,像针一样扎在他脑子里。
“回部里!”他对等在厂门口吉普车的司机只丢下三个字,声音绷得发紧。
后勤部小会议室里,被紧急召来的各厂负责人和工会主席已经坐满了长条桌,低声交谈着,气氛有些凝重。
卫辞书推门进来,没去主位,直接走到墙边挂着的那幅巨大的《陕甘宁边区主要生产单位分布图》前环视着众人。
“人都齐了?”卫辞书扫视一圈,面色不善,没半点寒暄的意思,“托儿点的事,不能再拖了。现在,就在这里,拿出方案。之前在各位同志面前,我比较好说话。但今天,我卫辞书就独断专行一次!三天内,我要看到每个厂子门口,都有能遮风挡雨、有人照看娃娃的地方!”
听到卫辞书的话,制药厂工会主席老王第一个开口:“卫副部长,我们厂旁边就有两孔废弃的窑洞,稍微加固一下就能用!就是缺木料盘炕,缺门板窗户,还有晚上看孩子的大姐实在难找,缺乏可靠的人手……”
被服厂的代表立刻接上:“我们腾了一间库房,盘炕的木料我们自己能凑点,就是窗户纸和棉门帘不够。保育员更头疼,厂里夜班的女工家里老人能帮衬的少,年轻的自己都有娃娃……”
卷烟厂的代表也愁眉苦脸:“地方倒是有,就是离车间有点远,夜里来回送奶喂奶不方便,也怕不安全。”
垦殖兵团下属食品加工厂的代表声音更大:“我们厂区分散!娃娃们总不能跟着大人在地头跑吧?集中弄一个点,路远的同志怎么办?”
问题像乱麻一样抛出来。卫辞书听着众人的问题,然后开口一一回应:“地方,就地取材,能用的旧窑洞、空库房、公房,全部征用!手续后补,责任我担!盘炕的木料,从四号库基建备用料里调拨!窗户纸、棉门帘,被服厂加班赶制,用最好的新棉絮!今晚之前,第一批必须送到制药厂和被服厂!”
“至于保育员的问题。”一边说着,卫辞书一边把目光转向工会的几个主席,“各厂工会,立刻动员!厂里身体尚可、孩子大了的女工家属优先。红军家属里能出力的烈属、军属大妈,请妇联协助动员,每人每晚按一个半工分给边区票津贴。白天可以轮休。这也是革命工作,是保障咱们自己的姐妹安心生产、支援前线!”
“垦殖兵团的问题,”卫辞书的手指在几个分散的加工点之间划了一条线,“设立中心托儿点,地点选在交通枢纽位置。各分点,兵团抽调可靠家属,设立临时看护站,负责白天看护和定点接送。兵团后勤处调拨几辆大车,专门负责白天接送娃娃到中心点,晚上送回分点。路线和时刻表,加快加急地拟出来。”
说完这句话,为次数走回会议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困难?我知道困难!但困难大得过前线战士流血牺牲嘛?大得过咱们姐妹把孩子锁在冰冷的屋里,自己提心吊胆上工吗?大得过娃娃半夜跑出来找娘冻死在路上吗?!”
“有困难就给我解决困难,都是老布尔什维克了,这点事情还用人教?”
卫辞书平时一副你好我好的模样,只要工作到位,其他的事情都不会多说。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这么大的火,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几位工会主席都垂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
“这是死命令!”卫辞书的声音斩钉截铁,“制药厂、被服厂的托儿点,明天日落前必须启用!卷烟厂、食品加工厂的,三天内必须落实!所有物资调配,走战时特批通道,找毛泽民部长签字,就说是我卫辞书点的头!人手,各厂负责人和工会主席,你们亲自去给我动员!名单今晚报后勤部备案!所有责任落实到个人,出了问题,我就找你们算账!”
“散会!立刻行动!”
没有掌声,没有回应。所有人像上了发条一样,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本子就匆匆往外走。急促的脚步声迅在走廊里迅速消失。
卫辞书站在原地,一时间胸膛起伏。
走到窗边,卫辞书推开窗户,初春夜晚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许会议室的闷热和心头的焦躁。远处,被服厂的车间依旧灯火通明。
“还不够……”目光投向更深的夜色,卫辞书出声对自己说道,“这只是第一步。”
第一四四章 大会上的自我批评
一九三七年三月二日 延安 中央局常会会议室
窑洞内,日光灯的光芒清晰地映照着首长们坐在长条桌旁边的身影。
会议已进行到各部门工作汇报阶段,李润石、朱玉阶、张闻天、任弼时、林育蓉、彭德怀、贺龙、徐向前、毛泽民、蔡畅等核心首长悉数在座。
不一会,就轮到了卫辞书发言。
看着面前的一概首长,卫辞书站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汇物资消耗,科研进展或者生产进度情况,而是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神色郑重,声音诚恳地开口说道:“主席,总司令,各位首长。在汇报后勤工作之前,我有必要就近期在妇女工作上的思想认识偏差,向中央做一次严肃的自我批评。”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低语声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卫辞书的身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大家也都多少知道了卫辞书的书习性。这个后世的年轻人虽然待人谦和,但心里却有一些强烈自信感和心高气傲的意思。
卫辞书不是轻易做自我批评的人,尤其是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
卫辞书没有看稿子,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首长,坦承道:“我要向各位首长检讨我此前在关系到妇女同志革命工作的消极态度。之前,我对边区轰轰烈烈的妇女解放运动,认识是肤浅的,态度是消极的。蔡畅大姐她们推动在各厂成立妇联组织,请我去讲话,我当时只觉得是额外负担,是赶鸭子上架,心里非常抵触……虽然最后硬着头皮去了,也讲了些劳动妇女经济独立的意义,但内心深处,仍将其视为妇女工作是为妇联自己的工作内容,而我负责的是后勤保障,工业,科研的相关工作,所以能推则推,能拖则拖。”
“很惭愧,我没做好党内工作无小事这一基本原则,没有全心全意的为群众做好服务,进而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一线的群众受了无意义的苦,为党组织先锋队的精神抹了黑,在这里,我请求党组织对我进行严格的批评与处分……”
说到这,卫辞书停顿了一下,随即用沉重的声音开口说道:“在此前,我对党内工作的态度是狭隘的,那就是个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直到最近,发生了几件具体的事,才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官僚主义和思想麻痹。”
对着众位首长探究的眼神,卫辞书详细讲述了那个寒夜里寻母的小女孩王秀兰女儿的经历,描述了被服厂汽灯下女工们熬红的双眼、缠着布条的手指,以及布帘后婴儿的啼哭声和手忙脚乱的临时看护环境。
在上述的讲话中,卫辞书没有进行相应的渲染情绪,只是将看到的事实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看到这些,我才真正理解,鲁迅先生说的经济权是基础,但让获得经济权的劳动妇女能安心生产、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在生活中获得更多的幸福感,同样是革命建设不可或缺的一环,更是我这个后勤部长的份内职责。托儿的问题不解决,女工的心就悬着,生产效率和安全就受影响。夜班照明不足,同志们的视力就会收到影响。卫生条件恶劣,同志们的身体健康问题就不会得到很好的保障。我认为,如果我们让妇女或者所有一线生产人员只得到经济权的独立,而不是通过制度和民主监督,民主集中制得到人格,思想,道德乃至生活上的,全方位的解放,让一线的生产人员真正的
成为苏区各种生产资料的共同的主人,而是不是一些薪资较丰厚的被剥削阶级。那么,依照我个人的想法,我们现在可能仍然在资产阶级的框框里面打转……”
说到这里,卫辞书拿起那份身前的那一沓厚厚的文件,翻开一页后对众人示意一下:“这份文件,汇集了被服厂、制药厂、卷烟厂、垦殖兵团食品厂等七个主要生产单位女工的匿名问卷结果。一共是一千七百三十二份有效的调查问卷。这是我请求蔡畅大姐协助,在三天内紧急完成的。其中的数据触目惊心,再夜班女工中,百分之八十七的同志因孩子无人看管而长期焦虑、失眠;百分之六十五的同志在光线不足环境下视力下降严重。百分之四十二的同志曾因过度疲劳发生工伤。几乎所有孕期的女工同志都反映劳动强度未得到合理调整……着是后勤保障工作上巨大的漏洞……”
“我的错误在于,将保障工作当成了冰冷的物资调拨和流程审批,没有看到这背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个需要组织伸出援手的同志。群众把手中的权力放心的交到我的手里,而我却形成了高高在上的官僚主义作风……我请求组织给予我严厉的批评和处分,并恳请将我的案例公开,为所有负责后勤和生产管理的同志提供相应的警示作用。”
说到这里,卫辞书话语落下,此时的窑洞内一片寂静。
毛泽民将手里的钢笔猛地拍在桌上,看着卫辞书严肃开口道:“官僚主义!彻头彻尾的官僚主义!卫辞书!就这件事情,你一万字的报告跑不了!”
与此同时,李润石也掐灭了手里的香烟,双眼直视着卫辞书开口说道:“辞书同志的自我批评很深刻。认识到了问题,更要解决问题。你刚才说革命政权对劳动者应负起全方位保障责任,这个政策具体要怎么落实?后勤部应该有相应的方案拿出来吧?”
“报告主席!”卫辞书立刻回应,显然针对教员的问话已经是早有准备,“基于上面的情况,后勤部会同边区妇联,已紧急落实了各主要工厂的简易夜班托儿点,解决了燃眉之急的问题。但是这远远不够。我认为,在如今的革命趋势下,我们必须将保障妇女权益、解放妇女生产力,纳入苏区建设的整体规划当中,成为制度化、常态化的核心工作。为此,后勤部协同妇联、教育部、卫生部、工业部等部门,共同拟定了这份《关于进一步深化边区妇女解放运动,服务生产建设与支援前线的若干意见》,提请中央审议。”
说到这里,卫辞书翻开文件,条理清晰地汇报核心内容:
“一、严格实行同工同酬制度。在各厂矿、垦殖兵团全面核查薪资标准,确保相同岗位、相同技术等级下,男女工人薪资完全一致。建立工会监督机制,杜绝隐性歧视问题。”
“二、完善劳动保护条例。针对女工生理特点和孕期、哺乳期的相应需求,修订《边区工厂劳动保护条例》。强制规定孕期女工调离高强度、高危险岗位,保证哺乳时间,增设通风良好、清洁卫生的哺乳室。为长期伏案、以及相关的用眼岗位如被服厂、制药厂配发符合人体工学的简易坐具支架和专用护目灯具,短缺的护具由工业部设计,后勤部负责采购以及相应的分发工作。”
“三、在现有扫盲班基础上,由工业部、教育部牵头,在各厂开办针对性强的技术夜校,如机械操作班、药品提纯班、卷烟工艺班、会计统计班等等。选拔优秀女工骨干参与管理岗位实习,打破技术岗位和管理岗位的性别壁垒。红军大学工学院、医科大学的工农速成班,提高女学员比例。”
“四、进一步完善托幼服务。在巩固现有厂区夜班托儿点基础上,规划在工人聚居区、垦殖兵团驻地中心点,建设日间托儿所和幼儿园。培训并认证专业保育员,逐步替代临时看护人员。所需场地、基本设施如儿童床、玩具、卫生设备等由后勤部统筹调拨。”
“五、妇女卫生保健普及工作、由卫生部傅连暲同志负责,组织医疗队深入工厂、农村、垦区,开展妇女卫生知识巡回讲座。在红军总院及各大厂矿医院设立妇科门诊。优先保障平价卫生巾、消毒药皂等必需品的生产和供应问题。在垦殖三团等反映问题突出的区域,试点建立妇女卫生室。”
“六、建立反对家庭暴力机制:。司法部、妇联、基层治安组织联动,建立举报、庇护、调解和依法处置的流程。明确家暴不是家务事,是侵犯妇女人身权利的违法行为。
“七、加强基层政权女性力量建设:在即将开展的乡、村苏维埃政权改造选举中,硬性规定女性代表比例不得低于30%。鼓励和选拔优秀妇女干部担任乡长、村长、厂矿工会主席等职务。将妇联组织由工厂扩展到广大农村。以自然村或行政村为单位建立妇联小组,选拔有威望、有能力的农村妇女担任组长。主要职责为宣传婚姻自主、反对童养媳;组织生产互助;调解家庭纠纷;推动移风易俗比如反对缠足残余、倡导新式接生;配合扫盲运动。”
“八、展开妇女解放的文化宣传工作。《解放日报》、《苏区妇女报》增设专栏,持续报道妇女劳动模范、技术能手、优秀基层干部事迹。编写通俗易懂的《妇女权益问答》、《新婚姻法图解》等宣传册,由妇联组织分发、讲解等相应事物……”
“九、监督机制确保落地:成立由边区妇联、总工会、政治部、、后勤部、总医院五方组成的联合督察组,赋予直接检查权和问责建议权。开通女工维权直通热线,由妇联专人值守,问题直接和督察组对接。对落实不力、阳奉阴违的单位负责人,首次警告,二次撤职!”
卫辞书最后总结道:“这些措施的落实,需要各部门紧密配合,资源上予以倾斜。但其核心意义在于:解放妇女就是解放苏区最伟大的生产力之一,是巩固后方、支援前线的战略需要。我之前的消极态度,是对这一战略意义的严重低估,是工作上的失职。我请求中央批评,并保证在今后的工作中,将妇女解放运动的相关保障,视为与军工生产、粮食供应同等重要的核心任务,全力推进。”
卫辞书讲完话后,将手里的文件轻轻推到了会议桌的中央。
厚厚一摞纸张承载的不仅是条款,更是无数亟待改变的现状。窑洞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众多首长轮流查阅文件的轻微声响。
片刻之后,最后一个看完文件的李润石打破了窑洞内的寂静,“辞书同志的自我批评很深刻,但这份补救方案也算得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同志们,辞书同志用自己的亲身教训给我们上了很生动的一课。妇女工作不是妇联一家的事,是全党的事,是关系到我们革命根基是否牢固、生产力能否彻底解放的大事。如果前线的战士流血牺牲,后方姐妹如果还在为基本的生活环境受苦,还在因无人照看孩子而日夜悬心,因劳动保护缺失而伤病缠身,因家庭暴力而噤若寒蝉,那我们搞的这套社会主义,就是瘸腿的,就是有愧于流血牺牲的同志们的!”
朱玉阶紧接着表态:“我完全赞同主席的看法!这份《意见》,我朱玉阶全力支持通过!原则就是两条:第一,把妇女当人看,当革命和建设的平等力量看!第二,保障措施要硬,监督问责要严!后勤部牵头,各部委必须无条件配合落实!哪个环节卡壳,我朱玉阶亲自去给他们做工作!”
任弼时推了推眼镜,然后对面前的众人开口说道:“制度设计很周密。尤其是同工同酬的核查监督、孕期哺乳期的强制保护措施、妇女进入基层政权和管理的硬性比例,还有那个联合督察组和直通热线,抓住了要害。我建议,督察组由政治部牵头,赋予其更大的巡视和质询权,这样能确保我们的政策穿到最基层。”
彭德怀粗声粗气地开口,目光扫过卫辞书:“卫辞书的官僚主义该批!但知错能改,拿出真东西来解决问题,也是好同志。这意见里关于劳动保护、反对家暴的条款,我看就很好。军队里也有家属,也有女兵。前线战士流血牺牲,后方绝不能让自己的姐妹娃娃受委屈。谁他妈的敢阳奉阴违,不用督察组,老子带警卫团先收拾他!”
毛泽民也出声发表自己的意见,他主管钱袋子,数据张口就来:“当前被服厂、制药厂、卷烟厂这些民生和创汇大户,女工同志们是绝对主力。她们安心了,效率提升百分之十,多产出的被服、药品、香烟,创造的是巨量的外汇。哪怕是从功利的角度想,妇女卫生条件改善,减少妇科病发病率,也能对当前苏区劳动力的一个大的提升。这笔投入,稳赚不赔!具体预算,我和辞书已经初步框算过,在青霉素贸易盈余和边区财政增收范围内,完全可控!”
蔡畅大姐眼中闪着激动的泪光,只见她站起身,双眼含泪得对会议室内的所有人说道:“主席,各位首长!这份《意见》,说出了我们妇联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我们的女同志以前受了多少委屈……这不仅仅是一份文件,更是给边区百万妇女点亮的一盏明灯!我代表边区妇联,坚决支持辞书同志的这份政策。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配合后勤部和其他部门,把每一项措施都扎扎实实落到每一个姐妹头上!”
“支持!”邓颖超紧随其后,声音坚定的开口回答,“妇女解放不是请客吃饭,必须依靠强有力的政策进行推动。这份文件,正当其时!”
张闻天:“我支持。文化宣传要同步跟上。让边区每一个角落的妇女都知道,党在给她们撑腰!《解放日报》立即开设专栏,进行新政策的系统宣传。”
林育蓉咽下口中的炒黄豆,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技术夜校和管理岗位实习这条,总参支持。未来军工扩张,需要更多稳定、熟练、有归属感的工人,不分男女。”
贺龙一拍桌子:“干!婆婆妈妈像什么话!该花的钱就得花!该立的规矩就得立!我贺胡子举双手赞成!哪个王八蛋敢阳奉阴违克扣姐妹们的保障,老子也带着人去和他们亲自讲道理!”
徐向前举手发言:“第三野战军防区内的工厂垦区,坚决执行中央决定。”
李润石最后拍板,一锤定音:“好!《关于进一步深化边区妇女解放运动,服务生产建设与支援前线的若干意见》,经中央局审议,正式通过!即日以边区行政公署和中央军委联合名义签发!成立边区妇女工作联合督察组,蔡畅同志任组长,卫辞书为副组长,赋予巡视、质询及对落实不力者提出撤职建议的权力!各部部长、各野战军司令员为第一责任人!散会!”
“是!!!”众人纷纷出声回应。
“卫辞书。”
“到!”
“组织对你的处分还要研究,你先写一万字的检讨上来,用手写。”
“是!”
一九三七年三月三日 延长油田附近村落
初春的黄土坡刚染上些许绿意,料峭寒风依旧刺骨。
卫辞书裹紧棉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刚下过雨的泥泞村道上,身后跟着两名背枪的警卫员和一名抱着厚厚登记簿的年轻妇联干事小赵。他是以边区妇女工作联合督察组副组长的身份,跟着蔡畅亲自带队的边区妇联工作组下乡的。
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下,稀稀拉拉围拢着一些村民,男女老少皆有,眼神里混杂着好奇、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神情。
几个裹着小脚的老太太躲在人群后面,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浑浊的眼睛偷偷打量着这群公家人。
工作组在村里废弃的祠堂前空地支起简易桌子。蔡畅站在一张条凳上,声音洪亮,用最朴实的方言宣讲着中央新颁布的《妇女解放九条意见》:
“……姐妹们!婆姨们!中央说了,往后,咱们女人下地干活、进厂做工,跟男人干一样的活,就得拿一样多的边区票!”
“怀了娃的姐妹,不能再干挑担子、钻油井那些重活险活!厂里村里必须给调轻省活计!奶娃娃的时间,一天必须给足!这叫劳动保护……”
“村里要办识字班!婆姨女子都能去!认了字,会算账,别人才糊弄不了咱们!”
“还有最要紧的一条!”蔡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打老婆、打娃犯法!不是家务事!是犯法!受欺负了,找新成立的村妇联!找工作组!找乡公所!政府给你做主!那些打人的,轻的咱们让他扫大街,重的就让他坐牢!这条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底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几个年轻媳妇眼睛亮了起来,互相交换着眼色。几个老汉则吧嗒着旱烟,眉头紧锁,低声嘟囔着“反了天了”“婆娘还能管男人”“瞎几把扯淡”之类的词语。
卫辞书没在台前,他带着小赵和一个本地向导,径直走向村里最破败的几户人家。
向导指着村尾一处半塌的窑洞,低声道:“卫组长,就是这家。马兰草,男人前年被土匪抓走了,没了音信。婆婆瘫在炕上,下面三个娃,最大的才八岁。日子……唉。”
窑洞里光线昏暗,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霉味的混合气息让卫辞书一阵阵头晕。
一个面黄肌瘦、约莫三十岁却憔悴得像四十多的女人正费力地给炕上一个老妇人喂糊糊。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怯生生地看着来人。地上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看到穿着干部服的卫辞书等人,马兰草手一抖,糊糊碗差点掉地上,脸上瞬间露出惊惶的神情,下意识地想往炕沿后躲。
“马兰草同志,别怕。”卫辞书尽量放缓语气,示意小赵把带来的一袋大米和一小包盐放在炕边,“我们是边区工作组的,来看看你。这是组织上的一点心意。”
马兰草看着那珍贵的粮食和盐,嘴唇哆嗦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官……不,同志……谢谢……谢谢……”
卫辞书赶紧把她扶起来,心头堵得难受。
卫辞书环视了一圈这间狭窄逼仄,散发着令人窒息味道的窑洞,然后沉声开口问道:“村里成立妇联小组的事,你知道不?有组长人选了吗?”
马兰草茫然地摇摇头,抹着泪:“听……听人说了几句,不懂……俺一个寡妇,带三个拖油瓶,还有个瘫婆婆……哪敢想那些……”
“有什么不敢想!”听到马兰草的话,卫辞书语气陡然加重,“中央文件说了,妇联就是为咱受苦姐妹撑腰做主的!你没了男人,还能在照顾婆婆的时候拉扯起来三个孩子!村里妇联小组长,我看你就合适!”
“啊?俺?不行不行……”马兰草吓得连连摆手,仿佛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怎么不行?”卫辞书目光扫过角落里三个瑟缩的孩子和炕上呻吟的老妇人,“你照顾一大家子,吃苦耐劳,这就是本事!当了组长,组织妇女互助生产,督促村公所落实你家该有的孤寡优待,监督童养媳、虐待这些事!这是你的权利,也是责任。工作组会支持你……而且,当了组长能,会有相应的一部分津贴,几个娃娃正式长身体的时候,你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饿肚子?”
不给马兰草反对的机会,卫辞书转头对小赵说:“记下来。马兰草,列为村妇联小组长重点培养对象。立刻协调村公所,按最高标准落实其扶贫优待粮。联系附近被服厂或垦殖兵团,看能否安排计件缝补之类的居家工作。孩子优先安排进即将筹建的村日间托儿点。”
小赵飞快地在登记簿上记录着。马兰草听着卫辞书一条条清晰有力的安排,看着卫辞书认真的表情,眼中的惶恐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微弱光亮取代,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点活气,然后嗫嚅着向卫辞书开口问道:“真……真能这样吗?”
“中央文件白纸黑字写着,工作组亲自盯着!”听到面前女人问题的卫辞书果断开口回答,“你现在就跟我去工作组驻地,蔡畅大姐亲自给你讲政策,教你当这个组长怎么干……”
一九三七年三月四日 延安 被服二厂
裁剪车间里,光线明亮均匀。
新安装的专用护目灯具散发着柔和的冷白光,取代了嘶嘶作响、烤得人发晕的汽灯。几十台缝纫机规律地轰鸣着。
女工王秀兰坐在新配发的简易人体工学支架前,腰背挺直了不少。她手指翻飞,动作依旧麻利,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焦虑和疲惫淡了许多。
车间角落,那个用旧布帘隔出的狭小空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厂区围墙边一排新加固的宽敞窑洞,门口挂着“被服二厂夜班托儿点”的木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烧得暖烘烘的土炕,崭新的小木床排列整齐,几个厂里选拔培训的保育员正带着孩子们做游戏,稚嫩的欢笑声隐约传来。
王秀兰趁着换线的间隙,飞快地瞥了一眼托儿点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技术夜校的棚子在厂区的空地上临时搭了起来。
晚饭后,几十名下了班的女工顾不上休息,匆匆赶来。讲台上,厂里的技术骨干,一个二十多岁、剪着短发的姑娘,正指着黑板上复杂的裁剪图,大声讲解着如何优化排料、节省布料。
“……这块料子,按老法子裁,能浪费半尺多。按新图来,排得紧凑,一件能省出二寸……姐妹们算算,一天下来,全厂能省多少布?省下的布,就是给前线战士多做的军装……”那名短发姑娘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透露出她对自己技术的满满的自豪。
底下女工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在本子上记着,眼中充满了对知识和技能的渴望。她们知道,学好这个,不仅可以更好的支援前线,更是提升自己等级、多挣边区票的硬本事。
阻力并非没有。某些思想顽固的基层男干部嘀咕“婆姨们心野了”、“尽整些没用的”。某小型兵工厂的负责人试图以“生产任务紧”为由,拖延设立哺乳室。这些杂音,很快被直通热线反馈到刚成立的联合督察组。
督察组的动作雷厉风行。兵工厂负责人在全厂大会上被蔡畅点名批评,并收到书面警告:如果一周内哺乳室未启用,那么直接撤他的职。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则在《解放日报》“新风尚与旧脑筋”专栏里,被一个个真实的妇女劳动模范和技术能手的事迹,冲击得七零八落。
三月八日,国际妇女节。延安边区大礼堂。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热烈与自豪。主席台上方悬挂着醒目的横幅——“庆祝三八国际妇女节暨边区妇女劳动模范表彰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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