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邋邋遢遢的星星
他重重摔在冰冷的、沾满血泥的地上。
这一摔,震得他五脏六腑移位,眼前发黑,但更锥心刺骨的,是背后肩胛处那倒刺铁钩还死死钩在肉里,随着他摔倒的动作,更深地嵌入,鲜血瞬间染红了后背的衣袍!
“大帅!”副将和亲兵目眦欲裂,疯了似的要扑上来。
“找死!”
一声暴喝响起。
只见贾琮如同猛虎般策马冲来!
他手中的马槊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一刺——
“噗嗤——!!!”
令人牙酸的、皮革铁甲被贯穿的闷响几乎同时炸开,试图抢人的副将直接被马槊刺穿胸甲,顿时口喷鲜血,生死不知!
剩下的亲兵被这凶悍绝伦的气势所慑,脚步顿时僵住!
贾琮看都没看他们,手中套索猛地一收!
“呃啊啊啊——!!!”
甄应靖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倒刺在皮肉里疯狂搅动、撕裂,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像条被钉住又疯狂扭动的蛆虫,被牛筋索拖着在泥地里蹭出一道刺目的血痕,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贾琮这才勒住马,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如看蝼蚁,对着地上蜷缩挣扎的甄应靖啐了一口:
“老狗!还想跑?国公爷有令——拿下此獠!”
话音未落,几名如狼似虎的槊甲骑士卒已经扑了上来,根本不给甄应靖任何反抗的机会,用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如同待宰的肥猪!
甄应靖徒劳地嘶吼挣扎,披头散发,衣袍污秽不堪,哪里还有半分气度?
他死死瞪着策马缓缓踱来的贾玌和皇帝,眼中是滔天的绝望!
庆帝勒住马,停在甄应靖身前几步。
贾玌落后半步,沉默如山。
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这片狼藉的战场上。
放眼望去,是数不清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叛军降卒,兵器丢弃一地,如同垃圾。
远处,尚有零星的溃兵在亡命奔逃,但早已不成气候,被外围的槊甲骑如同驱赶羊群般轻易收拢或驱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尘土的味道,以及劫后余生的恐惧。
大局已定,数万叛军,烟消云散。
庆帝的目光,落在脚下如同烂泥般蠕动的甄应靖身上。
看着这位使得他屡次陷入死境,如今却狼狈如狗、任人宰割。
皇帝的脸上,没有预想中大仇得报的狂喜,也没有刻骨的恨意。
那双刚刚还燃烧着战意和威严的眼睛里,此刻竟浮现出一丝......意兴阑珊!
就像跋涉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仇敌,却发现对方早已腐朽不堪,连碾死都嫌脏了手。
“呵......”
庆帝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弄的鼻音。
他甚至连一句斥责的话都懒得说!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清流关那高耸的城楼,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
“吊起来!”
“吊在关城垛口——让所有人都看看,谋逆者......是个什么下场!”
“遵旨!”
贾琮立刻抱拳领命,声音洪亮。
他狞笑着,像拖一条真正的死狗般,揪住绳索将还在惨哼挣扎的甄应靖粗暴地拽起来,在几名甲士的押解下,朝着清流关南门拖去。
甄应靖的哀嚎和咒骂声渐渐远去,很快被关城的阴影吞没!
庆帝的目光,并未追随甄应靖。
他缓缓调转马头,望向不远处那面巨大的、从中断裂、此刻正在被将士收拢的“甄”字大纛!
方才的感觉......太爽了!!!
“呵......古往今来,万乘之尊临阵亲斩敌纛的......恐怕——只有朕一人啦!”
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烈的闪电,带着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和绝对的睥睨,狠狠地劈进他尚未平息的思绪旋涡里。
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他们固然横扫六合,威服四方,但可曾像他一样,即便陷落敌围,绝地求生,最终在百万之众的见证下,用天子之剑劈断那逆乱纲常的旗号?
没有!
正史卷帙浩繁,亦未载此等壮举!
庆帝骑在神骏的战马上,身躯如标枪般挺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离和沉醉!
显然——
他还没从那开天辟地、唯我独尊、掌控一切的巅峰滋味中......彻底回过神来!
“天戈。”
“臣在。”贾玌立刻躬身抱拳。
庆帝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面破旗上,面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平静,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止不住的上扬:
“替朕......收好这面旗!”
他顿了顿,目光抬起,越过贾玌,仿佛看向虚空,又仿佛在昭告着什么,语气斩钉截铁:
“留着——祭太庙时......用得上!”
第531章 回京1
硝烟未散,血泥半干。
清流关内外,活着的喧嚣压倒了死去的寂静。
槊甲骑呼喝着押解一队队垂头丧气的降卒退往城关外的临时围栏。
兵刃撞击声、伤卒压抑的呻吟声、清理尸骸的马车拖拽声混在一起,空气里蒸腾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咸汗臭,混杂着焦糊与尘土的气息,冲得人鼻头发酸。
几个光着上身、满身污渍的降卒正用简陋的工具掘土,草草掩埋同袍的尸身,动作麻木。
关城下吊着的甄应靖已近无声,偶尔身体痉挛一下,引得绳套嘎吱作响!
“哒哒......哒哒......”
马蹄声敲打着硬实的铺道石,由远及近。
两排略显疲惫却仍眼神警惕的护卫簇拥着太上皇缓缓穿过城门洞的阴影。
在城楼下微微一顿,才继续前行,停驻在被擦洗过却依旧残留大片黑褐血迹的校场中央。
校场边上,用几根木头杆子撑起块破旧的油布棚子,勉强遮点日头。
棚子底下,皇帝卸了甲,只穿着玄色常服,背脊挺得跟枪杆子似的,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破木凳上。
贾玌、史鼎、陈守年几个沾血的将领,也围在边上,正低声说着什么。
庆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偶尔眼神扫过地上没冲干净的血印子,那眼底深处,会“腾”地一下窜起一股被强压下去的、暴戾的怒火!
马蹄声停下,棚子底下的人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史鼎、陈守年、贾玌几个看清来人,齐齐起身:“臣等参见太上皇!”
皇帝也缓缓起身,对着马背上的太上皇,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父皇。”
太上皇没立刻下马,也没叫起。
他就那么端坐在马背上,浑浊的老眼珠子,幽幽地钉在皇帝脸上!
来路上,那八百铁骑冲阵、天子亲斩大纛的消息......!
前无古人!
泼天的荣耀!
万世流芳的威名!
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酸气,混着不甘心,顶得他胸口发闷。
紧接着,那目光“唰”地一下,又死死黏在了贾玌身上!
这是他晚年最想得到的——男人!!
太上皇贪婪的目光在贾玌身上流连了足足几个呼吸,那眼神里的火焰才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嗤”地一声熄灭了。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沉重的叹息。
像是放弃了什么,又像是认命了。
罢了……罢了!
皇帝能有今日这斩纛之功,是他应得的!
是他拿命挣来的!
自古以来,哪朝哪代,有九五之尊甘冒奇险,亲率兵马,深入敌阵,只为营救一个臣子?
他做了!
做得惊天动地!
而后,更是在这臣子的襄助下,亲手劈了那逆旗,铸就这不世功勋!
这功,这名,这威,就该是他庆帝的!
换了他自己......太上皇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嘲。
即便同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这身老骨头,这早已被权谋算计磨平了棱角的心气......怕是也抓不住!
甚至会因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太过凶险,太过“有失体统”而失之交臂!
他枯瘦的手松了松缰绳,在护卫的搀扶下,有些笨拙地翻身下马。
“平身吧。”
声音干涩沙哑,没什么中气。
史鼎、陈守年等人连忙谢恩起身,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
贾玌也沉默地站起,依旧落后皇帝半步,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太上皇没再看皇帝,也没再看贾玌。
他那对浑浊的眼珠子,慢悠悠地扫过这片简陋的油布棚子,扫过棚子底下几张沾着血污和尘土的、临时充当桌凳的破木板,最后落在那张唯一还算齐整的破木凳上——皇帝刚才坐的位置旁边。
一个护卫机灵,立刻从旁边又拖来一张同样破旧的矮凳,放在太上皇身后。
太上皇没客气,撩起袍角,慢吞吞地坐了下去。
那姿态,不像来视察刚结束的血战,倒像是坐在自家后花园里听曲儿。
他微微合上眼,枯瘦的手指搭在膝盖上,一副闭目养神、万事不关心的模样。
棚子底下,刚才被打断的商议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史鼎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向庆帝,眼神请示!
庆帝脸上那点因太上皇到来而强压的波澜早已消失,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流涌动,比刚才压抑的怒火更沉、更冷。
我的他微微颔首,示意继续。
“……陛下,”史鼎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迫,“为今之计,臣斗胆直言,当务之急是即刻返回京师,主持大局!京畿不稳,则天下危矣!”
他说着,额角渗出的汗珠滚落下来。
本以为只是江南甄氏作乱,谁能想到这把火竟烧穿了运河,燎到了天子脚下!
这盘棋,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