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邋邋遢遢的星星
"爷昨儿才封了爵,这大半夜的又来圣旨......"晴雯一边替他束腰带,一边低声嘀咕,"这满朝上下,也就是咱们国公爷能得陛下这般看重。"
贾玌没作声,抬手由着晴雯整理袖口,目光却沉了几分。
昨夜才给他休沐一月,怎么才过一晚就要进宫!?
"爷,想什么呢?"瑞雪正替他梳头,见他神色异样,柔声询问。
贾玌摇头:"无妨,或许只是些封赏的后续。"
晴雯撇了撇嘴:"那也不能这个时辰呀!国公爷昨儿庆功宴上喝了那么多酒,那帮太监是真不怕掉脑袋......"
"闭嘴。"贾玌低斥一声,"注意些,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出口!"
晴雯吓得噤声,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确实是失言了,这还是第一次被贾玌呵斥!
心中这般想着,手上动作却半点没慢,三两下替他将御赐宝剑配在腰间。
贾玌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红色蟒袍,腰间金玉带,剑悬于侧。
这身打扮,便是封国公那日穿的正式朝服。
"走吧。"他深吸一口气,"我去接旨,你们不必跟着。"
——————
前院正堂。
司礼监太监站在堂前,手中圣旨展开,见贾玌大步而来,脸上肃然收敛,清了清嗓:
"辽国公贾玌接旨!"
贾玌拂袖单膝跪地,低头垂目。
空气骤然凝肃,府内所有仆役皆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着辽国公贾玌即刻入宫,先赴宁寿宫觐见太上皇。钦此。"
短短一句圣旨,无前因,无后果。
贾玌瞳孔猛然收缩!
谁......!?
太上皇?!
——让他,先去见太上皇?!而非先面君?!
他压下心头震动,沉稳接过圣旨:
"臣......遵旨。"
司礼监太监收起脸色,笑着上前拱手:"国公爷,请吧,宫里的车驾已备好了。"
贾玌不动声色地抬头:"这位公公,陛下可还有口谕?"
司礼监太监一愣却是摇头:"下官只传旨意!"
贾玌压下心头万千疑惑,大步走向府门。
晨风微凉,吹得他蟒袍飞舞,也让他因宿醉而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府门外,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静静停着,车身髹红漆,车轮描金,四角垂着缨络。四名锦衣侍卫如松柏般肃立两侧,身姿挺拔。
这般排场,显然不是寻常召见。
“国公爷请。” 司礼监太监躬身示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贾玌微微颔首,抬脚登车。
马车内熏着淡雅的香料,锦缎软垫绣着精致的云纹,虽非奢华至极,却也尽显尊贵。
然而,贾玌一坐进去,眉头瞬间皱得更紧,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御赐宝剑的剑柄。
"国公爷,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轻轻掀起。
贾玌抬眼望去,马车竟已直接驶入了宫城,停在了内廷的甬道上。
更令他意外的是,甬道尽头,一身紫袍的夏守忠正垂手而立。
"夏总管?"贾玌上前,拱手行礼,"怎敢劳动您亲自等候。"
夏守忠笑眯眯地还礼:"国公爷言重了。陛下特意吩咐咱家在此迎候。"
贾玌环顾四周,发现往日熙攘的宫道此刻竟空无一人,显然是被特意清过场。
他心头疑云更甚,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夏公公,不知陛下可还有别的旨意?是否需要我先去御书房......"
"国公爷不必多虑。"夏守忠笑眯眯打断,"陛下说了,您直接去宁寿宫便是。太上皇...有要事相商。"
贾玌心头一跳。
太上皇能有什么要事找他?
但见夏守忠神色如此,也不便多问,只得点头:"有劳公公。"
“如此,咱家就先回去复命啦。”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内侍上前,恭敬道:“国公爷,这边请,奴婢带您去宁寿宫。”
贾玌微微颔首,跟在太监身后。
穿过重重宫门,贾玌发现今日的宁寿宫格外安静。
往日里太上皇身边那些老臣、太监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这些人贾玌认得,分明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
"国公爷请稍候,容奴婢通禀一声。"
内侍说着,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
第424章 自折锋芒
贾玌站在殿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檐角的铜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四周寂静异常。
不多时,内侍返回:
"太上皇宣辽国公觐见。"
贾玌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入内殿。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缕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
两旁侍奉的人寥寥无几,整个宫殿显得空旷而寂静。
太上皇端坐在紫檀木榻上,身着素色常服,比昨日大典时看起来更加苍老。
"臣辽国公贾玌,见过太上皇。"
贾玌拱手行礼,腰背挺得笔直。
"免礼。"太上皇的声音沙哑,"赐座!"
一名小太监立刻搬来绣墩。
太上皇的目光落在贾玌身上,先看向他面容俊秀的脸,又扫过魁梧身躯,那眼神中满是复杂。
有热切、欣赏、惋惜、不甘、落寞,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渴望!
贾玌眉头一挑,有些受不住太上皇的目光!
太上皇满不在乎,因为眼前之人,可是他这段时间里,最渴望得到的——男人!
若是自己当年在位时,身边能有贾玌这般人物辅佐,那该是何等幸事。
如今看着贾玌,他恨不得时光能倒转十几年,让贾玌为自己效力。
在他眼中,当今皇帝能坐拥如此大好局面,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贾玌。
这份对人才的渴望,毫不掩饰地在他眼中流露出来。
"天戈啊..."太上皇突然唤他的表字,语气亲昵得让贾玌心头一跳,"可知孤为何要见你?"
贾玌谨慎答道:"臣愚钝,请太上皇明示。"
太上皇轻笑一声,桌上的地图缓缓展开:
"这是辽东全图。一年前还插满建奴旗帜,如今..."他手掌抚平,"尽归我大庆疆土。"
贾玌看着地图上熟悉的城池关隘,心中警铃大作。
太上皇这是要做什么?
"五年复辽......"太上皇突然抬头,目光如电,"你当初在朝堂上说出这话时,满朝文武都当你年少轻狂,便是我也当你信口雌黄,可你......"
他顿了顿,目光在贾玌身上游移,似在探寻,又似在追忆,有似乎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一年不到就做到了!"
贾玌正要谦辞,太上皇却突然话锋一转:"如此大功,皇帝只封你个国公,你......可甘心?"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臣惶恐。”贾玌心头剧震,面上却不显分毫:"陛下厚赐,臣已受之有愧!"
"啊......"
太上皇意味深长地笑了,"好一个受之有愧。若孤说..."他身子微微前倾,"以你之功,封王都不为过呢?"
贾玌猛地抬头,正对上太上皇灼热的目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今日召见的真正用意——这是在试探他!
"臣不过是凭借陛下天威侥幸取胜,不足为道。"贾玌缓缓起身,拱手一礼,"况且,臣此生所求,不过是为国尽忠。爵位高低,非臣所念。"
太上皇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大笑:
"好!好一个贾天戈!难怪皇帝如此器重你!"
“你不必自谦。你这样的战功,放之古今,能有几人?”
他忽然站起身,步履迟缓地踱到窗边,望着院中被风吹落的枯叶,声音低沉:
“朕在位二十载,所遇悍将不少,能文能武者也非鲜见,但像你这般......”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玌:
“十七岁掌军,一年内荡平辽东、吞并奴尔干都司、灭建奴于一役......这样的功绩,别说宁、荣二公,便是古之霍去病也不过如此!”
贾玌心中一沉,太上皇这番话,已经不仅仅是夸赞......
古之名将,有几个善终?霍去病英年早逝,韩信鸟尽弓藏……更何况,眼前这位太上皇,可从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主!
他微微垂眸,声音平静而坚定:
“臣不敢与先贤相比。臣所做一切,皆仰赖陛下圣明,臣所做所为,若无陛下鼎力支持,断断不会有今日的辽国公,更不会有今日的——贾天戈!”
“哈哈哈……” 太上皇笑了,笑声嘶哑如夜枭,“好个‘仰赖陛下圣明’!朕当年在位时,手底下那帮蠢材,可没你这么会说话。”
他缓缓踱回榻前,目光灼热如炬:“贾天戈,朕问你——若你早生十五年,为朕所用,今日大庆之疆域,可会更大?”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贾玌眼底暗芒一闪,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渊。
太上皇这句话,几乎等同于赤裸裸的招揽和暗示——如果当年的朕能用你,朕绝不会像现在的皇帝那样,让你屈居人下!
这是不仅试探!
更是离间!
贾玌缓缓抬眸,直视太上皇,语气仍旧恭敬,却字字铿锵:“臣此生有幸,生逢其时!”
他没有直接回答,却已然给出了答案——他的功业,只在当朝!
——如果早十五年......但世间没有如果!
太上皇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又化作一声长叹。
“罢了......” 他摇头轻笑,声音里透着几分自嘲,“朕倒是忘了......你和皇帝之间,可不仅仅是君臣。”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贾玌腰间的御赐宝剑,笑容阴冷而复杂——那剑,他曾见过,是庆帝最珍视的佩剑!
太上皇缓缓靠回榻上,神情忽然疲惫许多,仿佛方才的锋芒只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