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邋邋遢遢的星星
唯独王夫人坐在贾母身侧,手中帕子绞得死紧。
她强撑着笑容,眼中却满是忧虑——王子腾被革职的消息,她早已从陪房周瑞家的那里听说了。
更远处,贾宝玉独自倚在廊柱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盘中糕点。
他望着堂内热闹景象,心里莫名发闷。
袭人悄悄过来添茶,见他这般模样,轻声问:"二爷怎么不去凑热闹?"
贾宝玉摇摇头,低声道:"他们说的那些功名利禄,听着就俗气。我...我只盼玌二哥们平安归来就好..."
话虽如此,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
袭人见状,环顾四周,了解贾宝玉顿时也明白为何如此不乐意了。
不久前在邢狱里挨了顿打,如今也不过好了些许刚刚能下地,可今日下午宫中传出辽东捷报的消息以及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后;
无论是姑娘儿们还是丫鬟们都把今日的话题放在贾玌身上,完全忽视了伤痛未愈的贾宝玉。
袭人幽幽一叹,细细打量起贾宝玉落寞的神情。
她能有什么办法...此刻贾玌的光芒太盛了,便是文采不高的她,也明白今日姑娘们议论的内容,
井底之蛙窥天际之月,浮游仰望苍穹!
此等豪言,文武百官竟无不认同!
“可惜...”袭人罕见的露出哀怨的神色偷偷望着贾宝玉,“可惜我早已许身...唉...宝二爷,您何时能像玌二爷一般...不,有其三分...一分光彩——便足矣!”
有此俊杰相伴身侧,世间佳人,安能不倾心爱慕乎?
况与之相较者,才德风度皆远逊之,犹如萤光之于皓月,难望其项背也。
唉,只望近乎宝二爷能幡然醒悟,奋勇直追...
就在这时,贾政迈步入内。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贾母更是迫不及待地招手:
"快过来,给老身仔细说说,陛下在朝堂上都是怎么夸玌哥儿的?"
贾政环视一圈,见满屋子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呵呵一笑,捋须道:
"母亲想必已经听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外头传的也大差不差。"
他走到贾母身边坐下,接过鸳鸯递来的茶盏:"保龄侯史大人第一个出列,将玌哥儿的四大军功一一列举。林大人更是..."
说到这里,贾政突然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夫人苍白的脸色,顿时没人要说话的兴致:
"不过这些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贾母急得直拍他手臂:"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老身要听的是陛下金口玉言的原话!"
"是啊老爷,"王熙凤也凑上前来,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外头传得神乎其神的,说陛下把咱们玌兄弟比作天上的明月,把满朝文武都比作井底之蛙了?"
这话一说出口,王熙凤也惊得捂着嘴,顿时也觉得自己今日是老糊涂了,怎能说出如此得罪人的话!
贾政抿了口茶,皱起眉头:
"凤丫头,慎言。陛下说的是,非为将者观玌之才,犹井底之蛙窥天际之月,仅见其光华,未识其深..."
他话音未落,满屋子已是一片惊叹。
探春激动地拉住身旁的史湘云:"你听,果然是这般金玉良言!"
薛宝钗轻摇团扇,若有所思:"这般评价,当真是..."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旷古烁今了。"
贾母听得老泪纵横,连声道:"好,好啊!咱们贾家出了这样的人物,老身就是现在闭眼也值了!"
王熙凤忙劝道:"老祖宗快别这么说,玌兄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凯旋归来,说不定陛下还要亲自为他加冠呢!"
贾政见众人这般欢喜,也不禁露出笑容。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角落里的贾宝玉,见他神色郁郁,不由眉头一皱:
"宝玉,你兄长有此大功,你怎么反倒闷闷不乐的?"
贾宝玉被点了名,只得勉强笑道:"儿子是为玌哥哥高兴的。只是..."
他声音越来越低,"只是想着战场凶险,不免有些担忧..."
了解自家孽障的贾政冷哼一声,如何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定是心中升起妒意。
不过这倒是贾政冤枉贾宝玉了,贾宝玉虽是不堪,然因着升起妒意倒不至于,毕竟贾宝玉要的并非这些!
"你若有你兄长半分志气,也不至于..."
话到嘴边,见贾母面色不悦,还是咽了回去,并不想在这等大喜的日子里搅了兴致。
正当屋内气氛有些凝滞之际,王夫人突然站起身,走到贾政跟前福了一礼:
"老爷,妾身有一事相求..."
不待众人反应,她声音哽咽,眼圈泛红:
"家兄虽有过失,但念在亲戚情分上,可否...可否给玌哥儿去封信,让他...让他对家兄..."
写信....然后把信送到辽东前线战场交给北伐大将军,为求稍加照拂???
好你个神通广大的贵妇人啊!
贾政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干这样的事......这无异于杀了他啊!
贾政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糊涂!军国大事,岂能徇私?玌哥儿秉公执法,正是他的可贵之处!"
王夫人被斥得后退半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
"没有可是!"贾政厉声打断,"王子腾贻误军机,损兵折将,按律当斩!如今只是革职查办,已是格外开恩了!"
第375章 林家筹宴
贾政见王夫人仍不死心,气得胡须直颤,"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多少大臣联名请斩王子腾?首辅李青松李大人更是拿马谡之事相逼!"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连贾母都惊得忘了转动佛珠。
"玌哥儿只是革了他的职,已是..."贾政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后怕,"已是看在我们两府姻亲的份上。你倒好,还要他去信照拂?这不是要陷他于不忠不义吗!"
王夫人脸色煞白,从未想到那么多的她将手中帕子绞得死紧:
"老爷,我..."
"妇人之见!"
王夫人被这一声厉喝震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帕子无声滑落。
她怔怔地望着贾政,眼中泪光闪动,半晌才喃喃道:
"老爷教训得是...是我糊涂了..."
王夫人突然跪倒在地,朝贾政深深一拜: "若非老爷点醒,妾身险些铸成大错。玌哥儿如此顾全亲戚情面,我却...却还这般不识好歹... 如此说来,倒是我以小人之下度君子之腹了..."
贾母见状,连忙示意鸳鸯扶起王夫人,温声劝和:
"快起来,你也是一时心急。玌哥儿那孩子最是明事理,不会记恨的。"
王夫人抹着眼泪,哽咽道:
"老太太说得是。等玌哥儿凯旋归来,我定要亲自向他赔个不是...这孩子,为了家兄的事,想必在朝中也受了不少委屈..."
王熙凤眼珠一转,如今得知自家叔叔无事,心中也是打定,毕竟再怎么说,娘家人也可以说是他们的主心骨,娘家越好,她们在贾府自然也就越好!
"哎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要我说啊,玌兄弟这般处置,既全了国法,又顾了亲情,这才是真真的大丈夫所为呢!"
王熙凤边说边给王夫人递上新帕子:
"太太快别哭了,您想啊,叔叔虽然丢了官职,可性命无碍,这不就是玌兄弟暗中周全的结果吗?"
贾母连连点头:"凤丫头说得在理。"
而后转向贾政,怪道:"你也是,说话这么重,看把媳妇儿吓的!"
贾政见王夫人真心悔过,神色也缓和下来: "罢了,你既明白就好。玌哥儿如今身居要职,我们做长辈的,更该体谅他的难处才是。"
屋内的气氛渐渐回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将话题转回了贾玌的功绩上。
只有贾宝玉依旧站在角落,望着母亲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袭人悄悄走到宝玉身边,轻声道:"二爷,要不要回房歇息?您伤势还未痊愈呢。"
宝玉摇摇头,目光复杂地望着厅内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必了...我就在这看看就好”
袭人见状,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厅内众人仍在热烈议论着贾玌的功绩,却见贾政忽然长叹一声,目光悠远:
"说来惭愧...数年前玌哥儿在荣禧堂说要投军,当时只道是少年豪言,如今想来...”
贾母闻言,手中佛珠一顿,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老身记得...那日凤丫头还笑他痴,连老身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何须去挣那刀头舔血的功劳..."
王熙凤顿时涨红了脸,讪讪道:"老祖宗快别说了,孙媳如今想起来,真是羞煞个人!"
贾政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忽然明白,为何今日在朝堂上,当听到陛下那番"井蛙窥月"的比喻时,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原来...在那轮明月面前,他们这些人,当真都成了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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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后来呢,后来又如何了?”
林府大厅内,林黛玉带着雪雁和紫鹃二人聚精会神的听着林如海的讲述。
林如海看着女儿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心中顿时升起逗乐的心思,故意拖长了声调:
"后来啊——"
他故意停顿,看着黛玉和两个丫鬟都屏住呼吸,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连手中的帕子都绞紧了。
"后来就没有了。"
林如海突然大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父亲!"自知被耍的林黛玉顿时娇嗔一声,小脸涨得通红,"您又戏弄女儿!"
说罢,她气鼓鼓地转过身去,手中的团扇使劲儿扇了几下。
雪雁和紫鹃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却又不敢太过放肆。
林如海见状,开怀大笑:"为父见你们听得这般入神,实在忍不住要逗一逗。"
他捋着胡须,眼中满是宠溺,"不过说真的,今日朝堂上的事,确实就到此为止了。"
林黛玉这才转过身来,"父亲就会欺负人。女儿是真心为哥哥高兴,您倒好..."
"哦?那如此说来是为父的不是了....唉..." 林如海故作伤心地长叹一声: "可怜啊,可怜为父今日升了吏部尚书,在朝堂上站了一整天,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他偷眼瞧着黛玉的反应,继续夸张地说道: "回到家中,女儿竟对为父不闻不问,只顾着打听别人家的事..."
黛玉闻言,羞得耳根都红了,跺脚道:"父亲!您...您说什么呢!"
"哎..."林如海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感慨,"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呢,心就往外拐了。"
他故意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留在为父身边两年..."
这话一出,黛玉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她想起去年贾玌来提亲时,自己红着脸说要再侍奉父亲两年,而贾玌二话不说就应下的情景。
"父亲若再说这些,女儿...女儿就..." 林黛玉急得直跺脚,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紫鹃见状,连忙解围:"老爷快别说了,姑娘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好了好了,为父不说了。"林如海这才收起玩笑的神色,轻抚胡须,"这段时日因张荣一案闹得满城风雨,为父一直没让你去贾府走动。
如今案子了结,为父又新升了吏部尚书,是该好好庆贺一番。"
他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期许:
"为父想着,明日设宴邀请贾府众人过府一聚。这操办宴席、写请帖的事,就交给你来打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