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姓琅琊 第93章

作者:东周公子南

“卖什么东西,需要用你的名义做掩护?”

王扬露出费解的神色:“这......”

“当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当然是见了光就可能出事的东西!贤侄你如果不提高警惕,回头若真是出了事,那可就说不清了!”

“不会吧......难道说王爷他有什么别的企图......”王扬眉关紧锁。

王泰耐心引导道:“你想想看,他先让你帮忙建常平仓,然后再用你的名义租临江货栈,到时货栈发船,倒运贩卖,说不定还是用你的名义,可这船上运的可能是......”

扑克脸终于听明白了,看向王扬。

王扬“大吃一惊”,瞪大眼睛,惊恐道:“族叔!你是说巴东王表面打着常平仓的旗号收粮,其实是要偷粮进私库,然后盗卖官粮!!”

第159章 大论战

王泰马上摆手:

“哎!族叔可没这么说啊!族叔只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怕你吃亏受骗!但要说常平仓这个事完全是幌子,那倒也不至于,毕竟建仓这么大动静,如果最后子虚乌有,他怎么交待?不过会不会在筹运的过程中,做些手脚,分出一部分粮来,运到货栈里,那就不好说了。贤侄你别忘了,你可有做粮食生意的名头,到时用你的名义运粮卖粮,可谓顺理成章。一旦事发,追查下来,这参与建仓的是你,租库的是你,发船如果还是你的话,那......”

王扬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手掌松握之间,微微发抖。

王泰见状一笑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未必就是事实。”

王扬满面惶急:“族叔,如果真是这样,侄儿该怎么办啊?要不要提前上告?”

“别急别急,还没到这一步,再说咱们没有证据,告什么?也别冤枉了巴东王,说不定他真是一番好意。这样,反正你参与筹建常平仓,正好可以借机查清真相。契单不还在你这儿吗?如果到时他真要往库里运粮,也瞒不过你。你多多留心,时常查看,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族叔!族叔给你拿主意!他巴东王想用咱王家的千里驹顶罪?他想得美!族叔第一个不答应!放心!天塌下来,有族叔呢!”

王扬满脸动容,嘴唇微颤,站起深深一拜:“扬遇族叔,如拨云见青天!!!”

......

王扬走后,王泰踱了几步,然后立即派出手下,一是打探荆州是否真的要建常平仓。二是暗查王扬在临江货栈里的仓库是否真与巴东王有关。

......

端午过后,天气转热。都说“不怕端午晴,就怕端午热”,端午一热,往后升温就跟点了火一样。看现在这势头,三伏天恐怕不会好过。但此时没有多少人讨论今年夏天会不会难熬的问题,因为现在巷闾街肆之上、酒楼茶馆之中,人们都在说常平仓的事。

消息刚开始传出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是不信的。

常平仓的事几年前就开始议,议了这么久,各州都困难重重,建不起来,荆州多啥?还有那些垄断粮食生意的士族们,他们能同意这种断财路的事?老人们坐在树荫下,连连摇头,以他们一生的阅历来佐证这个消息的不靠谱。酒客们则咂着嘴,高深莫测地一顿剖析,最后断定,这绝对是不经之谈。

可等各家士族的粮车源源不断地驶向官仓时,众人这才傻了眼,即便是之前相信这个消息的人,也绝对想不到,此事竟会推进得如此顺利!

全荆州惊叹之余,都盛赞巴东王有手腕,有魄力,能压服世家,更难得是心系民生。要知道,即便是豫章王主政荆州时,也没有提过建常平仓的事。

在巴东王声望日涨的同时,一个贵族少年的身影也进入到一些人的视线中。

此人姓王名扬,据说是琅琊王氏子弟,才高八斗,还不到做官的年纪,但竟能以白衣的身份,参与筹建常平仓,并由此衍生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言。

有的说王扬家掌控了小半个浙东的粮食贸易,现在正源源不断地往常平仓运粮;有的说这只是世家公子积攒资历的一个手段,顶个参与事务的名头,只是为将来仕途铺路罢了。还有说这里面水深无极,各大势力都要来分一杯羹,王扬便是琅琊王氏的代表,所谓常平仓,不过是官府和世家换了一种方法,联合起来捞钱而已。

最后一种说法最荒诞不经,但在民间流传很广。百姓们喜欢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前者比如把一个高门姓氏直接同等于一个大势力,这是寻常民众最习惯的划分方式。

在民间不少人的想象中,整个琅琊王氏就是一个大势力,所有子弟都是为这个势力服务。但现实的情况是,琅琊王氏支脉繁杂,分散各地,很多支系之间早就出五服之外了,别说关系远的不相通问,就是三族之内,也有不交一言的现象。至于政治上的敌对,人情上的抵牾,那更是常见,所以不要说王扬能做琅琊王氏的代言人,就是把各枝脉的族长都请到一起去,也很难为整个王氏代言。

故而这样的谣言也只是在民间流传,学子们是不会信的,学子中间流传的是另一则消息,说王扬做绸缎生意,是不惜污身贾道,以换取常平仓的顺利筹建。

质疑者听到这个说法每每要追问,做绸缎生意和建常平仓有什么关系?!说者要么神秘一笑,要么不屑作答,反正罕有能真正说清缘由的,所以总在论战中处于劣势。

直到南平郡一个崇拜王扬的学子,写出了一篇奇文,题名《绸(筹)粮释论》,自述写此文之目的在“昭彰王君莫白之心志,见其中有以令人感泣而不能自已者。不使无知之徒,虚妄揣测!轻薄之人,深诋厚诬!”

文中考证钩沉,旁征博引,从绸缎与粮食的异同写起,一直写到荆州贸易局势与世家关系网络,又以王扬的交游言行为旁证,索隐推论,洋洋洒洒写了三万余言,可谓蔚为大观。最后指出:

“王君之志,皆早寄于歌诗之中,而昧者不能察也。‘彩袖殷勤捧玉钟’,即暗喻其以绸缎入局,筹粮建仓之志。

彩袖即锦缎也;殷勤者,勤恳不倦之意。钟乃粮之代称,《史记·货殖列传》言:‘贩谷粜千钟’。玉者,天下贵物,人皆重之。言‘玉钟’者,乃取‘民以食为天’之意,以粮事为国家要务,故不可不重也。

王君不惜自劳于绸缎商贾之事,殷勤辛苦,以一身之污,而终捧出千家之粮!其拳拳仁厚之意,尽于此句矣!知其心者,无不为之感泣!而迂冥者鸣鼓攻之,不知王君其意也深,其志也广,岂庸鄙之能望?《尚书》之冤,有王君为之洗发。而王君之冤孰拯?故撰此文,考王君参建常平仓之本末,不恨来者之不闻也!”

本来这篇文章只是在小范围内传阅,但有《古文尚书》一派学者上告南平郡郡学祭酒,说此生做“妖文讹言以乱人心”,要求革除学籍,以正视听,并引典学从事史(学政)、儒林参军(教育督导)给郡学祭酒施压。

不料此举引起今文一派强烈反弹,纷纷下场声援。两派大显神通,各找人脉,连郡太守都被卷入其中,因其与该生系同族,又主张息事宁人,竟被告到部郡从事(代表州部对各郡进行监察,相当于驻郡监察官),劾太守枉法!官司一直打到州部,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后该生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还名声大噪,此文更是流布于荆州学子之间,大受追捧!

支持“王扬做绸缎生意是为了建仓”这一说法的学子们得此“神文”,更是士气大涨,再加上谢星涵在暗中推波助澜,论战逐渐升级,甚至发展到来堵王扬求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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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电视剧里很喜欢把一个宗族算成一个势力,并且把明清时的宗制,当成古代所有时段的宗族情况。经典桥段就是一个很牛的族长,在祠堂开会,讨论处置族人什么的。但现实远不是这么简单。我国自宋开始大倡宗法宗制,也就是所谓的“敬宗收族”,自此以后逐渐加强,典型的就是族长权力越来越膨胀,到明清时,不仅可以插手立嗣分家,有些地方甚至还享有挞罪生杀之权。

可在魏晋南北朝时并非如此。当时的观念,门和姓是两个概念。“门”在中古时代也叫“家门”,或者“门户”,“户”其实也就是家的意思,都是以家为单位的。比如梁武帝没登基前,把自己的二女儿嫁给了谢眺的儿子谢谟。但成为皇帝之后就想让二女儿改嫁,原因是“武帝意薄谟,又以门单,欲更适张弘策子。”(《南史·谢谟传》)

所谓“门单”,不是说陈郡谢氏门第不行,而是说谢谟这一家,家势太单薄。再如颜含告诫子孙:“汝家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婚姻勿贪势家。”他不是说琅琊颜氏是“书生门户”,而是自己家这一支,是书生门户。

也正因为如此,柳憕之前才和王扬说:“血统决定下限,家世决定上限。”前者是族姓如何,后者是家世如何,不是一回事。

虽然中古时族制不像后世那样僵苛,但宗族间通财、助丧、聚居等形式都已经出现(但不是固定和普遍的),但像族规、族田这些都还没有,不过有归葬一处的墓田(《太平御览·诙谐三》:“俗呼滹沱河为崔氏墓田”)也非普遍。

并且北朝重宗族远胜南朝。北朝是“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若不至者,以为不义,不为乡里所容。”(《宋书·王懿传》)但南朝则是“昭穆既远,以为路人”。(陶潜《赠长沙公并序》)古代祭祀自始祖之后,父曰昭,子曰穆(古人关于昭穆原义的解释不一,这里举的是郑玄的说法),在原义之外,日常行文中,昭穆多代指亲缘关系,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枝庶分流远的,和陌生人一样。

第160章 三杯酒

王扬读这篇文章读得哭笑不得,同时也暗暗心惊。此文到处都是牵强附会,却唯独说对了一点,就是认为王扬在常平仓的筹建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还推论出王扬是借由新野庾氏充当中间人,然后说动士族和官府合作的,只不过为了表现王扬筹谋之深,便说他当初入郡学,便是为了结交庾家二公子。

也多亏这些争论只限于学子儒生间的“意气之争”而不被外界当真,要不然王扬还真担心会不会引起王泰多想。其实就算王泰知道是王扬请庾易出面,问题也不大,只不过这样一来,容易让王泰更加重视自己。这对于反攻计划的实施,有害无益。

刚开始王扬还出面澄清,说绸缎之事与常平仓没有关系。

可他越澄清,支持者们便越不信,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连连点头,然后继续投身论战;还有人效仿《绸粮释论》索隐笺释的方式,逐字逐句地剖析解读王扬澄清的话,认为其有“不得已者三,可为叹息者二,功成不居之德一”。说得那叫一煞有介事!

王扬啼笑皆非,再有人寻问,便只是摇头否认,但不做具体言辞。反对者见此重整旗鼓,说王扬自己都不说话了,你们还在这儿强辩什么!并四处宣扬王扬羞于开口的消息。

谢星涵匿名撰文,题名《不言之证》,详述王扬不说话的原因在于“知我者,不必言之;不知我,何必言之?”并举王坦之问韩康伯“何故不言?”韩康伯答云“无可无不可”为例,说王扬“功成身退,故言与不言,亦在无可无不可之间”。文末写道:

“夫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大辨不言,大德不称,昧其旨者,噪如飞蝇。”

文章言辞犀利,讽刺意味极足,兼之篇幅精悍,文字简略,阅读门槛大大降低,一经问世,便快速流传开来,将论战气氛推向高潮,同时给予反对者沉重一击。自此文之后,攻诘王扬从商的人皆被冠以“飞蝇”之名,问何谓飞蝇?答曰:庸言庸行,唯他人是评;一事不成,只会嗡嗡不停。

反方大溃。

在常平仓建得如火如荼,学子间的论辩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与这两件事都有关的王扬却已经抽身远离,静下心来,读书、练字、习武、骑马、运筹生意,照常过日子。由于还增加了个背书的任务,所以除了之前和刘昭商定好的,每三天去一次郡学之外,其余的交游邀约则是能推就推。为了避免被打扰,还学了谢星涵封门那一套。

不过有时也会遇到封门没用的情况。比如谢星涵“挟恩相邀”;比如宗测啸歌不去;再比如小胖真的送了一头猪来,也不能再让人带回去等等。

这一日,谢府内的厨工们又被放了假。院子里,王扬和谢星涵正围着沸腾的火炉铜锅,吃得热火朝天。

王扬将裹满芝麻酱的羊肉放入嘴中,下肚后叹道:“可惜啊,我不会做腐乳,这味道吧,始终差点意思。”

谢星涵则全无之前的娴雅清贵,精致的面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蜜合色的衣袖半挽,玉钗微松,边夹蘑菇边问道:“腐乳是什么?”

“就是一种蘸料,要和这芝麻酱、韭菜花拌在一起,才好吃。”

谢星涵对着滚烫的蘑菇草率地吹了两口气,然后在碟中沾了沾,小心地放到口,任由沁着油汁的小蘑在舌上弹跳,有些含糊地说道:“你帮我调的这个也很好吃啊!”

“你这个叫油碟,又是另一种吃法。可惜没辣椒,这韭菜花也不正宗。哎?鸭血呢?鸭血没了?我一共也没吃几块啊!”王扬捞了几筷子,觉得奇怪。

“是吗?”谢星涵装模作样地帮王扬找鸭血,然后叫道:“小凝!送盘鸭血!”

在厨房中吃着“单人小火锅”的小凝马上放下筷子,开始给鸭血装盘。本来王扬是劝小凝在外面跟着一起吃,谢星涵也是如此说,但小凝觉得不能让王扬小觑了谢家规矩,坚持不肯,所以谢星涵就让她在厨房里单置了个小锅,自己涮着吃。

王扬怀疑地看向谢星涵。

谢星涵一本正经道:“可能是煮化了吧。”

王扬:(→_→)

“你不是不吃鸭血吗?”

谢星涵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什么“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吃这种东西”,耳朵发烫,恼道:“你的事儿我都帮你办完了!吃几块鸭血怎么了!”

“都办完了!好好好!那我得敬你三杯!”王扬甚喜,拿起酒壶,斟满小酒盅。

“三杯?我就办了两件事啊!”谢星涵有点懵。

“一杯一杯敬嘛!先说蒙学找的哪里?”

“蒙学找了两处,一是南平郡太守陆通在荆州城中的族学,学中除了吴郡陆氏外,也有旁姓亲友家的子弟。另一处是西沙洲隐士刘虬为自己家仆婢开的家学。你想让阿五去哪?”谢星涵看着王扬的眼睛。

王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看谢星涵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有想法,所以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去刘虬家更妥帖。虽然以你我的身份,就是送到陆氏族学也没人敢欺负阿五,但毕竟去的都是大族子弟,阿五在那儿很可能会被孤立,再说都是幼童,说话玩耍也没个分寸,就算有人叮嘱,也难免生事。阿五不会开心的。去西沙洲就不一样了,刘家仆婢虽然年纪不一,但身份相仿,相处起来会更融洽。”

王扬点头:“你说得是,就听你的。”随即双手端起白瓷小酒盅,向谢星涵敬酒:“四娘子考虑周全,辛苦啦!”

谢星涵笑眯眯地应了一杯,然后说道:“刘寅我已经查了。这上面记了他一些基本信息。”

谢星涵交给王扬一张纸。王扬边读,谢星涵边介绍道:“此人是寒族,县吏出身,积功十五年做到郡功曹(主属吏选举考黜,类似于市组|织部副部长),被时任郢州刺史的庐陵王看中,收为门下,转到制局充干吏(总参部科员)......”

王扬听到这儿放下手中筷子,神色郑重了几分。

“其实按照正常来说,做完郡功曹,又有庐陵王的背景,已经可以出去治一县了。不过可能庐陵王对他期望不小,想让他下地方前多攒些资历,所以调到制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制局小吏的位置上一呆便是三年,如果是攒资历那未免也太长了。三年后才补的县令,这之后升迁便明显快了起来,转郡主簿,府参军,太守,最后一路升到长史。听说此人性刚强,执法不避世家。衡阳多豪强,官府不能制,刘寅到衡阳做太守,亦被藐视。他表面上不视府事三个月,实则暗中搜集证据,然后突然出手,一天内锁拿三十余人,亲自考掠,五毒备极。至有骨上生蛆,父子同死者,郡中震肃。当地人比之汉时苍鹰。”

苍鹰郅都?

三个月后才出手,这比郅能隐忍呐......

王扬看着火锅里沸腾的汤水,若有所思。

第161章 临江货栈

谢星涵见了王扬的模样,有些担心,说道:“我不知你盯着刘寅做什么,但我得提醒你,最好不要在荆州和他发生冲突。且不说庐陵王如何,就只说刘寅。他虽然是寒族,但现在是荆州长史,论官位,是除了巴东王之外的第一号人物,实权不小。再者他兼着南郡太守,你挂籍在江陵,又是郡学学子,严格来说正在他的治下。在这儿与他相斗,殊为不智。”

王扬一笑:“我知道了,娘子放心!”

谢星涵呼吸一滞:“我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根本就没担心!只是随口提醒你一句,听不听在你......”

“是是是,娘子不担心。”

“没担心啊,就是不担.....诶?”谢星涵有点被绕蒙了,也不知道王扬这句话,是认可了她不担心的说法,还是换了个句式,让她不要担心,如果是后者,不是还认为她在担心嘛!

此时王扬已经饮尽杯中酒,向谢星涵亮了一下杯底。

谢星涵不好再细辩,只能有些委屈地陪饮了一杯。

她见王扬执着酒壶,再次把酒盅斟满,想到王扬之前说的敬酒三杯,有些明悟,哼道:“说吧,这第三杯酒到底是什么名堂?是不是又有什么忙让我帮?”

“这第三杯可不光是帮我的忙,而是帮咱俩的忙。一万柄折扇五日内便会做好,到时会存放在临江货栈,你准备好船和人手,五日之后,晚上子时,让你的人在货栈门口等,到时黑汉领他们进去搬货。”

谢星涵疑惑:“子时?定这么晚做什么?正经生意,干嘛深夜装船?”

王扬答得很快:“四娘子有所不知,一万柄折扇可不是个小数目,现在荆州城里已经有很多家在仿制了。咱们往建康卖,主要优势在抢占先机。白日里人多眼杂,万一走漏了风声,也有样学样地往建康贩运,虽说没咱们快吧,但也容易挤占市场份额......呃,就是被抢生意的意思。”

谢星涵看着王扬不说话。

王扬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继续解释道:“并且临江货栈附近交通太过繁忙,白天运货的车马来来往往,很容易就堵在路上,耽搁时间。晚上道路畅通,也没有闲杂人等,安安静静的,便于清点货物。装起来船来速度能快上不少。”

谢星涵一脸信服的模样,点头道:“原来如此。”接着星眸一闪:“那当晚我们正好小聚一下,算是预祝折扇大卖。”

“当晚不行,我有事。”

谢星涵皱眉:“什么事?”

王扬伸了个懒腰,露出个笑容:“大事。”

......

五日后,黄昏。

王扬急匆匆来见王泰,神色恍惚,呼吸急促,似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哎呀呀,快坐快坐!”王泰一摸王扬用冷水浸过多时后的手,只觉冰凉入骨,“贤侄,你这是怎么了?”

“族叔!巴东王已经把粮食运到临江货栈的仓库里,夜半子时启运!我刚才被王府侍卫带着去签了契单!到时装粮运船,都是以我的名义啊!仓库也是我的名字!族叔我该怎么办?!那些......那些可都是常平仓里的官粮啊!”

王扬越说声音越抖,说到最后差点哭了出来。

果然!

王泰之前已经查到,临江货栈里的仓库虽然记在王扬名下,但具体经办人却非常神秘,虽然尚不能确认其真实身份,不过很可能与巴东王府有关!

再联系巴东王让王扬挂名参与筹建常平仓的事,便更疑心巴东王是要用王扬做幌子盗卖官粮,一旦出了事,便直接把一切都栽到王扬的头上,这算盘打得好啊!

现在见王扬事到临头才后知后觉,心中冷笑,口中安慰道:“贤侄你放心,一切有族叔呢!别看他是镇守亲王,但想用咱们琅琊王氏的子弟做替死鬼,也没这么容易!你慢慢和我说,现在仓库里存了多少粮食?准备把这些粮运往何处?还有,你怎么能确定,仓库里的粮食就是常平仓的粮食?”

王扬嘴唇哆嗦着,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

“有多少我不知道,只看见两个仓库都占满了......运到哪里我也不知道。但那些粮就是常平仓的粮食!我亲眼看到那些粮袋上有各家粮号的印记!!!”

“粮号的印记?”

王扬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是!各粮号平常出粮是不打印记的,但进常平仓前必须打印记!这样才能明确权责,防止以次充好、以沙冒粮等情况!这是朝廷公行的常平仓制度!若非我参与筹建常平仓,读过相关章程,否则现在还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