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其实如果王扬不是穿越的人,这个疑点早该发现。之前想办法还高利贷时,王扬问黑汉一万钱的价值,黑汉说过一句话——“把我卖了也不值万钱!”
当时王扬便隐隐觉得别扭,可那时全部心思正用在如何赚钱上,又一想可能人口市价便是如此,黑汉一个大老粗,行情兴许就不如小女孩儿值钱。便没有深思。
现在这么一看,自己还钱杜三爷都不想要,只想带走阿五,这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杜三爷想干什么?
为什么是阿五?
对了,阿五呢?
今天搬家,就属小阿五最高兴。整个下午她都帮忙搬东西,来来回回,跑进跑出不知多少趟,怎么刚才出门时没见到她?
王扬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叫道:“快调头!回好井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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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不要以现代的货币体系类比古代。觉得庾黔娄送的礼物价值才六千,好像不怎么多一样。其实六千比不少百姓的全部家产还要多。《南齐书·顾宪之传》记永明六年之事:“山阴一县,课户二万,其民资不满三千者,殆将居半。”
《魏书·安定王休传》说“丁不十钱之费”,意思就是打一份工日薪不到十文;这个和《魏书·薛虎子传》记载的士兵薪资能对上,里面说士兵年薪“资粮之绢,人十二匹”,就是一个月一匹绢,南北朝绢布也属于货币之列,绢一匹在当时的均价大概三百钱(南朝《南齐书·王敬则传》:“今机杼勤苦,匹裁三百”;北朝《魏书·食货志》:“绢匹止钱二百,而私市者犹三百。”则南北相差不大),那就是一个月三百,百姓日薪是十文,那一个月也是三百。这大概是底层百姓的一个普遍收入标准。
所以庾黔娄送二十匹绢已经说明他很看重王扬了。梁武帝觉得陆倕的文章写得好,赏绢也不过是三十匹。(《梁书·陆倕传》:“昔虞丘辨物,邯郸献赋,赏以金帛,前史美谈,可赐绢三十匹。”)当然,跟宋文帝赏赐的大手笔不能比。(《南史·徐豁传》:元嘉初,为始兴太守,表陈三事,文帝嘉之。赐绢二百匹,谷一千斛)
至于当时的人口价虽然根据年龄、出身、体貌以及贩卖的具体情形不同,价格有所浮动。但一般都在数千的范畴。比如作者说里的引的史料,那个叫“绿草”的婢女卖了七千。再比如《梁书·刘峻传》:“峻年八岁,为人所掠至中山,中山富人刘实悯峻,以束帛赎之。”帛这里指的就是当时通用的货币“绢”,“束帛”是十匹绢。
(凡物十曰束,计帛曰端,束帛就是十端,两端为一匹,按照郑玄等古人的注,很容易把束帛理解成五匹,但其实南北朝时通行的文例是把束等同于十匹。这个如果佐证起来就太冗长了,仅举一例言之。《南齐书·王敬则传》:“永初中,官布一匹,直钱一千,而民间所输,听为九百。渐及元嘉,物价转贱,私货则束直六千。”如果束是五匹,那“束直六千”,一匹就是一千二,不符合“物价转贱”的描述,只有把束理解成十匹,那一匹是六百,这才顺理成章)
所以那个中山富人赎八岁小男孩儿用了十匹绢,按照均价三百算的话,也就三千钱。这算是人口价中比较低的一例。不过这换算的是均价,当时绢价高于均价也说不定。
②有一种说法是宋之前贵族都不吃猪肉,因为没有阉割的技术,导致猪肉味酸。这又是一则历史谣言。早在商代,先民就已经学会给猪去势了,并且依据是否阉割,在甲骨文中“豕”字的字形上做出区分。对于这个问题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参考闻一多先生的《释为释豕》。
实物中西周晋侯墓里出土了一个“断尾猪”的青铜像(现藏山西省博),断尾是古代去势技术中的重要部分。北魏的《齐民要术》有云:“其子三日便掐尾,六十日后犍。”
“犍”就是阉割的意思。之所以要断尾,是因为“三日掐尾,则不畏风。凡犍猪死者,皆尾风所致耳。犍不截尾,则前大后小。”
所以在魏晋南北朝时猪肉并不会为贵族摒弃。晋代大士族王济请司马炎吃饭,有道菜就是“烝豚”,司马炎觉得“异于常味”,吃美之后特意问了做法然后被震惊了。阮籍葬母,也是“蒸一肥豚”。包括王扬说的“三口一头猪”,这个梗在电影里是烤乳猪,烤乳猪这道菜在南北朝时已经很流行了,当时叫“炙豚”,要烤得“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则消,状若凌雪”。
不过从东汉到魏晋再到五胡,胡民大量内迁,所以羊肉日盛,到魏晋时已经开始有压过猪肉之势,等到了北朝,羊肉便成了北方的代表食材,但没有什么羊尊猪贱的说法。区分猪肉地位高下是宋代才开始流行的观念(关于贵族不吃猪肉的谣言应该也是来源于此处),此中原因,既有饮食惯性的因素,也有医疗文化观念的建构,还有唐末至宋初具体的历史背景,体量足够一篇考证札记了,就不多说了。
Ps历史谣言实在太多了,教大家一个简单的辨别方法,如果一个论断以“古代都是什么什么”开始的,那是谣言的概率就不小了。因为古代的概念太大了,不说某一种观念思想,就是某一个物件,每百年兴许都会经历几种变化,把某一特定时间段的特定例子当做泛用的定理,出问题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Pps太忙了,今天只有一章。其实勉强一点也能更第二章,但我的习惯更之前即时做调整,有时这种调整可能会延伸至几章甚至几十章之后,有时可能加注,为了保证质量,还是先不更了吧。
王孝伯说但使常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可称名士。
唉,最是难得半日闲,又不好饮,我果然做不了名士......
第94章 谋不定不动
“公子,怎么办.......阿五不会乱走的......她从来不乱走的!!!!!”
发现阿五不见了,黑汉急得六神无主,双手微颤。
王扬道:“先别急,你确定刚才在这儿看到阿五了吗?确定是刚刚看见不久,阿五就不见了吗?”
“确定!我亲眼看到她来抱柴火,还提醒她别抱太多!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乐庞看着宅门口地面上散落的柴火,疑惑道:“难道有人贩子敢当街掠人?”
“人贩子......”黑汉如坠冰窟,“不行,我得去救她!”他不管不顾就往对外冲,却脚步不稳,差点跌倒。
乐庞让下人拦住黑汉,劝道:“你又不知方向,去哪里找?再说也不一定是人贩子,他们吃了豹子胆敢在城里绑人?这样,我把人撒出去找,叫郡学的人也一起。”
陈青珊快步赶来,王扬方才让她上屋顶,查看四周情形。
“怎么样?”王扬问。
陈青珊脸色凝重,摇摇头。
乐庞向王扬建议道:“要不咱们分头找吧,我还可以回家再叫些人来。”
黑汉连忙跟着点头,脸上露出无比感激的神情。
王扬沉思不语。
黑汉语带哭腔:“公子!再不找就来不及了!”
“青珊方才登高四望,没发现任何踪迹,我们就算现在去找,没有头绪,也找不到什么。”王扬顿了顿,说道:“阿五是刚被掳走的。现在酉时早过,城门已关,作案的人没法出城。那阿五就还在城中!黑汉,你和我说实话,你和杜三爷之间,有何仇怨?”
“杜......杜三爷?我我一个兵户,怎么可能和他有仇怨?我只管他借过钱,后来公子替我还了债,便再没见过。难道公子认为是杜三爷绑了阿五?可......可为什么?”
“你欠了一万三千多钱,杜三爷要拿阿五抵债,他这么做生意,岂不是亏了?”
黑汉眼中闪过一丝无法置信的震惊,声音颤抖:
“这......这是之前契约上写好的啊!我我没想那么多......我以为他只是按规矩办事,再说一万三千多钱,一大半都是抬的利息,我以为他只是想收回本金......怎么会.....怎么可能???”
乐庞插话问:“你们说的杜三爷,是广源邸店的杜三爷?”
王扬道:“你也听说过?”
“是。这个人有庐陵王的背景,通着黑白两道,在城里有些势力,不过他是放债的,没听说他有拐卖人口的买卖。”
是了,庾于陵说过,杜三爷的女儿是庐陵王的小妾,广源邸店背后的主人也有可能是庐陵王,如果这样的话报官就未必管用。
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两件事:一、他们把阿五藏在哪?二、找到地方后如何救人?
王扬对着乐庞躬身一揖:“阿乐,我想求你一件事。”
乐庞赶紧扶起王扬:“咱们兄弟客气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啊!”
“我想请你父亲帮忙,派兵搜查杜三爷的住处。”
刘昭是学官,谢星涵是客居,自己和庾于陵要好,可跟庾家却不熟;宗测的儿子宗睿在做南郡丞,是管户籍一类的事务官......数来数去,自己的关系网中,只有乐庞的父亲最合适帮这个忙。
荆州不仅是民州,也是军府,所以施行的是“州府双轨”,即行政、军事两套系统。
荆州刺史掌管军政大权,是名副其实的“一号”。
自荆州刺史而下,州官系统以别驾、治中为尊,府官系统则以长史、司马为首。
两套系统职权互有交叠,但在北朝强大的军事压力之下,民政自然要为军政让路。所以府官之权一般都大于州官,且有渐有侵夺州官职任之势。
但小胖的父亲乃荆州别驾,居于州官第一位。
别驾全名别驾从事史,类似于副州长。就算被长史、司马压了一头,就算实权大大缩水,那也是荆州领导班子里的头几位人物,要治杜三爷,非他莫属!
乐庞有些为难:“这个......要是搜一般人没问题,可这杜三爷的话.......说起来他倒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庶姓一个,又无官职,大家都瞧不上他,但他有庐陵王庇护,要搜他的宅子,得有确凿证据才行。”
“如果人就在里面呢?”
乐庞想了想道:“那也不好办,我爹没兵权,就算要搜也得假手江陵县衙,但如果杜三爷出面相拦,再扯出庐陵王做虎皮,那县衙的人也不敢贸然往里闯。”
王扬缄默。
黑汉此时已经脱离了最开始时慌乱无措的状态,眼见事情陷入僵局,黝黑的脸上现出决绝之色,当即下跪向王扬磕了三个头:
“我能跟着公子,是我几生修来的福分!!!公子帮我一家已经帮得够多了,不该再卷到这样的事中去。此事既由我而起,就该由我解决。我欠公子的,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说完便起身往院子里走,他要去取他那口豫章刀。
王扬喝道:“你站住!”
“公子!”
王扬脸色微沉:“你怎么解决?无非是拿刀去拼命,拼了命就能救回阿五?就是要拼命也不能这种拼法,谋定而后动!你既然做了我的部曲,总该听我的话!”
黑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了眼圈:“公子,我......”
王扬上前拍了拍黑汉肩膀,声音缓了许多:“我知道你是救女心切,但做事得有章法,越急越乱不得。”
陈青珊忽然道:“我可以出其不意,制住那个人,然后逼问阿五的下落。”
黑汉眼前一亮,瞬间看到了希望,但经过刚才的事,不再鲁莽,而是看向王扬,等他示下。
王扬摇头:“别说杜三爷那样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制住的,就算你能制住,他死活就是说不知道,你能怎么办?用私刑?还是直接把他杀了?犯了刑律,杜三爷反咬一口,最后还是找不到人,到时如何善后?”
陈青珊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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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关于州府双轨制,详参严耕望先生《魏晋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
第95章 定计
乐庞道:“要不咱们先找杜三爷交涉一下吧,如果真是他绑的人,那他绑人总要有目的,是要钱还是怎么着?以王兄的身份再加上我,姓杜的敢不给面子?大家无仇无怨,有什么不好谈的呢?”
没这么简单。
那契约是一年前签的,从上门抢夺阿五,到今天出手绑人,谋划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里面恐怕不是钱的事。
再说既然出了手,就不会承认。更何况自己论学、要部曲、应王爷摆平粮价之事已经传遍荆州城,杜三爷不可能不知道,知道还敢下手,定然是做足了准备。
不能交涉!
这不是交涉能解决的问题!
王扬踱了几步,突然停住,向乐庞道:
“如果阿五被关在和杜三爷有关的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又没有杜三爷在场,你能说动你爹,派兵搜查吗?”
乐庞想了想道:“那得一定能搜出人来。”
“当然。”
“兄弟这可得慎重!你实话实说,现在你说阿五在杜三爷手上,到底有几成把握?”乐庞其实不信杜三爷会做绑人的生意,毕竟以他的身份,根本用不着如此犯险。
王扬斟酌了一下,回答道:“七成。”
“那不够。要动杜三爷,必须是十成。”
王扬沉吟片刻,说道:“好,我来确认这最后三成。”
......
“今儿什么日子,竟得王公子大驾光临!!!”
焦正对于王扬的造访很意外,他已得知王扬在白虎道场力挫王馆学之事,心中庆幸自己之前和王扬牵上一份交情,还在想等王爷宴请王扬之后,自己看看如何再找机会,和王扬拉拉关系。如果能借此攀上琅琊王氏这棵大树,那就发达了。
他本以为王扬不会记得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在苦思冥想应该怎么重新搭上线,没想到王扬居然自己上了门!
王扬神情冷峻,也不客套,直接让焦正屏退所有下人,径直说道:
“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你的话出乎你口,入乎我耳,没有人能听到。我如今问你一事,你若坦诚,这个情我就记下了,将来必定相还!但你若是骗我,日后被我查出来,到时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焦正见王扬说得郑重,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公子尽管问,小人是绝不敢欺瞒的!”
王扬紧盯焦正:“上次调那个名叫黑汉的阿曲戍戍卒去天门郡,是不是广源邸店杜三的意思?”
焦正瞳孔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扬见焦正神色,便猜到七分,反而安坐,不再看他,懒洋洋道:“你好好想,想好怎么骗我。”
焦正忙道:“不敢不敢!是他,是他让小人帮一个忙,调一个戍卒去外郡,小人当时想着一件小事而已,根本不知道这名戍卒竟与公子有渊源啊!若是早知道......”
王扬全都明白了。
杜三爷针对的就是小阿五!
他本来打算用索债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带走阿五,但被自己挡下;所以又设计调黑汉去外郡。
想来要么是在外郡直接弄死黑汉,然后想个什么办法接手阿五,又或者是还有什么后招;结果又被自己破坏了;现在看黑汉和阿五成了自己的部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手劫人!这是志在必得呀!
到底什么理由让他不惜如此大费周章,非要得到阿五不可?
王扬心事重重地离开焦宅,不过他记着陈青珊的事,所以走前随意提了一句,说最近想吃鹿肉,改天回请焦正。
焦正果然上套,忙不迭地说他家中就有鹿肉,请王扬随时过来品尝。王扬便和他约定,后天晚上酉时初刻,来焦家吃饭。
......
王扬出了焦宅,乐庞等人都在车中等候:“怎么样?”
“十成了。”
“还真是这厮!他绑个孩子做什么?”
“我现在有个计划,你们仔细听我说......”
......
天色已暗,各家掌灯。广源邸店是放债之所,来这儿的多是事有所急,迫切借贷之人。所以一般都要开到深夜。只见一个面目清俊的贵公子身后带着四个随从,大模大样地走进店中,开口第一句便是:“杜三儿在吗?”
这句话把伙计们吓了一跳,这是谁啊,居然敢这么称呼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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