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算你们运气好,不知不觉间立了一功。这两人包括刚才被你们杀死的两人都是北谍,你们现在裁下这两人右衣袖上的衣布,上面有他们的身份秘识,你们一看便知。”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右臂上的具体位置。
什长命令道:“赶紧按公子吩咐去做!”
军士用刀尖将两人右袖的衣料割下一块,交给什长,什长来回翻看:“这,这什么都没有啊!”
王扬轻蔑说道:“如果就这么让你看出来,那也就不叫密识了!”
他头一扬,派头十足地叫道:“来人,生火!”
军士们很快堆了个简易的小火堆,用火石点燃。王扬取过袖布,在火上依次炙烤,壮汉和俊少年则骂声不绝,拼命指证王扬身份为假。
“好了,来看吧。”王扬不动声色地递出袖布,什长接过,几名军士围了上来。
之前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袖布上,竟赫然出现一个褐色的小圈!
第6章 灭口
这便是王扬要打俊少年和壮汉的第一个意图!他趁着打耳光的机会,用沾有醋的手指在俊少年和壮汉的右臂上画了个小小的圆圈。
他指尖上沾有的醋液本就稀薄,在深色麻衣布上画圈之后,又经过空气挥发,肉眼很难辨认。但残留的醋液一旦受热之后,水分就会被蒸发,醋的浓度会增加,痕迹便容易凸显。
再者,布料达到一定温度后会变得焦黑,这个温度值也叫“碳化温度”。而吸了醋的布料,碳化温度比正常的布料要低,所以用火焰一烤,沾醋的地方会率先出现烤焦痕迹。
(麻也是布的一种,中古文献中凡说布,有很大一部分就指的麻纺纤维,麻纺并不一定就是劣布,像大|麻、苘麻纺的是粗布,而苎麻则可纺出高级织品,价格也不便宜,详后)
这个道理对于王扬来说没有什么奇妙的,可这些军士就不懂了。一见之后都是大吃一惊,以为这真是北谍密信之类的东西。由此对王扬琅琊王氏的身份更加确信。若不是大人物,怎懂得这些?
壮汉和俊少年看不见布上情形,只是不断叫骂,揭发王扬。俊少年情急之下,甚至说王扬杀人,身上背着大案子!壮汉则大叫王扬意图谋反!
反正是怎么博人眼球怎么说。
却不知这些慌不择路的夸张之言反倒让他们的话变得更不可信,并且连带消解了他们此前关于“王扬假冒身份”之证言的可信度。
什长哪有心思理会此二人的胡言乱语,忙问道:“敢问公子,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王扬道:“这是太阳。胡人自古就崇拜日月,汝不知《史记》中言:‘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什长哪里读过什么《史记》,只是一味摇头,王扬则更说得煞有介事:“你知道每年越境的北谍有多少人?发展的下线又有多少人?就连军中也有他的内应!不然我一见到你们,早就掀了他们的底,何必等到现在?”
这是王扬之前就想解释的问题,也是他身上的一个不小的疑点:即如果那四人真是北谍,那王扬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明实情?
此事王扬早已想好说辞,但如果主动解释则显得刻意,此时借着这个话头,装作无意地随口一提,更为顺理成章。
什长之前还在疑心此事,只是没找到机会询问,这时听王扬说得有理,心中疑虑又去了不少。
王扬续道:“北谍入境者多矣,人员复杂,互不相属,为了方便相认,有的会在右袖上印上密识,用以确认身份。若是几人同行,则有密识为主,无密识为副。此事乃朝廷机密,我也只能说到这儿了,你若是觉得活得够了,尽可以对外宣扬。”
“不敢不敢!小人绝对不敢宣扬!”什长惶恐躬身道。
王扬注意到,这是什长第一次自称小人。
“骗子!他是骗子!别信他!他不姓王!他杀了人!好几个人!”
“他是假的!他是假冒的!冒牌货!他意图造反,谋朝篡位!”
壮汉和俊少年吱哇乱叫,口不择言,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王扬看了一眼张牙舞爪,恨不得至他于死地的两人,狠了狠心肠,问什长:“这两人怎么处理?”
什长道:“押回去,严加拷问。”
王扬摇头:“太麻烦。”
“那公子的意思是......”
王扬不语,只是看向许编辑的尸体。
什长顺着王扬的目光看去,心中一惊:
“这......不合规矩吧。他们既是北谍,带回去总能审出些什么。”
王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什长:“规矩?刚碰面的时候,你问都不问就射杀两人,还要把抓到的人送给上官玩乐,这又算什么规矩?”
什长神情有些窘迫,忙解释说:“阿曲林内禁夜行,之前天色太暗,又有鲁阳移文......”
王扬摆手道:“放心,我才不管这些闲事。我只是提醒你,这两个人留着未必是好事,他们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姓王的,你全家都不得好死!你阴谋害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xxx,xxxx!”
“不要信他!他不是琅琊王家人!你们这群傻比,都被他骗了!xxxxx!我xxxx!”
壮汉与俊少年急了,骂得越来越难听。
王扬低声道:“你看,这两人都是死硬派,押回去不要说问出什么,就是间谍的事他们也不会承认。然后又在口供上乱说一气,到时说不定你不但没功,反而有过。杀了他们,你就是杀掉四个北谍,押回去,那就是押回两个祸患。”
“可,可北谍的事证据太少,如果没有口供,仅凭那个太阳密识......”
“太阳密识什么的都不用,我为你作证,有琅琊王氏的证词,这,就是最大的证据!四人的间谍身份由我担保,你和你的人杀谍救我,大功一件!”
什长以退为进,就在等这句话。立即俯首抱拳道:“遵命!”
然后吩咐道:“老三,丁九,现在奉王公子的令,把这两个谍子做了。”
王扬知什长故意点明是奉他的令,也不在意。这两人是必须要除的。
壮汉不用说,此人阴狠无底线,又害死许编,死有余辜。
俊少年为恶不算太甚,但他揭穿自己假冒浮浪人的身份在前,指证他冒姓琅琊王氏在后,纯属小人心态。自己若是运气差些,被他拖下水,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样的人如果保下,难保不会上演“农夫和蛇”的戏码。
“得令!”老三、丁九执刀走向壮汉与俊少年。
两人一看竟真是要立即动手,吓得腿都软了。俊少年哭喊道:“王博士!王博士我错了!王哥!我真的知道错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都听你的!我给你打下手!我不想死啊!我刚刚穿越!我是主角啊——”
壮汉则硬气得多:“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才是北谍!他是最大的北谍!你们报给将军,一定重重有赏!”
此时刀刃已经架到他的脖子上,壮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瞪眼怒吼道:“小x崽子!你犯了法!故意杀人罪!教唆杀人罪!你永远回不去了!你不得好——”
刀刃瞬间割破两人喉咙,两人骂声戛然而止。
王扬背过身去,他感觉四肢冰冷僵麻,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这是他第一次夺走别人的性命。但他不后悔。
穿越后想在古代活着,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王扬一直都知道。
什长道:“请王公子随我们去见我们薛队主。”
王扬仍是背着脸,冷哼道:“见他?一个微末下吏,哪值得我去见?你现在回去,告诉他我在这儿,让他立即来见我。”
王扬不是要端架子,而是身体无力,腿又有些发麻,怕在这些军士面前露了怯。更重要的是他其实不想见什么队主。
他的话蒙这些士兵可以,能不能蒙住那个薛队主实在不好说。
他希望什长把这些士兵都带走,然后他就可以趁机跑路。
什长见王扬的架子如此之大,更是唯唯而诺:“是是,小人现在就去!”
王扬见什长收队准备离开,心中一喜,可谁知什长刚走出一步,便回头道:
“如此荒野,公子岂能不要护卫?”
也不问王扬意见,直接吩咐道:“老三,丁九,你们留下服侍公子。”
执矛黑汉马上道:“什长,那四具尸体还需要斩首归拢,老三和丁九做这事时,无法保护公子,让我也留下吧。”
丁九瞟了黑汉一眼,王扬心中则暗暗叫苦。
什长想了想道:“也好。”随即用极低的声音说:“小心些,别让人跑了。”
黑汉点头示意。
第7章 永明
沙沙沙。
什长带人走在回营的路上。
他看了眼身边的瘦小军士:“小产,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的。”
小产一边紧跟什长的步伐,一边道:“老大,我看这事有点玄......他说得再好,也是空口白牙,万一真像那两个人说的那样......这个......那......”
什长放缓脚步:“我问你,你说那两个人是北谍好呢,还是不是北谍好?”
小产略一迟疑,随即毫无疑问地说:“那当然是北谍好了!杀了四个谍子,怎么着也能记一功,说不定还有赏钱拿哩!”
“那你还问个屁?”
小产眉头紧皱:“可是,可是如果那个人真是冒充的话——”
“你傻啊!咱们只是回去汇报,真的假的都由薛队主、王文书判断,和咱们有个毛的关系?”
什长回头大声道:“所有人都听好了,回去把嘴管严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记住!这可是自己的事,别最后害了自己又害了兄弟!大犊,尤其是你!嘴上没把门的!给我小心着点!”
......
林风淅淅,晓月初升。
执矛黑汉不知从哪找了块顶部平整的大石头,汗腾腾地抱到王扬面前。然后十分卖力地袖子擦拭石面,向王扬殷勤道:
“公子先坐这儿歇歇,我去给公子找点水喝。”
“水来喽!”丁九捧着一只褐色水囊,小跑着赶来,满脸堆笑:
“公子,这是小的刚打回来的山泉水,请公子解解渴。”
王扬哪有心情理会两人的讨好,冒姓琅琊只是权宜之计,一会儿还要应对一个貌似更难缠的队主。更悲催的是现在自己连身处哪个朝代都弄不清。
如今只知道一个大范围东晋南朝。而东晋南朝在后世又被称为“五朝”,包括五个在江南立国的政权,分别为东晋、宋、齐、梁、陈。
五朝之中,王扬最熟的是东晋和陈朝,其次是宋和梁,最次就是五朝之中时间最短、政局最乱的齐朝。所以王扬最希望穿越的朝代是东晋。
不选陈朝是因为那是南朝的末世,万一自己穿越到隋国灭陈之时,大战一起,血流漂杵,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
不行!
得在那个什么薛队主来之前想办法搞清楚如今到底是五朝中的哪一朝,这样编起瞎话来才能有的放矢。
可怎么弄清楚呢?
直接询问肯定不妥。堂堂琅琊王氏,难道连国号都不知道?
想办法找钱币一观?
还是不行。南朝币制混乱,新旧钱并用,难以辨别。
王扬想了一会儿,心中一动,先是大模大样地坐在石头上,然后接过水囊,用随意的语气问道:“你们当兵几年了?”
丁九抢先道:“小的当了五年戍卒了。”
黑汉道:“回公子的话,小人从军八年。”
王扬道:“哦,那算是老兵了。为什么要从军呢?”
黑汉和丁九一起看向王扬,眼神怪异。
糟了!
王扬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突然想起南北朝还是“世兵制”的时代。
所谓“世兵”便是指朝廷强制规定士兵之家,世代为兵,又称“兵户”。为了扩大兵源,还常把犯罪者、无籍者、逃户、奴隶甚至蛮族俘虏罚入兵户之中。
再加上官府给兵户设的劳役沉重,待遇又差,而为了防止兵户逃跑,又以强压方式统管之,所以士兵的社会地位便变得越来越低下,以致于连普通平民都不如。
此二人之所以当兵,自然是因为他们的父祖当兵。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所以两人才觉得自己问得奇怪。
王扬意识到犯错之后,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哦,原来你们是兵家子,不是应募的白丁。”
刘禹锡的《陋室铭》中有一句很名的话:“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里的白丁意思是“无知之人”。但在南北朝时,白丁特指军中应募而来的平民。
南北朝施行世兵制的同时还有募兵制,所谓募兵便是征兵。可如果一应募便成为兵户,使得后代子孙皆固定为兵,则哪还有人应征?
所以朝廷规定应募之兵单独成队,家非兵户,户籍也不入兵籍,简而言之还是自由身。
王扬自以为话题转换得自然得当,殊不知“兵家子”一词在当时含有不小的贬义,近乎于骂人。军士自己是兵户是一回事,可你明白地掀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白丁只在特定时期招募,招来一般也只负责作战。像黑汉、丁九这样驻守营垒,辛苦巡逻的,一般都是兵家子。
所以王扬这个挽尊并不高明。
丁九当时脸就红了,眉宇间隐现忿忿之色。
黑汉则苦笑道:“公子说的是,我们哪有福气做白丁。”
上一篇:三国:炮灰刘封逆袭之路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