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王扬自然知道南朝这一弊病,想起南朝最后被北朝所灭,叹道:“那是矫情。北朝如此强盛,我们若不重武事,早晚被北朝所并。”
陈青珊有些费解:“你为什么总说北朝强大?我听说北虏国运日下,撑不了多久了。”
“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
“如果真是这样,不说长安、洛阳,淮北应该早就收复了吧。”
“南北通使已久,一般不会轻启战端。”
王扬笑了笑。
陈青珊又道:“我爹也说,如果真要开战,北虏打不过我们。”
“你爹和他们打过吗?”
“那倒没有。”
王扬心想:你爹是京城禁军,兵源器械都是最好的,又不曾与北人交战。换做真正镇守边关的将领,就未必像你爹那么有信心了。
他也没有细说,只是道:“对于敌手来说,宁肯重视,也不要轻视。”
陈青珊点点头。
王扬又说:“以后遇到宴会这种情况,你下去吃饭就好,不用一直站着。”
陈青珊认真说道:“我既然答应了做你的护卫,就要尽做护卫的职责。”
“但——”
陈青珊眼眸清幽如深潭:“我希望你在办答应我的事时,也能像我这样用心。”
第80章 万无一失
皓月冷,夜未央。
华屋内,柳憕摆弄着桌案上的一卷古书,看着地上的火盆,神色阴沉。
他毫不爱惜地把书握成竖卷,攥在手中,越攥越紧,
忽然手一松,举起书便要掷向火盆。
“阿深。”
柳憕字文深,小名阿深,在这座府邸中,能这么称呼他的只有一人。那便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官任“巴东王友”兼“王馆学祭酒”,柳惔。
《南齐书·百官志》记云:“诸王师、友、文学各一人。”
师、友、文学乃王爵三官,是朝廷为宗室诸王选派的佐官,皆为六品。主要负责陶冶诸王学养、匡正献策。
从“师”、“友”的名称便能看出,此官职虽名为诸王下属,却有着较为超然的地位,再加上职事清贵,故非高门子弟有才俊者,不能当其选,这就是所谓的“王佐之职”。
而柳惔做了“巴东王友”之后,当时号为“华选”。由此便可想见柳惔的名望之高了。
兄长的声音传来,让柳憕的动作顿时一滞。
一个身穿翠色绣云纹锦衣、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从柳憕的手上拿过古书,翻看了几眼,淡淡说道:
“这卷《投壶变》北国有没有抄本我不知道,江南可就独此一份的孤本。只怕连皇家的秘阁都没有副本。谢四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柳憕声音僵硬:“她喜不喜欢,与我何干?”
柳惔一笑:
“花了那么多心思给谢娘子弄到了这卷书,现在又一声不吭地准备烧了。就因为她跟旁人多说了几句话?再说你这个气生得好没道理。你从没跟谢娘子说过你的心意,谢娘子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和旁人多说几句又有何妨?王谢之间本来就有渊源,就是世家通交或者故交旧识也说不定,你又何必——”
“阿兄,五日后的白虎道场论学,如果郡学派王扬出战,你一定要打败他!让他输得一败涂地!!”柳憕恨恨说。
柳惔好奇道:“郡学会让一个学子出战?难道他学问比刘昭还好?”
“我不知道他经学如何,但此人极有辩才,玄学功底很深......”
“哦——我知道了——”柳惔故意拖着长声,手指点了点弟弟,一副了然的神情:“你本来准备在四娘子面前大展才学,引得青睐,结果被抢了风头,所以就——”
“阿兄!你到底帮不帮我出这口气!”柳憕见兄长还在跟他开玩笑,有些恼了。
柳惔也不戏谑了,严肃说道:
“阿深,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气局万不可狭小。你也并非输不起的人,怎么今日钻了牛角尖?士不可以不弘毅,没有雅量,如何致远?”
柳憕憋下一口气,敷衍道:“我懂了,兄长教训的是。”
柳惔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向心高气傲,在心上人面前连输两场,还是输给一个籍籍无名之辈,难免想不通,便拍了拍弟弟肩膀,安慰道:
“你的路还很长,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再太放在心上。”
柳憕目光一闪,趁机说:“普通的胜败自然没什么,但有的胜败却很关键,比如说五日后的论学......”
柳惔呵呵笑道:“你信不过你兄长?”
“阿兄的才学,我自然有信心,只是那个王扬......”
“儒家论学和你们清谈不一样,辩才并非关键,实打实的学问,方是第一要义。那个王扬越擅清谈,在经学上下的功夫就越少。就算他儒玄双修,也不可能在经学上超过我。”
柳憕知道兄长说得有理,以兄长在儒学上的造诣,本来没有什么可担心,可回想起此前种种场面,还是心有余悸,再次提醒道:
“王扬此人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深不可测,又极有心机,能韬光养晦,阿兄万万不可轻敌!”
柳惔心想,看来自己这个弟弟真是被王扬赢怕了,居然对他如此忌惮。不禁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见弟弟还是一脸忧思的表情,便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轻敌的。《古文尚书》胜于《今文尚文》,这是定理。我专攻《古文尚书》,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况且我还做了特别的安排,可保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什么安排?”柳憕精神一振。
柳惔低声说了一番,柳憕顿时大喜:“好啊!阿兄做得好!阿兄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
柳惔苦笑:“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确实有失公平。以我本心而论,实不愿如此。只是这次论学牵扯甚大,所关乎的并非是我柳惔一人的荣辱,只好用些手段。”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阿兄这是行事周全,又有什么好挂心的?再说就算没有这一步,他们也不是阿兄的对手!”
柳惔见弟弟兴奋的样子,不悦道:“此非正大之道,不得已而用,却不可得意。”
“是。”柳憕敛容拱手,心中却暗暗期望郡学能派王扬出战,然后被阿兄当众击败。
......
王扬这几天的整块时间除了锻炼身体,每天坚持做波比跳、俯卧撑等运动,便是泡在刘昭的藏书室中,一待便是大半天。
刘昭知道几天后就是与王馆学那场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论学决战,为了不让王扬分心,也只能强忍住找王扬探讨学问的愿望,一心扑在整理《指瑕》书稿上,只在吃饭或者休息的间隙,见缝插针和王扬聊上一会儿。
刚开始他怕王扬压力太大,事先想好了一大篇说辞,准备好好开导王扬一番。
可他后来发现,这小子神色轻松,讲讲笑话,逗逗女护卫,又和庾于陵还有几个学生闲谈漫说,从街巷趣事侃到朝野见闻,完全不像有压力的样子啊!
当然,如果刘昭再仔细观察一会儿就会发现,王扬一般只是起一个话头,然后便当了听众,话题只要一有停顿的迹象,他就顺势接上,巧言妙语,以助谈兴,让话题继续延伸。总之王扬一到,聊天总能聊到热火朝天。
更让刘昭确定王扬根本不紧张的是,他发现这厮在藏书室里可不是专门看儒家著述,竟还捡些地志游记,旧史杂传什么的,看得不亦乐乎!
唉,这种时候让之颜力挽狂澜,本来就有些强人所难,再说这不是之颜的义务,更何况学问又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事,以之颜的学问功力,应该是比较有信心的吧......不过还有两天就要论学了,能不能不要再读《杂嫁娶房内图术》了,你这样让我有点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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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杂嫁娶房内图术》四卷见《隋书·经籍志》,此书唐初仍有,如今已经亡佚。王扬穿越之后看见亡佚之书再现,自然心喜而阅,才不是因为书名的原因,才不是......
第81章 胜负在我
白虎道场论学的消息传开之后,轰动了整个荆楚学界。
刘昭、柳惔俱是一时名家,两人代表各自学派,公开论辩,
其胜负结果决定着荆州官学的归属,也被视作《尚书》今、古文优劣的最好证明。
这是儒林大事,也是荆州学坛多少年来都难遇的盛会。
远近郡县的学子书生,经师鸿儒,无不急装行囊,整车备驾,昼夜兼程地向荆州城赶。
到了论学这一天,白虎道场内人满为患!
事先布置的三百座席全部坐满!
四下站立者不知凡几!
道士们早都退到后观中,闭门不出。道场全被儒生占据,到处都是作揖问候,谈论学问的声音。
郡学作为本次论学的主角,在道场中心广场的正南方,设有木棚专席。
自从刘昭带着几位教习和众弟子入席后,便不断有人前来拜会,其间不乏刘昭的故友同道。
而王扬也被刘昭不厌其烦地介绍给拜访者,通名问好、作揖寒暄。一套礼节再三重复下来,可不算轻松。王扬趁着间隙看向对面王馆学的坐席,也是同样的人潮不息,而柳憕在应酬答对之间,正好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交,同时一笑,遥相揖手,其乐融融。
“他笑得有点假。”陈青珊在一旁说道。
王扬还在微笑:“我知道。”
“你也一样。”
“......”
入场处突然爆出一阵惊呼,人群纷纷避到两侧行礼,三位老先生宽袍大袖、须发皓白,缓步而行,前有门生开路,后有弟子相侍,所至之处,众人皆礼敬让路,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是今日论学的三位裁判:徐伯珍、陆欢、沈驎士。
他们负责问辩设难、裁决胜负,当时称作“都讲”。
三位都讲的姓名很快传遍全场。众人早知今日论学,必有经学大家坐镇,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能请来这三位名冠江东的大宗师!!
此三人皆为当世名儒,皓首穷经,著作等身,海内学子,无不敬服。朝廷早就想请这三人入国子学讲经,三人却累召不应,没想到今天居然同时来到荆州!
柳惔带王馆学众人出棚相迎,
而刘昭则脸色大变,凄惶叹道:“荆州郡学,不复存矣!”
王扬甚是不解:“先生何出此言?”
“之颜你有所不知,此三人皆崇《古文尚书》,尤其陆欢,在天台山开馆聚徒,专授《古文尚书》,驳斥今文之学。让他们主持论学,必然倾向王馆学!”
庾于陵怒道:“先生,不能再忍了!所谓论学,就是一个过场而已!与其陪着他们演戏,不如趁这个机会,公开向王爷抗辩!让大家论一论是非曲直!”
“没这么简单!”一身男装打扮的谢星涵入棚,交领白衫,外罩竹叶青纱袍,头上挽了个清清爽爽的发髻,加以白玉小冠,瑶簪横插,活脱脱一个俊美书生,
细看两眼,便知是女扮男装,只是她坐得偏僻,四周又有护卫绕身,一般人不能近前。
“晚生谢涵,见过刘先生、王公子、庾公子。”谢星涵按照男子之间相见的礼节,向刘昭三人揖手。
“谢......谢侄女?!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刘昭吃惊道。
王扬也是一呆,心道这小美女底子是真硬,穿男装都这么好看。
庾于陵则恭恭敬敬地向谢星涵行礼。
“单独设帷帐太扎眼,所以换了男装。”谢星涵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说道:
“我来是告诉你们,万不可就都讲的事向巴东王发难。
白虎道场论学,七日前才出公文。徐伯珍住九岩山,陆欢居吴郡,沈驎士讲学在吴兴,怎么可能及时赶到?
一定是早早得了消息,提前上路!
论学的主意是巴东王定的,人选也一定经过他的同意,这就说明这件事是早就谋划好的,就算不是他亲自谋划,也一定有他的默许。”
谢星涵压低声音说:“可以装成急症发作,拖延论学时间,这期间我想想办法,看是否有机会更换都讲人选。”
刘昭甚是为难:“这......这恐怕不行吧......众目昭彰之下,如何装病?”
“世伯是道德君子,自然不能当众装病。但让某人来装,一定得心应手。”谢星涵说着向王扬微微一笑。
王扬:???
庾于陵还是坚持自己刚才提出的建议,说道:
“如果巴东王有意安排,就算真能推迟几天,也不会同意更换都讲!推来推去,结果都是一样,不如趁着今日群儒会集,把这些事情摊开来说!群意汹汹,众怒难犯,巴东王未必会公开袒护王馆学。”
“不可!”谢星涵断然道,“巴东王此人性刚,喜恶随心,癫狂如雷,若是公开质问,必然激怒于他,有害无益!”
刘昭不能决,问王扬道:“之颜,你觉得哪种办法更好?”
王扬想了想说:“我觉得都不好。”
谢星涵看向王扬:“那不知王公子有何妙策?”
“我的妙策就是......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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