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王揖盯着王扬。
王扬一脸为难道:“这怎么冒充......”
王揖羽扇一拍大腿:
“是啊!这根本没法冒充!但如果有人能冒充,这背后总有玄妙不解的地方吧?吾生有涯而知无涯,对于不解的事,族叔一惯是保持敬畏心的。就算不说敬畏心,也不说打脸的事,就说族叔把这个人揪出来了!咋的,朝廷能给族叔嘉奖?还是说族里能给族叔送点产业以示感谢?”
王揖摇扇,悠悠道:
“《列子》中说‘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孔子家语》中说‘无多事,多事多患’,叔只管自己这摊事儿,其余的都不关心。侄儿你也跟叔学,旁的不要理,只管陪叔好好玩就是了。”
王扬顿时一脸轻松:
“叔高见啊!叔要是这么说,那侄儿肯定陪叔好好玩!一定得玩好!”
王揖笑道:“那当然,要玩就得玩好,不然不如不玩。”
“那族叔我就先下车了,明日再陪族叔玩好。”
“诶?刘寅不是得罪过你吗?不跟族叔去宣旨,出出气?”
王扬摇头笑道:“不去了。”
王揖好奇问:“为什么?”
“人生几件俗事,扬不与焉。”
王揖很感兴趣:“哪些俗事,说说看。”
“腰有十文,必振衣作响;
若遇升迁,唯恐人不知;
见人微过,沾沾自喜而指示;
旧敌落魄,专程赶赴以嘲弄。”
王揖眉开抚掌:“贤侄真是个妙人呀!”
王扬眼笑拱手:“族叔也是妙不可言啊!”
两人相视大笑。
“对了,今晚戌时,我在香雪楼设宴,请你和仲通。荆州城就咱们三个琅琊王氏,不得好好聚聚?”
“好啊!族叔盛情相邀,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欢然相别。
王扬下车后,望着王揖牛车的背影,笑容一点点消失。
一个青衫女郎从街角牵马走出,观察了一下四周,走到王扬身边,轻声道:
“公子。”
“小珊!你怎么在这儿?”
“我......”
陈青珊实在担心王扬,在王扬跟王府侍卫走后,坐立不安,便到王府外面等。等到王扬出了王府,上了王揖的车,陈青珊不知道情况,不敢贸然上前,便一路跟随至此。
陈青珊没有解释,而是问道:
“你没事吧?”
“没事啊。”
陈青珊神色凝重:“你脸色不好。”
王扬一怔,失笑道:“你看出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扬喃喃道:“两只老虎,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
陈青珊:???
“走,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临江货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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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诗经》云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楚辞》曰“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自有山水,便有冶游。但真正脱离于行旅、以欣赏风光为主要目的、由少数行为到普遍出现的现代意义上的“旅游”,其实开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像地志、地记这种地理类的著作(比如《水经注》)也是从这个时段开始大量涌现的。
故而《文心雕龙》中说“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宋指的就是刘宋,意思是从刘宋初年开始,写老子庄子的玄言诗渐衰,而山水诗渐渐兴起。中|国是诗的国度,诗艺源远流长。但直到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山水诗”这个门类(包括‘山水’一词入诗,也是到了这个时期才普遍出现的,ps,‘旅游’一词也起于这个时段),而山水画也是起于晋宋之间。
山水的“被发现”是一个既向外又向内的过程,向外很好理解,用宗白华的说法,叫“向外发现了自然”(《美学散步》)向内则是一种美学和文学意义上的双重自觉,或者说是“人的自觉”(李泽厚语,见《美的历程》。)
所以魏南北朝时期是一个“自觉”的时代。
而王揖这种旅行爱好者,还有本章开篇中他的那番“山水论”,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带有那个时代的鲜明印记。当然,王揖的山水论是我按照当时士大夫的精神向度与思想旨趣写的,几个重要的点比如“卧游”、“澄怀观道”、“山水以形媚道”等等,都是当时文化圈中流行的思考方式与价值面向。
第238章 将暗
鸦啼影乱,暮天将暗。
偌大的荆州长史府内,只有刘寅一家五口外加几个奴婢,跪在中庭。台传御史张斌(朝廷派驻各郡督查钱谷的事务官,类于财政|部监管|局)带几队衙兵鱼贯而入,分列肃立。
沉沉暮色压下来,将众人的影子拖长,刘寅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隐约听到身后家人强行压抑的啜泣声。
十二名台使仗身(钦差侍卫)身穿郁林白衣,腰间跨百炼钢刀,一字排开,身形如松;王揖站于阶上,手持黄麻诏书,冷漠的声音在这窒息的长史府中回荡开来:
“门下:
夫《春秋》诛意,礼所必惩;《月令》饬法,时无或纵。
荆州长史兼南郡太守刘寅,本卑门寒士,素乏操誉。
承时侥幸,遽秉要权。以斗筲之器,叨方州之任。
不思报效,反行苛酷。妄兴刑狱,滥逮士流。
凌轹经术之彦,三木横施;摧折清贯之望,五听俱废。
致使庠序辍诵,谤议腾于道路;仓廪废弛,怨嗟遍于闾阎。
岂非专擅福威,凌上虐下之验乎?
着即削其一应职守,黜留本州,补水曹参军之任。
主者告下,时速施行。
永明八年七月辛丑(发诏日期),散骑侍郎具官封臣王揖,宣。”
诏书末尾还有中书、门下两省负责草拟、审署和下达的几名官员的署押及例行书式如“奉被。诏书如右。”“谨重申闻,请可付外施行。”以及天子御画(画字)等。只是在宣读诏敕时,这些书式是不念的。
刘寅叩首及地,一字一顿:
“臣,刘寅,谨奉诏。”
王揖将诏书交身边仗身,仗身走到刘寅面前,刘寅再拜叩首,双手接诏,高于头顶。王揖神色轻松了许多,活动了一下筋骨,向张斌道:
“缴印封库这些事儿,就交给你了。”
张斌忙躬身说:“大人放心,下官办完,即刻回报大人。”
王揖手一背:“走喽。”
“下官送大人。”
至此,刘寅的妻子儿女再也忍不住了,都放声大哭。刘寅则面无表情。
“对了。”王揖停住脚步,看向刘寅:
“刘参军,我这次乘船来荆,发现你们这儿航道有点浅,尤其江津渡,泊船都不好泊,听说是上游泥沙越来越多,导致淤积,近期又有河岸坍塌,盗伐岸柳的事儿,你现在做了水曹参军,这就是你分内的事了。”
刘寅双袖一合,木然而拜:“卑职领命。”
......
残阳暮鼓沉檐坠,卖花声碎,市声如沸。
王扬双手抱臂,穿行在嘈杂的长街上。陈青珊默默跟在身后。
王扬的脚步很慢,却又极稳,像一叶孤舟缓缓划过潮来潮去的海,潮水在他身前分开,又在他身后合拢。小贩的油锅声、孩童的嬉笑声、酒家的叫卖声、磨镜匠的吆喝声......各种声音从他身侧滑过,声声皆过耳,片声不沾身。
临江货栈的货已经被提走了,这个在意料之中,巴东王之前和他打过招呼,说过几天会运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离开货栈后,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如意楼。结果如意楼正在装修,密道也被堵死,一问才知换了掌柜。萧宝月之前说他做掉色袄这件事之后便算两清,以后她不会再提任何要求,王扬也不用再来她的院子。
王扬当时不太信这句话,现在看来,萧宝月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而换一个说法就是,萧宝月已经过了河,不再需要桥了。这个桥她或许暂时不好动手拆。但要拆一座桥,未必要自己动手......
王揖说的那番话有一定迷惑性,很容易降低人的防备。如果王揖心口如一,那对于王扬来说,算是比较顺的情形了。可逆境中需乐观,顺境时当警惕。王揖的话虽顺心,但有一个关键漏洞,就当事不关己的时候,自然可以高高挂起,但在这件事上,王揖是以身入局,相当于在巴东王面前,为王扬的身份打了包票。
他这个包票和谢星涵于王宴上说在义兴郡见过王扬可不一样。谢星涵不是王家人,见过一面,不知底细很正常。但王揖是言之凿凿说见过他,不管王扬说什么他都一概照接,毫无躲闪。
王揖这么做,图利也好,不得已也罢,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一定有足够的理由才能让他去担这个风险。又或许他还觉得,即使他这么做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不管是巴东王,还是王扬,都不会出问题......
王扬凝神思索,不自觉地放下手臂,手中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抬起手一看,原本深邃的目光顿时凝滞了一瞬。
是一块芝麻糖。
“很甜的。”陈青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王扬身边,拿着个荷叶包,表情无比认真地“推荐”道。
王扬将芝麻糖放入口中,一笑:“确实很甜。”
陈青珊见王扬笑了,凤眸闪过一丝欣喜,继续从荷包拿糖给王扬吃,王扬道:“一块就够了,我今晚吃大餐,吃这么多糖干嘛?”
“大餐?就是那个鸿门宴?”
王扬笑道:“对,就是那个鸿门宴,不过......鸿门宴也能吃好。”
陈青珊想了想问:“是现在去吗?”
“现在太早,先去一个地方。”
......
“诶?你不是去南平郡了吗?”柳惔见到王扬,颇觉惊异。
王扬很自然地说:“没走上,我叔父来了。”
柳惔大喜,一把握住王扬手臂,激动道:
“太好了!带我去见令叔父!”随即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失礼,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王扬突然问:“你信我,还是信我叔父?”
柳惔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扬看着柳惔的眼睛:
“我可以救出柳憕,但前提是,你只信我一个人。”
柳惔看着王扬严肃的表情,神色惊疑不定,抓着王扬胳膊的手,一点点松开.......
......
暗夜昏灯,小院仄巷。
两个小奴在打扫院落,几个穿着粗麻衣的苦力汉子,正往院里搬家具。
院中站着四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衣服光鲜,腰间皆佩短刀,紧盯房门,眼神很是锐利。
门后,一个穿着长相都很富态的男人,正打量着房中陈设,微微皱眉:
“这儿也太简陋了点,这样,先委屈你暂时住一夜,等明天我给你寻个好宅子。”
刘寅倒好茶,把茶盏一推:
“翟管事请。”
“哦,多谢多谢。”
翟管事看了眼茶盏,并没有喝。
“你这件事王爷批了四个字——‘非战之罪’。王爷说了,你虽然有过,但主要责任不在你。荆州这摊事确实难办,换谁来都不轻松。”
刘寅叹道:“王爷体恤,刘寅惭愧。”
翟管事话风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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