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377章

作者:贼眉鼠眼

  片刻后,桃林里传来一道压抑许久后尽情宣泄的嘶吼声。

  “列祖列宗在上,儿孙今日大喜,娶了六个婆娘,终于有一个能下蛋了!”

  …………

  郡王府的喜事传得很快。

  大夫是上午把的脉,消息是中午传到府衙,人尽皆知。

  下午时分,赵孝骞一脸喜气地出现在府衙,迎面遇到无论官吏还是差役,都纷纷朝他道喜。

  赵孝骞的笑声没断过,一路哈哈哈。

  入了正堂,趁着李清臣等人都在,赵孝骞大手一挥。

  今日郡王殿下包下城里最贵的酒楼,请府衙所有官吏差役大吃一顿,全场赵公子买单。

  当晚真定城的酒楼内张灯结彩,府衙官吏们痛快吃喝,赵孝骞接受四面八方的道喜,眼角都笑出了褶子。

  席间李清臣带着几分醉意,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赵孝骞,虽然夫人有后是喜事,但这位夫人终归不是正室,有些事情要提前安排。

  富贵人家,高门大户,都是非常讲究嫡出与庶出的,为了将来子孙兄弟和睦,赵孝骞还是趁早立下规矩,定好嫡子与庶子的待遇差别,一个富贵家族若无规矩,很容易出乱子。

  尤其是楚王一脉,赵孝骞既是皇室宗亲,又是手握大权的臣子,家中的规矩更须早立,无规矩不成方圆,未来恐将埋下隐患。

  过来人的话是一定要听的,但听归听,赵孝骞对这些规矩却不以为然。

  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现代人,他的价值观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嫡出庶出,妻子生的和侍妾生的并无区别,都是自己的骨肉,除了在子女中必须选出一个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外,其他的子女一视同仁。

  …………

  辽国上京。

  耶律洪基流年不利,冲犯太岁。

  最近一两年,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断过,而且坏消息一个比一个要命,都是极伤国本。

  上次三路进犯大宋再次兵败后,耶律洪基终于老实了。

  他已经明白,辽国如今的国势已是日薄西山,一个国家走下坡路的趋势,是人力无法挽回的,除非统治者有极大的毅力和决心革除积弊,变法图强。

  统治者有决心还不够,他的手下还必须有一大批能干且忠心的臣子,忠实地执行他的命令,以个人的牺牲和奉献为代价,来挽大厦之将倾。

  这样的代价是十分巨大的,从古至今王朝更迭,无数君臣都想过挽回颓势,中兴王朝,然而成功的却是极少数。

  如今的耶律洪基就已处在这样的困境里。

  他很清楚辽国渐渐走向颓势,他也想过革除积弊,学着大宋的模版,对辽国也来一次变法。

  可惜大宋的变法本身都是磕磕绊绊,问题极多,辽国再去模仿复制,最终的结果只能比大宋更失败。

  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就算耶律洪基想模仿大宋变法,也根本毫无头绪,国情不同,辽国本身就是游牧民族发展而来,变法触及太多人的利益后,辽人可不像宋人那么温顺,一个不小心就会逼反了。

  兵败之后,耶律洪基接连召萧兀纳进宫,君臣二人试着拟定变法章程,最终发现,就连变法的章程都极为繁杂,君臣既想让辽国恢复当年的强盛,又不敢触碰既得者的利益。

  左右踌躇,进退两难,耶律洪基与萧兀纳讨论多日后,终于心灰意冷。

  他发现,这个国,他已救不了了。

  辽军兵败的半个月后,耶律洪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了一道旨意。

  令皇太孙耶律延禧监国,国事朝政一并交付,赋监国太孙有决断之权。

  自此而始,辽国已开始进入新旧君主政权交棒过渡阶段。

  耶律洪基不得不交棒。

  他已六十多岁,已经很老了,老得失去了胆识和魄力,改变辽国渐入颓势的现状。

  与其如此,不如把权力交给下一代,让年轻的君主尝试一下新的办法,或许能让辽国的国祚能多延长几年。

  就在新旧过渡的阶段,耶律洪基刚准备卸下肩头的责任,他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辽国宗族之女,刚刚册封的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在送往西夏和亲的路上,被宋国的龙卫营劫下了。

  整支送亲的队伍和耶律南仙本人,都落入了宋军的手中,耶律南仙被押入宋营,不知处境。

  听到这个消息,耶律洪基气得几乎要吐血,牙齿咬得格格响,眼神里布满了极度的愤恨。

  与西夏和亲,是辽国在兵败之后做出的决定,宋强辽弱的格局已经形成,辽国只能寻找盟友抱团取暖,和亲只是两国联盟的形式之一。

  然而联盟的念头刚刚成型,就被赵孝骞截断摧毁了。

  这个赵孝骞,仿佛天生就是辽国的克星,辽国国势之颓,皆因此人而起。

  “遣使入宋!朕要谴责宋国的无耻行径!朕的公主都敢劫,赵孝骞这狗贼无法无天了!”耶律洪基暴怒嘶吼。

第595章 末路忠臣

  曾几何时,辽国终于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

  “谴责”这样的字眼,谁能想象竟出自曾经天下无敌的辽国之口。

  现实就是这样冰冷且残酷,拳头大的时候,根本听不进道理,拳头比别人弱的时候,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被人欺负了也懂得不再动用武力,而是心平气和的“谴责”。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天大的事都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大家讲道理嘛,对不对?

  尽管耶律洪基与赵孝骞从未见过面,但这一两年通过战争打过的交道,耶律洪基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竟然有了几分了解。

  别的不说,单说赵孝骞劫耶律南仙这件事,不必怀疑,只看这蛮横不讲理的做派,就一定是出自赵孝骞的手笔。

  说好的礼仪之邦,你特么给我梆梆梆……

  不是说华夏中原数千年道德治世吗?不是说中原汉人世受圣贤经义文章熏陶吗?

  结果你们就熏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招呼都不打,把辽国如花似玉的成安公主劫了,何其狂妄卑鄙,何其没素质!

  耶律洪基气得肝儿疼,他发现把权力渐渐交棒给耶律延禧的决定无比正确,以他这把年纪,若再被赵孝骞气几次,恐将不得善终。

  耶律延禧没事,他年轻,经得起打击和侮辱。

  下旨之后,辽国迅速派出了使臣,直奔南方宋营,与宋军交涉关于成安公主被劫一事。

  而辽宫内,耶律洪基和萧兀纳则坐在大殿内,商议宋辽两国下一步的走势。

  大殿内陪坐的,还有耶律延禧。

  接手辽国权力后,耶律洪基常把他带在身边,无论与臣子商议朝政,还是批阅奏疏,或是决断辽国重大事宜等等,耶律延禧都陪坐一旁耳闻目染。

  萧兀纳的官服已换成了紫袍,三路兵败,唯萧兀纳这一路保存了一半的兵力,并且第一时间赶回上京请罪。

  他的举动终于感动了耶律洪基,从此受到重用。

  兵败之后,萧兀纳便被任为北院枢密院副使,耶律洪基更是频频召他入宫,以国事相询,明眼人都看得出,萧兀纳的地位一跃而升,几乎已成了托孤顾命重臣的存在。

  更值得一提的是,不仅萧兀纳被重用,随着皇太孙耶律延禧监国,耶律延禧的大舅子萧奉先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如今的萧奉先虽然还只是军中的一名都统,并未升官,可耶律延禧对他深为信任,大小场合都不忘带上他。

  萧奉先被渐渐重用也能理解,毕竟耶律延禧刚刚监国,试着接手权力,手底下的班底很薄弱,这个时候必须要重用身边的属臣或外戚,他们将是耶律延禧顺利接手权力后的第一批班底。

  空荡的大殿内,耶律洪基满面忧虑,与萧兀纳一同盯着面前的辽国地图。

  地图上画着几道鲜明刺眼的箭头,由南至北指向燕云十六州。

  深深叹息之后,萧兀纳道:“陛下,臣必须直言,宋军接下来的目标,必然是燕云十六州,只看时日早晚而已,不论早或晚,赵孝骞是一定会对燕云十六州动手的。”

  耶律洪基默然点头。

  现实很残酷,但它就是现实。

  宋军觊觎惦记燕云十六州,已非一朝一夕,从当年的宋太宗赵光义发起北伐开始,宋国的战略意图就已赤裸裸地摆在辽国面前。

  燕云十六州,是宋国的必取之地,这是毋庸置疑的。

  当年宋军的实力还不如今日,宋太宗都敢发起北伐,试图收复燕云,更何况如今宋军的实力已经很强大,辽国都不敢轻捋其锋,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再次发起北伐?

  更残酷的现实是,辽国如今明知宋军接下来的举动,君臣朝堂却已无必胜之心,仿佛每个人都已预料到接下来的失败,燕云落入宋国之手的必然结局。

  “为今之计,如何处之?”耶律洪基沉声问道。

  萧兀纳叹了口气,苦笑道:“征调举国兵马,驻防燕云,拼尽国本守住,大辽若失燕云,南方已无屏障,宋军迟早北上,大辽有亡国之虞。”

  耶律洪基身躯一颤,面色发白,下意识望向他的孙儿耶律延禧,满目苍凉。

  耶律延禧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如何守住燕云?如何挡住宋军?”耶律洪基苦涩地问道。

  萧兀纳摇头:“臣只能说,尽力而为吧,宋军的火器,至今没有克制之法,上次与宋军交战,臣试着建造壕沟以避宋军火器,此法收效甚微,我军固然可以避免伤害,但终被困于战壕之内进退不得。”

  “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自缚手脚,眼睁睁看着宋军逼近,臣麾下的将士付出了惨痛的伤亡,证明了这条路其实是走不通的。”

  说完萧兀纳痛苦地闭上眼睛,垂头露出愧疚之色。

  耶律洪基黯然一叹,道:“萧兀纳,你是朕忠诚的勇士,朕没有信错你,面对宋军的火器,满朝诸将之中,唯有你尚思报国,用尽办法抵御宋军,虽败犹荣,朕甚欣慰。”

  萧兀纳垂头道:“陛下谬赞,臣惭愧。为今之计,唯有调动东北统军司,西北招讨司等诸地兵马,集结于燕云的河间府,大同府,析津府三座重要城池。”

  “宋军若出兵北犯,以我大辽如今的战力,只能放弃平野,固守城池,宋军火器纵利,但攻城是以下击上,不一定管用,我大辽只要守住这三座城池,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只要三座城池不失,燕云十六州就落不到宋军手里。”

  萧兀纳苦笑数声:“陛下恕臣愚钝,臣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些了,若还是无法抵挡宋军,而致失去燕云十六州,臣只能以死谢罪,以报国恩。”

  耶律洪基感动地紧紧握住了萧兀纳的手,哽咽道:“燕云纵失,朕亦不罪也,你已尽了一个忠臣的本分,板荡之时见忠诚,朕怎忍失去你这个忠臣,答应朕,千万莫说以死谢罪的不吉之言。”

  “萧兀纳,无论成败,你我都要好好活下去,以图将来。”

  眼眶通红地望向旁边的耶律延禧,耶律洪基加重了语气道:“你要记住,萧兀纳是朕留给你的忠臣,日后若朕不在,国有疑难,尽可托付,明白了吗?”

  耶律延禧一个激灵,急忙点头应了,然后起身恭恭敬敬朝萧兀纳行了一礼。

  萧兀纳惊惶地起身欲回礼,然而却被耶律洪基按住了肩膀,萧兀纳只好坐在椅子上,无奈地生生受了辽国未来国君的这一礼。

  托孤顾命,自此而始。

  可惜此时的君臣之间,弥漫着一股深深的亡国末路的气息。

  令人满怀希望的,是看到了未来。

  但令人绝望的,同样也是看到了未来。

  …………

  真定城。

  袅袅怀上身孕后,赵孝骞几乎抛开了一切公事。

  真定府的公务也好,拒马河大营的军务也好,全都扔给了李清臣和许将,作为府尊和主帅,赵孝骞什么事都不管,非常利落干脆地当了甩手掌柜,哪怕李清臣和许将怨气冲天,他也置之不理。

  本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现在天下的格局基本已经扭转,唯今最重要的当然是家人。

  一想到袅袅肚里的孩子延续着自己的血脉,赵孝骞就忍不住激动欣悦。

  活了两辈子,他都没当过爹,这种感受当然需要细细体会,陪伴妻子的每一天,观察她孕期里每一天的变化,都将深深地刻进他的记忆里,一生不忘。

  将来孩子长大后,赵孝骞可以毫无遗憾地告诉他,你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每天陪着你和你娘了。

  所以,你再说什么童年缺少陪伴,原生家庭的阴影什么的,老子不抽死你就跟你姓。

  老子从你还是个受精卵一直陪到你长大,够不够?要不要爸爸再爱你一次?

  陪袅袅的日子里,赵孝骞也没闲着,努力回忆起前世适合孕妇的食谱,每天不是人参炖母鸡就是天麻炖乳鸽。

  各种大补各种投喂,每一口都是满满的爱心,不吃都不行,必须让肚里的孩子感受到父爱如山。

  就这样投喂了好几天,袅袅都受不了赵孝骞疯魔般的进补,开始有意无意躲着他了。

  赵孝骞端着大补的炖汤满府找孩子她妈进补时,李清臣来了。

  见到赵孝骞后,李清臣暗暗吞了吞口水,他盯上了赵孝骞手里端着的一锅炖汤,太香了,今日郡王府这顿饭,他必蹭。

  “有多远滚多远,给你闻一口气味都是对食材的浪费。”赵孝骞不客气地戳穿了李清臣的企图。

  “趁早死了心吧,这汤不是给你喝的,它独属我家婆娘,你要是有怀孕的功能,我不介意给你炖一锅。”

  李清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既然是孕妇喝的,就实在不好意思蹭了。

  “呃,殿下误会下官了,下官岂是贪口腹之欲的人,今日见殿下是有正事……”李清臣义正严词道。

  “放。”赵孝骞不客气地道。

  “殿下,大名府柴家来人了,来府衙求见殿下,说是代崇义公向殿下致歉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