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赵孝骞的名气自然是天下皆知的,但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赵孝骞的正室夫人是狄家女。
这又是狄家对外低调的缘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狄家人根本不敢对外宣传自家的女婿是赵孝骞,怕给赵孝骞招惹麻烦和猜忌。
今日这位天下瞩目的郡王殿下陪夫人回娘家,狄府上下简直如过节般热闹沸腾。
狄府正堂上,狄谘坐在主位,赵孝骞与狄莹侧坐。
狄谘这时才打量着赵孝骞,神情颇为感慨。
“当年与莹儿成亲,一晃两年了,当年的少年如今已是大宋的英雄,狄家得此贤婿,面上有光,小女跟了你,如今也封了郡王妃,也算是尊贵之极了……”
赵孝骞笑着与羞涩的狄莹对视一眼,道:“小婿还要多谢丈人,把夫人培养得如此完美,小婿得此贤妻,后顾无忧。”
狄谘叹了口气,面色黯然道:“莫说这些,是老夫对不住你,狄家对不住你啊,可惜莹儿已受封郡王妃,不然老夫羞见贤婿,只恨不得请贤婿退货才好……”
此言一出,赵孝骞和狄莹都惊呆了。
“丈人何出此言?”
狄谘苦笑道:“你们成亲两年,莹儿却还未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老夫实在有愧,贤婿报效社稷,率军在前线浴血厮杀,小女安享太平,却连个蛋都没给你下……”
话没说完,赵孝骞已一脸惊悚地打断了他:“丈人且慢!小婿在前线厮杀,莹儿若不声不响在后方给我生个儿女,那才叫不对劲吧!”
狄谘一怔,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
再看狄莹,已是一脸羞愤,狠狠地瞪着狄谘。
狄谘顿时有些尴尬,急忙找补:“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反正……莹儿,你要争气,懂吗!楚王一脉本就人丁单薄,就指望你这位正室为夫君家族开枝散叶,两年了竟不见动静,你……”
狄谘原本越说越激烈,然而见赵孝骞和狄莹夫妻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狄谘突然住了嘴,神色愈见尴尬。
“丈人,贤婿登门难道不应该饮酒设宴吗?”赵孝骞小声地提醒道。
狄谘如梦初醒,急忙道:“对对,来人,设宴!”
说着朝赵孝骞歉意地一笑,狄谘道:“府里久无贵客登门,有些规矩都忘光了。……对了,再传歌舞来,为我翁婿助兴!”
赵孝骞哈哈一笑,刚要客气几句,旁边的狄莹却冷冷道:“设宴饮酒便可,歌舞就不必了,官人后院的女人够多了,父亲您还让那些女子在官人眼前晃悠,嫌我家后院不够乱吗?”
狄谘和赵孝骞一怔,二人看了狄莹一眼,然后翁婿俩对视。
赵孝骞尴尬地笑了笑,心虚地解释道:“……小婿其实没那么好色,后院那些女子都是真爱。”
狄谘也勉强一笑:“了解,了解!老夫这一生大约也遇到过十几次真爱……”
赵孝骞肃然起敬,拱手道:“向丈人学习!”
狄莹气得狠狠掐了他一下,道:“你如今的真爱才六个,打算凑齐十几个是吗?”
赵孝骞揉了揉腰,啧了一声道:“我只是羡慕丈人真爱感人,同时感慨我岳母众多,遍布天下……”
狄谘不自在地道:“……倒也没那么多,贤婿夸张了。”
狄莹恨恨地道:“……哼,男人!”
盛宴开席,美酒佳肴,赵孝骞朝堂外张望半天,不由黯然一叹:“果然没有歌舞……”
举杯敬了老丈人三盏酒,狄谘满面红光,这时终于放开了一些。
老实说,对这位贤婿,狄谘来往并不多,加上赵孝骞如今官高爵显,狄谘在他面前甚至有点小紧张。
现在饮了酒后,狄谘才终于有了几分老丈人的威仪。
酒过三巡,赵孝骞搁下酒杯,聊起了正事。
“听莹儿说,丈人欲随小婿出征?”赵孝骞问道。
狄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长辈托女婿帮忙,终归不是什么长脸的事,但狄谘还是点头道:“不错,若贤婿不为难的话……”
赵孝骞笑道:“倒是不为难,但出征北上,抗击辽军,终究是一件辛苦且危险的事,小婿还是想劝丈人三思,最好还是留在汴京当差。”
狄谘叹道:“贤婿应知,老夫非庸碌之辈,我父狄青也算是大宋名将,当年的名声不弱于西北折家,天波杨家。”
“老夫自幼习武,力可扛鼎,不敢称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年却也是勇冠三军,鲜有敌者……”
坐姿渐渐挺直了一些,狄谘的神情闪过一丝紧张,好像此刻是在上司面前应聘面试,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优点特长。
“除了勇武,老夫还精读不少兵书韬略,无论排兵布阵,还是上阵杀敌,皆可轻松应对。”
“贤婿若不信,小女莹儿可为老夫作证,小女年幼时,老夫便常在家中习武,精通各种兵器,如今老夫年已四十,却不逊当年之勇,仍可日食三斗,力举三百斤!”
说着狄谘竟站起身,束了束腰带朝堂外走,似乎打算给赵孝骞现场展示一下武力。
赵孝骞急忙拦住了他:“好好!小婿信了,真的!丈人且住,不必展示,会吓到小婿的。”
狄谘不自在地笑了笑,讪讪地道:“老夫性子实在,不打诳语,一字一句落地有声,若此次跟随贤婿出征杀贼,老夫誓为社稷立功……”
顿了顿,狄谘露出迟疑之色,道:“就是不知官家……贤婿应知,狄家当年的事,终究有点忌讳。”
赵孝骞笑吟吟地朝狄莹看了一眼。
狄莹掩嘴一笑,轻声道:“父亲,昨日官人听说父亲的请求后,当即便给官家上了一道奏疏,官家很快有了批示……”
狄谘期待地道:“官家有何批示?”
“官家只批示了一个字,‘允’。”
狄谘浑身一震,眼眶顿时泛红,面朝延福宫方向恭敬地双膝一拜。
“皇恩浩荡,狄家愿为社稷效死!”狄谘哽咽地道。
赵孝骞微笑道:“丈人,狄家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
第551章 名将之后
“都过去了”。
赵孝骞这句话说得容易,但狄家为了这句话,家中子弟却不知担了多少年心事。
生在这个皇权至高的年代,臣子被帝王猜忌绝不是轻易能过去的事。
而且不止是一两代,历史上很多贤臣名将,一旦被帝王猜忌后,不仅自己难得善终,后代子孙的命运也从此被湮没于历史洪流中,不知所踪。
狄家原本也会走上这条路的,直到昨日,身为女婿的赵孝骞向赵煦上了一道奏疏。
这道奏疏看似寻常,但它却无形中改变了狄家后代的命运。
不得不说,狄家是幸运的,从今以后,它已有了翻身的机会。
名将狄青功高盖主,引得帝王猜忌,可狄青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赵氏天家的事,后来的神宗即位,便已给狄青平了反,还赐了追封,足以说明,狄家的事其实早在神宗年间便已过去。
过去虽过去,但这种敏感的事,皇帝是不方便公开表态的。
皇帝不表态,下面的臣子不清楚,自然还是按没过去的算,所以尽管神宗给了狄青追封,狄家这些年仍是如履薄冰,低调做人。
而汴京的朝臣们,也不敢与狄家过从甚密,怕给自己惹来灾祸。
直到昨日,赵煦批示的那个字,终于算是官方正式对外的定调。
狄家曾经那些敏感的事,彻底揭过去了。以后的狄家子弟,在大宋皇帝的眼里,与别的朝臣没有任何区别,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狄谘面朝延福宫跪拜后,重新坐回位子上,举杯连饮三盏。
三盏过后,看起来情绪稳定的狄谘,突然重重搁下酒杯,伏在桌案上嚎啕大哭起来。
狄莹顿时也流下泪来,起身正要去安慰父亲,却被赵孝骞按住,朝她微微摇头。
同为男人,赵孝骞知道狄谘此刻需要宣泄。
狄青共有六子,其中长子狄谅早亡,狄谘是次子,如今也算是狄家的一家之主。
这些年狄谘背负整个家族,小心翼翼地在人情世故中周旋,小心当差,小心做人,不敢与任何人结交,生怕招惹灾祸麻烦。
狄谘知道,狄家如今很脆弱,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官家心中或许仍有猜忌,这样的狄家是经受不起一点点小风浪的,稍有不慎便是全家覆灭的下场。
直到今日此刻,狄谘听说了官家对狄家的批示,一颗悬了数十年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狄家也在一朝之间翻身。
想想这些年背负的沉重压力,狄谘不由悲从中来,大哭不止。
赵孝骞静静地坐在堂内,慢悠悠地啜着酒,任由狄谘哭得惊天动地。
堂外不少亲眷和下人听到了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堂内张望。
赵孝骞端起酒坛,朝堂外的下人们龇牙一笑:“酒不错,回头给我弄几坛,我带回家喝。”
下人吓了一跳,客气地行礼,急忙匆匆赶往后院取酒去了。
堂内老丈人仍在嚎啕大哭,狄莹作为女儿也陪着默默拭泪,唯有这位女婿没心没肺地要酒打包,画面颇为怪异。
赵孝骞倒也不是存心占这点小便宜,他主要是为了维护华夏的传统礼仪。
华夏的传统礼仪,女婿登老丈人家的门不能空着手,同样的,女婿离开老丈人家也不能空着手。
一个合格的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时懂得心狠手辣,娘家里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被她席卷一空,回家献给亲爱的老公。
现在狄莹大约是不太清楚这些传统礼仪的,毕竟她的脸皮不够厚,赵孝骞只好亲自张嘴了。
许久之后,狄谘大约是将情绪宣泄完了,这才抬袖擦去眼泪,哽咽道:“老夫一时失态,贤婿见笑了。”
赵孝骞嘴贱道:“丈人说错了,小婿不是见笑,是见哭啊……”
话没说完,腰间又被狄莹狠狠地掐了一下。
狄谘端杯望向赵孝骞,严肃地道:“狄家今日得沐皇恩,皆拜贤婿所赐,狄家子弟世代铭记贤婿之恩,多谢贤婿了,老夫敬你。”
赵孝骞连道不敢,赶忙端杯饮尽。
翁婿互敬之后,见狄谘仍一杯杯狂饮,今日似有把自己灌醉的意思,赵孝骞急忙趁着他清醒说起了正事。
“丈人确定要随小婿出征北上吗?”
狄谘肯定地点头:“确定,听说贤婿明日便出征,老夫已备好了兵器甲胄战马,今日便去宫中交卸职事,明日点卯于贤婿帐下听令,但凭驱使,在所不辞。”
赵孝骞苦笑道:“您是长辈,小婿却要对你发号施令,这实在有点……”
狄谘神情愈见严肃,加重了语气道:“老夫一生行伍,深知军中规矩,只要入了大营,便无翁婿父子之说,军中只认主帅,老夫便是贤婿帐下一卒子,贤婿若有差遣,尽管开口。”
赵孝骞仍是一脸为难:“公事公办倒也合情合理,但若是丈人犯了军法,小婿不得不打您的老屁股,这个……多冒昧啊。”
狄谘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道:“老夫不会犯军法!”
赵孝骞恍若未闻,扭头看着狄莹道:“夫人,你听到了,将来我若打老丈人的屁股,你可不能翻脸,毕竟军法如山。”
狄莹白了他一眼,道:“父亲说了,进了大营便是你的麾下,你打麾下将士,与妾身何干?”
赵孝骞忍不住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懂事!”
不愧是名将之后,女儿身的她对军中的规矩也是非常熟悉,而且绝不瞎搅和。
“老丈人,那就说定了,以丈人的官职,调任前线后可平升一级,您便在小婿麾下任都指挥使吧,以后凭战功升迁。”
狄谘激动地起身抱拳,喝道:“遵令!”
狄家喜事,但狄谘还是没敢喝醉,家宴散后,赵孝骞带着狄莹告辞,而狄谘也跟着出了门,直奔宫中。
他要在今日内交卸职事,再去城外大营报到,赵孝骞说是明日出征,但作为麾下将领的他,不可能明日才离家入营,总不能让一军主帅在大营里等他。
回王府的路上,赵孝骞和狄莹坐在摇晃的马车里。
赵孝骞打了个呵欠,道:“按我说,狄家的事既然揭过去了,丈人其实没必要再跟着出征,说是正当壮年,可终究也是年岁不小,此行多险,路途辛苦,何必经受这番折腾。”
狄莹叹了口气,幽幽道:“官人出身宗亲,生下来便有官职爵位等着你,但我们臣子家族却不一样,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拼,去战,功名利禄全靠自己杀出的一条血路。”
“平民百姓说来便是我们文武臣官安享荣华富贵,可是凭心而论,我们的荣华富贵是平白得到的么?都是祖辈父辈在战场上一刀一剑跟贼寇拼命得来的,我们的富贵安享得理直气壮,不心虚。”
狄莹又叹道:“将来狄家也是如此,多亏官人为狄家周旋,狄家终于得以翻身。”
“从此以后,狄家子弟为了家族,上了战场仍然要拼命,要流血,或许也会战死,为了家族前程搏命,怎样的下场都是应当应分,不怨人,不怨命。”
狄莹淡然笑了笑:“包括妾身的父亲,跟随官人上了战场,或许也会有不测的结果,妾身也不怨任何人,本就是为了前程而搏命,如同一场赌博,既是赌博,没有只赢不输的道理。”
悄悄握住赵孝骞的手,狄莹低声道:“所以,父亲入营之后,官人不必有任何顾忌,也不需有任何偏袒,公正相待便是,功名利禄自有父亲自己去挣。”
“官人为狄家解开了桎梏,已是恩重如山,狄家上下皆铭记官人这份恩情,其他的事,官人不必再插手,免得官人在军中为难,若因偏袒父亲而令将士袍泽心生不满,官人难以服众,父亲也没脸在军中待下去。”
赵孝骞深深震撼。
夫妻两年余,今日才领教了名将之后的魅力。
狄莹这番话,这个年代的寻常女子是说不出口的,哪怕是千年之后的女人,也没有她这般公正无私的见识与格局。
正常的女人,只会要求丈夫如何提携娘家亲人,如何为娘家谋取好处,如何让娘家凭借夫家的资源和能量,贪得无厌地往上爬。
而狄莹,竟特地要求赵孝骞公平公正,不需偏袒,一切让她的父亲自己去挣。
赵孝骞突然察觉,自己好像娶了一个了不得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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