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重渔者
上一次遇见这种感觉,是与一位【灵烛】骑士团的封号骑士切磋,单纯的剑术切磋。对方的剑术维持着一贯的灵烛风格,圆融、轻柔与韧性十足,他用长剑划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任何袭来的力量都会被顺滑地偏斜开。
跃出了已有的环境,自成一个小世界所以来自外界的力量,难以对其干涉。
当初击败“活圣人”厄普顿·奥尼尔的那一招。这就是你的新招式么?
蕾娜塔好高兴,她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倾泻杀力的时候,没有人选择停下来。
冻土、冰川和大地在他们身后飞驰,凡俗层面的距离对第四环最巅峰的灵能者们已经不再重要。两道截然不同的灵能肆意释放,物质的世界如襁褓中的新生儿,竟显得如此脆弱。
灵能技艺·【圣痕贝内斯塔】。
烙印在背部的圣痕亮了起来,以蕾娜塔为中心,无形的波动猛地掀起,对能量的反制型武装,效果只有一个,打乱稳定性。
等离子体光剑,这种通过磁场约束等离子体、塑造成剑刃的能量武器威力惊人,但破坏力的背后,它对设备精密度的要求同样极高。如果用以约束的磁场被打乱,不必敌人出手,光剑自己就会分崩离析。
灵能,同样如此。
源自“圣痕贝内斯塔”的无形之力卷动,白茫茫的暴风雪第一时间被撕扯拖拽,化为了接天连地的龙卷,试图将焰海的流向打乱。宋识抬手按了下来,刚显出紊乱征兆的焰海顿时一止,再度恢复成统一的奔流。
【践铸之心】与【遂石】,前者对内统御,后者对外抑制。两道灵能技艺在宋识的掌心跃动,相辅相成,共同攀升向更高的层次。
冰原彻底无影无踪,超高速的对攻使人目不暇接,宋识惊鸿一瞥,只看见了他们离开了陆地板块,翻滚着来到了一块不知道名字的海域。
极北之海库罗德.
断断续续的信息顺着剑锋传递,宋识花了四分之一秒接收,然后在剩下四分之三秒里还了十二击。
沉降。
两人一同跌入大海,浮荡的冰块顺着洋流驶向远方,最初的海面保持了平静,然后开始了晃动。
难以想象的暴力在海渊下爆发,数百平方公里的海水缓缓逆流,形成了无比巨大的旋涡,旋即分裂,交错的剑痕将海面切得支离破碎。
千亿吨级的海水猛地冒出气泡,人形的太阳在海底点燃,目之所及的海洋骤然沸腾,恐怖的热量以水为媒介向四面八方扩散。
难以计数的生物惊恐地抬头,畸变的巨大海兽与啃食海藻的鱼群打翻泥水,顺应本能仓皇而逃,但更多的部分,已在意识到“热”的那一瞬间熟透成灰。
灼热的蒸气酿成了凡世的炼狱,又喷发向天空。
冰冷的云海与滚烫的热流相冲,天象被人为地改变,耀眼的银蛇在肉眼可见黑暗下来的云层中蜿蜒,直至新生的风暴、这实质化的自然愤怒渐渐成型。
来不及见证它会有怎样的威势,宋识与蕾娜塔一前一后冲破海面,继续驰骋。他们像是踏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朝圣之路,直至其中一人倒下也不会停止。
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催动到极致的【琉璃观】已容不得它物,持剑的灵能者占满了所有视野。背景是灿烂的黄色,宋识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来到了一片茫茫沙漠。
思绪短暂地抽离了一下,可灵能忠诚地继承了灵能者的意志,抢在思维运转前再一次施展。焚风给沙漠带来了远胜往日的酷热,灿烂的黄色被粗暴地涂抹,留下了一片片斑驳的晶莹,那是砂砾经过高温后的硅化物。
剑锋击穿了迎面而来的焚风,下一刹,本该崩溃着划过天空、直到消逝的点点焰星,再度重组成型,自【朱雀魄】的“法有元灵”下,咆哮着吞没蕾娜塔。
每一项灵能技艺的使用都随心所欲,每一项灵能技艺的运转都如此轻盈,像是没有了重量。每一秒都有成百上千种战术的可能性彰显眼前,静待自己选择,又在这一秒里尽数坍缩成唯一的、降临现实的可能性。
来了
就是这种感觉。
一切都很朦胧,一切又都很清晰,某种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东西飘在面前,如同一缕曼妙轻纱,宋识尝试想要抓住,却有轻轻的隔膜挡住了触摸,像是一层磨砂的玻璃,模糊不清。
两人在天空、海洋、大地间追逐与厮杀,走廊上的教士看见了两颗白日的流星,远离人群的猎户驻足山腰,不知所措,训练场的锵锵剑鸣慢慢停了下来,曾许下誓言的骑士们望向天空的另一端,眼神愕然。
世代封闭的小镇,最中央的露天广场上,男人含着热泪跪了下来,他的背后是许多神态浑浑噩噩的镇民。
在此隐姓埋名三十年的种子终于到了结果的一天,向伪神走狗们卑躬屈膝的屈辱伪装、深思的阴谋和坚韧的意志,都已成为过去式,新生即将到来。
毁灭先于新生一步到来。
几近第三环巅峰的灾孽来不及哀嚎,恐怖的重压自高空坠落,宋识与蕾娜塔不约而同顿了一瞬攻势,往同一个地方击出。刚刚降临现实的大半躯壳碎裂成最细微的齑粉,灾孽一个音节都没吐出就滚回了灾境,陷入新一轮的沉寂。
男人茫然地睁大眼睛,暂时覆写现实的灾境在充当锚点的灾孽破灭后,迅速变得透明,如潮水般褪去。
他不敢置信,凄厉叫了一声,从天而降的灵能者们不为所动,毫不犹豫闯入了其中——意识消失前的最后画面,是一簇投来的焰光。
怪异的景象构成了灾境,有的人说,自己在这里看见了黄金与钻石的海洋,也有人说,它分明是流淌着奶与蜜的山丘。世间的一切美好与不美好共存于此,只待造访者俯仰捡拾。
可那都是顺遂个人认知与欲望,构建起的幻梦。
宋识
灵能者“宋识”,看见了真相。
光怪陆离的虹光交错,来自虔诚的暗面,冗余灵能被提炼为“信仰之力”后的剩余滤渣,驳杂的欲望和疯狂的念头铸出了这里的基石,两个千年积攒下来的诡谲世界。
无关紧要。
无用的思绪被摒弃,生死相杀的对手投入所有身心,试图燃烧至最盛大的狂焰,亦或者沦为劫灰。
宋识的“天人合一”随着超烈度的交战反复崩溃又反复重组,逐渐向着更高处攀登,迈入灾境的第一个刹那,他就毫不犹豫解除了与原本环境的共鸣,转而搭建起更适应灾境的天人合一。
剑锋的气势一击高出一击,每一次都像要把对手打进永恒的破灭。蕾娜塔的姿态却反而收敛,岳峙渊渟,【克莱门斯之锚】锚定住了自身,用以对抗灾境永不停歇的风暴。
火焰与剑光给灾境带来了史无前例的颜色,许许多多的灾孽敬畏地看着不速之客,它们在巢穴里蜷缩起身体,祈祷自己不会被狂人的余波撕碎。
白骨堆砌的宫廷上,“暴君”狂笑着渴饮血酒,命令堂下的弄臣们将乐曲奏向崭新的高潮。
无光的渊底,“终末之喉”缓缓睁眼,不悦地挪动起躯体。灵体的天国中,“镀魂司铎”双手合十,为自己刚刚牺牲的信徒献上祈祷。
啪嗒,音量不算大,像是气球被戳破的嗤响——遥远的彼端,两重光芒骤然爆发,急促却又从容地轰出,恐怖的碰撞击穿了灾境的薄弱处,交战的双方跨越了世界的间隔,再度跌回现实。
宋识深深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像是吞进了燃烧的炭火,传来灼烧般的痛苦。奇妙,明明自己就是生吞钢水都没问题。
气息不复往日的沉稳,甚至连称作悠长都颇为勉强,蕾娜塔舔舐了一下嘴唇,似乎这样就能让伤势抛在脑后。唯一不变,是握剑的五指仍旧未动、未移。
青年稍稍移开了视线,发现这里是一处修道院荒废的修道院,杂草淹没了墙根,尖锐的护栏锈迹斑斑。
他发现对方也在看这里,眼里同样有着惊讶,以及.怀念。
蕾娜塔轻声说。
“是这里啊。”
第714章 天国之剑
“.哦?”
宋识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溢散的灵能火焰依旧像先前一样,被吞吐着回收利用,重新融入自身。不过这一次,宋识放缓了力度,吞吐回收变成了平和的溪流,而不再是江海奔腾,连带着烧毁建筑。
“嗯,我忘了说吗?我小时候就住这。”蕾娜塔松了一下手,剑身调转,敲了敲护栏。
上面掉下来一层铁粉。
“嬷嬷告诫我们要遵循规矩,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比如翻墙。”蕾娜塔笑了笑:“我听了一半吧,至少从不当着她们面翻。”
“我就先不问为什么咱们会刚好掉在这了。从小修道院出身?你父母把你送过来的,还是你没有爹妈?”
宋识站在另一边,这座修道院的规模不算大,建在一座山顶,稍往下方俯瞰,就能看到星罗棋布的建筑,山下有座小镇子,约莫几千人口的样子。
“灾境在空间函数上的变化与现实有相当的差异,还牵扯到一些.嗯,因果上的联系。审判官深入灾境处理灾孽,脱离后发现自己掉落在熟悉地点的案例有不少。”
蕾娜塔解释了一句,然后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没了,我父亲是个惯偷,在我两三岁的时候跑去抢劫,被送上绞刑架吊死了。你难道没看过我的档案吗?”
“看肯定是看过,但谁家情报贩子能把帝国重要人员的爹妈信息给出来?”宋识耸耸肩:“如此致命的弱点,肯定捂得严严实实,我哪可能知道?”
“嗯。”宋识思考了一下:“四舍五入,你也没有。”
“相当冒犯的言辞。”
蕾娜塔这样说着,眉梢反而上扬了起来:“孤儿的感觉如何?”
“还行吧,蛮自在的。”宋识张开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开心有不开心,我觉得开心的时候多一些。”
“看过你的档案,我记得是十五岁就被踢出了福利院,此后混迹社会?”
蕾娜塔扒开一圈藤蔓,大门嘎吱一下被推开。她走了进去,露出明晃晃的后背:“我比你要早些,我记得是八九岁?我厌烦了跟人抢豆子汤和面饼,恰好这家修道院的嬷嬷看中了我,想让我也成为一位光荣的修女。”
“农村修女到独断专行的审判官,你的职业生涯跨度还挺大。”
“是吗?好像是有一点。”
蕾娜塔似乎忘了一分钟前在做的事情,她踱步过庭院,花圃疯长着大大小小、说不清名字的植物,几朵斑点小花点缀在上面,成了破败修道院唯一的生机。
“你感兴趣吗?”
“挺有兴趣。”宋识同样走了进来,可他没有踱步,青年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央,好像将其分隔为两个世界:“慢慢详谈?”
“那还是长话短说。”
“嗯啊.唔.”蕾娜塔耐心想了一会:“修道院底下封印了一头灾孽,然后它找机会诱惑了一名预备修女,总之最后,恢复了一些力量的它封锁了修道院,让被困的我们自相残杀。”
“按照它当时的说法,它就喜欢看这个,所以会给予最终胜者一条生路。”
“非常没有诚意的说谎。”宋识道。
“蠢货才会信这种话.有蠢货信了。”蕾娜塔轻声道:“大部分人是经受不起考验的,哪怕是日夜诵读经文的我们,一群勤勤恳恳、跌跌撞撞的预备小修女。”
“餐刀捅穿了克里斯汀喉咙、费劳尔的脖子被掐得青黑、奥丽弗和威拉德纠缠着一起掉进了井里”
她停顿了一会:“其实,也很难苛责她们吧。那头灾孽的象限是‘诱惑’和‘谎言’,她们的心智承受不住环境的高压和始终徘徊耳畔的劝诱。”
宋识轻轻虚抓了一下,嗅着空气,触目惊心的惨剧在十几年后,再也不复当初的血腥残忍:“除你之外,都在自相残杀?”
“没有‘除我之外’,也没有‘都’。”
蕾娜塔说。
“行为与经过具备着力量。本质上这是场灾孽挑选‘受肉者’的仪式,最后的获胜者的确将得到生路——作为灾孽的傀儡活下来。”
宋识了然于心:“原来如此。”
“你赢了。”
“我赢了。”
蕾娜塔说,大审判官的神情宁静而平和,就好像诉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又像是从橱窗里拿出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的景观球,平淡地呈现在造访者的眼前。
“我活到了最后,赢到了最后.唯一能接近灾孽的机会。我们在意识的世界撕咬,它乐不可支,我几乎要输了。”
进入“受肉者”躯壳的仪式,那是灾孽最脆弱的时刻,凡人将得到资格直面它的本体,那也是灾孽最危险的时刻。一头偏向【共识】、第二环的灾孽,纵然长久的封印消磨了它许多力量,但它依旧能在意识的战场内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灵能。”宋识慢慢说。
“觉醒。”长时间的豪烈对轰,蕾娜塔的面甲碎裂了大半,露出的眼眸蕴发着点点的光:“我拼了全力,把它打到惊慌失措。它小心翼翼地试探,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它知道了,我的确一点力气不剩了。”
“也是那一刻,我觉醒了灵能。第一次觉醒,道途会给予你一些力气。”蕾娜塔握着拳:“我吞咽了这些力气,把它从观众席上再次拉了下来。”
我赢了。
“等察觉到不对的教士与审判官赶来救援时,我已经拧断了它的脖子。再后面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差不多。”宋识颔首,对方接下来的人生轨迹难以隐藏,富有天赋的灵能者本就是强大的引力源,会不由自主将遮掩的幕布撕得粉碎:“加入审判庭,此后一路高歌猛进,成了帝国的明日之星。”
“对灾境没有什么看法吗?”宋识望着对方,火焰在重弑的刃口点燃又熄灭,周折反复:“把你的第二个家付之一炬的源头。”
“你可以把灾境替换成帝国,我猜你的意思。”蕾娜塔的手按着脸,摘下了最后一块残破的面甲:“但我不这么认为不去恨加施灾难的对象,而是指责施以援手的人,这不对吧。”
“灾孽是信仰之力的反面。”宋识指出了一点:“追根溯源,还是你们打造的信仰体系。”
“宗教、信仰.”
蕾娜塔闭上眼,而后缓缓睁开。
“两个千年前,那一代的帝国大星象家赛尔斯伯里揭示了群星正在消亡。时任的皇帝做出了一个决定,原本只是作为文化共识、提高稳定度和凝聚力的教会被祂亲手升格,奠定了接下来两个千年的帝国基石,信仰之海从此诞生。”
“那位‘至圣的荣冠’?”宋识心念一动,一下子从记忆里找了出来:“第六环的【共识】,你们历史上唯二的神座,也是现任皇帝伊门亚·卡塔的曾哦忘了,祂是第一王朝的皇帝,不姓卡塔来着。”
“这你倒是真问到我了。”蕾娜塔沉吟了一下,不确定道:“应、应该有血缘关系吧?这帮家族的联姻史太复杂了,我家谱纹章科学得一般。”
“也不重要.非要较真的话,路边随便找个平民,往上追溯十几代多少都能找出个小贵族的祖先。”
“另外能别打岔好吗?”蕾娜塔不高兴地竖起眉毛:“刚说到重点呢。”
“洗耳恭听。”宋识伸手致意。
“总之,‘至圣的荣冠’是【共识】道途,所以祂选择了寄希望于将来——‘信仰之力’的优势在于数量,而缺点也在于此。”
哪怕在帝国中也属至极的秘闻,被蕾娜塔堂皇地抛出:“倘若没有足够份量者的统御,它们如若沙砌的城墙,触之即溃。”
“——神座。”宋识吐出两个字。
“不错。”蕾娜塔站得笔直,犹如一柄银质的利剑:“祂欲让将来、让将来的下一位神座,借由‘泰拉全境之主’的位格与积攒的信仰之力,突破至前所未有的第七环——”
“按照已有的预估,那是足以虚空造物,重构整个世界的伟力,纵使群星黯淡,泰拉也将永耀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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