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志鸟村
当然,有些天赋怪不讲道理的也是有的。
一只高压锅被打开。
雅各布主动上前,将一只湿淋淋的骨棒提了了出来。
骨头上还缠着些肉丝,他就在锅里涮了一下,骨棒眼看着就干净了。
江远见状,站到第一只解剖台前,道:“摆这里吧。”
对他来说,是不需要全套的骨头才能做判断的。之间做的一些案子,只有部分尸体的,甚至只有烧骨残片的,江远都能一路做下来,现在只是条件更充沛了,没道理就要全熟才行。
第一锅的骨头,主要是一只胳膊和部分的胸部。江远就地摆开,瞅了两眼胳膊,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肋骨上。
胸部因为被斧子砍了太多下,肋骨多有不完整的,骨头上的痕迹也不少。
这样看来,即使没有找到很新鲜的尸块,单纯看骨头,也能分析出许多关于斧头的信息,当然,两相综合,互相印证肯定是更好的。
“我把有头颅的锅也打开了?”雅各布问了一声,得到回应,就给第二个高压锅放气。
高压锅发出呲呲——的声音,并且飘出了更多更复杂的味道。
雅各布凝神不语,只是将换气系统开到最大。
一堆散碎的骨头,被雅各布用一只类似于潮汕火锅用的滤勺给捞了起来。
颅骨是由23块大小不等的骨骼,借由结缔组织和软骨、骨缝组合起来的,高压锅内超过100度的温度令结缔组织变性,颅骨再想保持形态也就做不到了。
除此以外,因为凶手切割时的不严谨,新鲜的颅骨上,原本是带着一些颈椎骨的,这就让现场的拼图稍微混乱了一点点。
但是不影响。
江远等骨头上的热气稍微散了点,再戴着手套将之一一拼接起来,这个过程,基本不费什么事。
只是最终拼接出来的颅骨并不完整。
“颅骨颜面已经碎了。”雅各布叹口气:“这样的话,想做颅骨复原也不可行了。”
他也是听过江远的颅骨复原术的。对法医们来说,这玩意就像是杀招或者大招一样,虽然不能随便放,但如果能捏在手里的话,肯定要安心的多。
江远此时却是一笑:“倒不至于。”
说着,江远敲敲颅骨的两侧,道:“颅骨复原术,严格来说,是要复原整个颅骨的,因为人的头部外观,也不是单纯由前部组成的。按照全颅解剖的四个部分,颅盖、颅底、颅骨侧面和颅骨前面四个部分都要重合,才算是完成了颅骨复原。”
江远:“这里面,颅骨前面虽然是最重要的,但也是最耗时的,如果要复原颅骨前面的话,起码要上百个小时。反而是剩下三个部分,做起来比较快……”
“但只有这三个部分,不能做面部识别吧?”雅各布说出主要问题。
“比肋骨给的信息多。”江远顿了一下,再道:“配合其他骨头给出的信息,应该足够了。”
雅各布不由问:“什么信息?”
“取出来就知道了。”江远呶呶嘴,他还没见到骨头,但他有信心用人类学技术,将这些骨头的信息都掏出来。
说话间,江远又打开了《技能等级临时+1》,并点给了LV3的法医人类学。
400多分钟的LV4法医人类学,足够掀皇帝家的祖坟了!
第1273章 精确到人
没有颅骨前面,只有颅骨侧面和颅顶的骷髅头,能有什么用?
自然是极有用的。举个栗子,如果复原了颅骨侧面和颅顶,结果发现是个扁头,那不就缩小了死者的出生地和籍贯?
类似的,在大马地区分析一只颅骨,哪怕颅骨前面受损严重,其他三面的骨头,以及颅骨前面剩余的骨头,首先就能用于区分种族。
大马地区的主要族群是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以及少量的原住民。
单就颅骨形态学来说,马来人的颅顶最低,华人次之,印度人最高,原住民则是低且平。眼眶也不一样,马来人的眼眶偏圆,眶缘钝厚;华人的眼眶方圆,眶缘较锐利,印度人的眼眶是圆形的,眶缘上缘锐利……
凡此种种,包括颧骨、眉弓、牙齿等等,不同种族都有统计学上的差异,这些都是凶手击打中不好破坏的,只是有些好用有些不好用。
就比如牙齿方面,华人的牙齿龋齿率就高,马来人的颊面损耗更大,因为吃槟榔……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对一名法医人类学家来说,一个人的一生,最终都会浓缩在他的骨骼中。
不是每个人都会写日记,但每个人的骨骼都是他的日记。
江远一个骨头接一个骨头的看下去,时不时的做一些记录,并没有着急给出结论。
如果只有一片和少量的骨头,那么,给出的结论就会多一些“或者”、“也许”、“可能”之类的前缀。
当然,全套骨头也可能会有,要想获得精确的结论,往往需要骨骼的主人在身前就很配合,做一些少数人做的事,得一些少数人得的病,受一些少数人受的伤……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在死后开口,借法医人类学家,说一些少数人才能说的故事。
否则,就算留下了全套的骨头,也不过是一副庸人之骨罢了。
雅各布等人很快将锅中的骨头都捞了出来,收拾干净,摆在了解剖床上,并贴心的按照解剖学的标准排好顺序,以方便江远取看。
接着,雅各布就眼巴巴的看向江远,等着有什么能再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要说起来,雅各布也是技术水平很高的法医了,法医病理学等主要的技术水平至少有LV3中段以上的水平。
但法医人类学这种黄金级的技术,他年轻的时候没机会学,人到中年就更少机会了。最起码,国内的其他法医是不会教他的,他也不好意思跟着学。
而江远明显超出普通专家水平的法医人类学,几乎是雅各布能接触到的顶流了。
雅各布就希望能跟着江远,好好地研究一下他的工作,进而能有所成。
这时候,就见江远放下了手里的骨头,转头问道:“DNA的报告怎么说的,华人和马来人的混血吗?”
“是的,咦,这都可以看出来吗?”雅各布还在脑海中幻想着,江远是否会拿出一根骨头,描述出死者生前有什么职业劳损或者得过什么代谢病,结果开局就听到一个混血的判断。
这可比判断单一种族难多了。因为单一的种族判断是有基础研究支持的,而像是华人和马来人混血这种,大概率只存在于大马的族群,就不应该是一名中国的法医看出来的。由大马本地的法医专家说出来还差不多。
江远只“嗯”了一声,道:“死者的鼻根点中等偏低,梨状孔宽度介于华人女性和马来人之间。另外,骨盆下角95度,骶骨形态偏向于马来人的短宽型,但坐骨切迹接近华人……初步判断的话,东亚汉族的基因占比大约60%,马来人基因占比约40%,所以应该是大马本地人,已经不是一代混血了。”
雅各布转身默默拿出了DNA的鉴定报告,很快翻到了种族鉴定一栏,再抬头看看江远,突然有点心疼他。
如果放到20年前,DNA技术还不成熟的年代,单单江远这么一手种族判断,就得在美国之类的多种族大杀四方,何至于仅被冠以“江神”。
“生物学方面。女性,35岁,身高162公分,没有骨盆变形,无生育史。右锁骨陈旧性骨折,大约在6年前愈合。”
江远没有再翻看其他的骨头,直接开始了输出。
雅各布和旁边的法医连忙打开录音笔,同时开始记录起来。
江远等了他们一下子,再道:“死者的下肢骨骼有应力性的改变,股骨后侧的粗线骨质增生,骨表面的粗糙度增加。距骨的关节面有不对称的磨损。另外,膝关节的损伤比较严重,半月板磨损的很厉害,提示有长期的半月板损伤,继发骨关节炎。还有腰椎的L4横突骨质增生……”
江远一口气说了大量的专有名词,让雅各布和其他的法医记得手腕发硬。
“以上,可以得出什么结论?”江远说完了,像是在国内一样,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雅各布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小意的道:“大量的运动损伤,说明受害人喜欢运动?”
旁边的法医补充道:“而且不是一般的运动喜好,应该是长期训练,至少是资深爱好者的水平了。”
“什么运动?”江远于是接着问了下去。
雅各布迟疑了一下,道:“股骨后侧的粗线骨质增生,还有膝关节和腰椎病变……自行车?骑行类的?”
“自行车的话,到了这个程度,通常会有坐骨结节骨膜炎。”江远想也不想,一句话否定了。
雅各布一愣,连忙做了记录。
这时候,已经有点像是内科诊断了。
你知道症状,要推断原因,说起来是有一些匹配项的,可实际上,现在的案例并不是写明在试卷上的题目。现实的一具骨骼,会有许多的表象,而要将这些表象综合考虑,往往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组合题目。
某些表象甚至只是干扰项。
对雅各布等人来说,他们已经工作许多年了,对于法医人类学,日常所用的主要是判断性别,判断身高,再就是寻找明显的医疗痕迹。
根据骨骼的应力变化判断职业或者爱好,就相当于是一道法医人类学LV2大圆满的考题,光是题干部分,就已经难住他们了。
就好像江远说“股骨后侧的粗线骨质增生,骨表面的粗糙度增加”,这句话本身就不简单。
骨表面的粗糙度增加的原因本身就很多,任何一个人被煮脱骨了以后,身上总能找到一些粗糙的骨表面,问题在于,多粗糙算是粗糙,不同位置的骨头,甚至不同种族的人的骨头的粗糙度都是不一样的。还要排除一些内应的疾病。
另一方面,大部分的骨表面粗糙都是没意义的,而江远特意提出来,是跟“股骨后侧的粗线骨质增生”联合起来考量的,仅此一点,说明江远已有指向——雅各布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思路了。
江远也没有真的要雅各布回答的意思,他是看几个人有兴趣,而将自己的思考路径,顺便引导了出来罢了。他们要是有心,顺着江远的思路,后续回去思考并补课,就能有所得,没兴趣的话,那就只是一次自问自答的过程罢了。
江远这时候将刚刚提出的几块骨头提了出来,单独放置,再道:“我认为死者生前应该长期进行滑雪运动,而且有段时间的训练强度偏大。当然,你们在大马,不熟悉滑雪也是正常的。”
雅各布茫然的表情一闪而过,赶紧接话道:“如果是长期训练,资深爱好者的话,大马本地的滑雪场,应该无法满足这方面的需求的,说明死者是在国外长大,或者经常往返大马和一些滑雪地区?”
江远道:“从骨骼的情况来看,她成年以后应该也是长期滑雪的,至少死亡前几年,还是有滑雪的。对了,锁骨的陈旧性骨折,很可能就是滑雪造成的。”
雅各布“呼”的一声:“也就是说,她是一个经常出国的,而且飞行目的地经常是滑雪地区的女性。说明家庭条件也非常不错。另外,她是马来人与华人混血,35岁,身高162公分,无生育史,6年前有过一次严重骨折……我觉得可以精确到人了!”
第1274章 支持
会议室。
尼查及他的从人们站在台前做报告。
局长及他的官僚们,关心社会治安的议员们,同级的其他警务同僚们,一起听着尼查,是如何用一只大抄网,从抽干了水的浅水小池塘里捞大鱼的。
准确的35岁,意味着将目标从3000多万人口的大马,缩小到了大约百万级别,再考察上一代的跨种族婚姻人数,即便算上少量的非婚生儿,华人与马来人混血女性,且混血比为6:4的人数,都大大减少了。
关键还有一个经常出国的判断,对警方而言,航空公司的数据的准确度就太高了,高到他们拿到相关数据,恨不得就直接开始筛人了。
事实上,在听了尼查的描述之后,现场参会的另外几名警察同僚,就已经开始自己算了起来:
“如果是过去十年里经常出国的,而且今年是35岁的华裔和马来裔女性,数量应该很少吧。”
“经常出国是怎么计算呢?每年两次以上?六年前有过重伤,应该就不会去了吧。”
“如果将飞行的目的地设置为滑雪地区,比如日本的北海道之类的,数量就更少了。”
“这个不好筛选的。滑雪地区就是不确定的,还要考虑到转机的因素。”
“受伤,受伤这一条加上,基本就能确定人员了。对了,还有失踪人口的记录。”
尼查听他们讨论的声音大了,干脆就停了下来,任由他们自己讨论。
比起他在这里做报告,同僚们的讨论显然让大家的注意力更集中。
几分钟后,声音渐止。
有人问道:“尼查,你们查到受害人的身份了吗?”
“确定了。DNA鉴定也验证了。”尼查干脆跳过几张PPT,再道:“死者名叫白思佳。35岁,华裔和马来裔的混血,爱好滑雪,经常去欧洲和日本滑雪,6年前在瑞士右锁骨受伤……”
尼查属于是将情况更细致的又描述了一遍,就在众人觉得有点无聊的时候,道:“受害人白思佳的丈夫岳信鸿没有报案,也没有拨打过报警电话。根据我们侧面了解的情况,其丈夫岳信鸿对外声称,妻子出去玩了。”
“经典杀妻案呐。”警察同僚说这个话的时候,表现的兴趣缺缺。
“老婆杀老公还有点意思,或者用点药,或者趁着晚上动刀子,男人杀女人还动枪,有必要吗?”
“所以才要紧急分尸吧。他自己应该也没想到用枪。”
“岳信鸿有获得枪械的渠道吗?”另一边的警官对此略有兴趣。
尼查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本子,道:“可能有祖上留下的枪械,他们有农场的,藏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好吧。这些都是小问题了。嗯,原本应该是大问题的,但现在是小问题了。”局长一句话杀死了会议,并让在场诸人露出会心的微笑。
就算是尼查,也只能苦笑摇头。
原本按照警察们的思路,这个案子是有诸多的矛盾点的,比如为什么用枪,用枪了为什么又要把创口切烂,取出子弹以伪装。此外,凶手大概率是在较少人的地点开枪的,为什么分尸了以后又要丢来繁华市区……
然而,江远根本就没有走这个思路。
从警察的角度来说,江远根本就没有思路。他就是进行了彻底的尸检,然后给出了最繁复又最简单的,找出受害人身份的方法。
至于凶手的身份,就目前的案情来说,大概率就是受害人的丈夫了。
这是没什么花头的事,大部分的谋杀案还是有目的性的,丈夫杀妻或者妻子杀夫,对某些人来说,就属于是硬需求,改变它们是要花费大量的成本的,执行它们才是自然而然的事。
其实凶手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采用了分尸,锤烂死者脸部等方式,又远距离的弃尸……
可以说,他的防火墙就在受害人身份这里,大部分的弃尸案基本都是这么朴实无华的,确定了尸体身份就确定了凶手这种事,对警察来说是常态,而非是异常。
毕竟,一个人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能够得罪的人是有限的,尤其是普通人,普通到想制造一段恨死自己的关系都很困难,也就是婚姻能给其一点点机会了。
“现在去抓人了吗?”局长又问了一句。
尼查点头,道:“已经派人去了,目前所知,嫌疑人就在家里,抓捕方面,应该问题不大。”
“好。”局长笑容满面,再看向江远,然后就带头鼓掌道:“感谢江神,又为我们侦破一起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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