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志鸟村
陶鹿咳咳两声,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国保支队的同事戚昌业,还有戚队的同事。”
后一句,他是加了重音的。
国保属于是警局自家人,偶尔有些工作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会有所接触的。县局里也有国保专员,独立的办公室和工作内容,跟其他队的民警接触的更频繁一些。
至于后一个的戚队的同事,陶鹿没有详细介绍,江远也懒得知道。同事的同事不是我的同事就是了。
江远其实也知道,LV5的密码学很强,如周向阳这样的教授,不仅仅涉足民用领域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理大并不是军事院校,理大教授的大部分工作也都是面向民间,包括周向阳现在做的某些横向的项目,也都是官网可查的民间项目,多是给互联网公司或金融公司做开发。而他的学生,十个有九个,也都是去此类公司,剩下一个,多数也是寻了高校或研究所去任职了。
江远抬抬头,道:“毒理全部做下来要好几天时间吧,简单的结果的话,明天应该会有一个。但那估计只是常规的毒物检测,比如有机磷,有机氯,毒鼠强,氰化物等等。”
尽管“毒杀”听起来挺高大上的,但在国内,用于杀人的毒物很多年来,却都是那么老三样,无非是农药、砒霜、毒鼠强。
迈入新世纪以后,一些高等学府倒是带来了新风气,比如“铊”这个元素,可以算是清华学子以一己之力科普给全国人民的,也可以说是最近二十年来,清华在社会责任方面的极大发展的案例之一。
陶鹿自然知道江远所说的毒物检测的流程,犹豫了一下,道:“周教授这边如果是中毒身亡的话,恐怕不会是简单的毒物致死。”
跟着他的戚昌业微微点头。
江远说“我赞成”,然后就等着陶鹿继续说。
他是客军来着,听领导的就是了,情商该拉满的时候也是要拉满的。
戚昌业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事,几个人用眼神交流一番,戚昌业再回头道:“先就继续调查吧,也不着急交接,我们接手了,也还是得等毒理检测。另外,江远江法医的技术水平,我们也有过了解,可以的话,请江法医主持这个案子吧。”
他说话挺客气的,内容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把刑警队的工作都给安排了。
理论上讲,陶鹿是可以不听的,但又何必呢。
陶鹿无所谓的一笑,转头道:“江远,那这个案子就继续做好了,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我再跟戚队对接。”
戚昌业点点头,道:“可以。”
他说完向后方的同事看看。
“有任何情况都要通知我们,随时更新消息。”不知名的同事这时候说了一句。
戚昌业再应,又对江远笑笑,好声好气的道:“江队您也别嫌麻烦,其实就是正常的流程,但你们有什么发现了,有什么证据了,都随时说一声,有照片什么的也发给我,毕竟有些信息是你这边没有的,我这边对一下,咱们也就算是信息共享了。”
江远应了。
戚昌业再笑呵呵的道:“那就先这样,再有任何需要,比如技术方面,仪器设备方面,用人方面,您都可以提。”
“说到这个……”眼看几个人要走了,江远起身将人给叫住了。
戚昌业眉头微皱,一闪而逝,继续带着笑容道:“您说,只要是合理要求,对案件有帮助的,我们尽量想办法……”
“不是这个,是说要更新消息的话,我刚刚看了一会照片……”江远说着指指自己的电脑,道:“我直接给大家展示一下?”
“呃……好的。”几个人跟着来到江远刚坐的办公桌前。
江远将刚吃了一半的鲍鱼饭放到窗台上,又将热腾腾的青菜钵、蜜汁红薯,脆皮乳鸽,两只包子,两握寿司,三只虾,四色卤水等放到边上,再打开电脑屏幕,道:“主要是这里,几位看看。”
照片里,正是周向阳家的酒水台。
像是很多老年人一样,周向阳喜欢将自己收藏和喝过的名酒摆在客厅的置物架上,但隔得时间久了,也会放的乱蓬蓬一片,就好像现在。
“我们看的是什么?”戚昌业直接问。
江远将照片扩大了一点,再道:“你们这瓶药酒,侧面这里,是不是像是有水痕?”
“嗯?”几个人看过去,感觉很勉强的样子。
戚昌业问:“确定是水痕?”
江远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只道:“关键在于,以周向阳死亡的时间来看,他应该不可能触动这瓶药酒了。”
“药酒里有什么?”戚昌业醒悟了过来。
“人参、石楠等药材,另外看这里,有一枚乌头。”江远用手指了一下,再道:“乌头是有剧毒的,但炮制过的,毒性会大大减弱。单从这一枚的量来看,可能不致死。”
“但有可能,有人往里面又放了乌头?”戚昌业的逻辑已经理顺了。
江远“嗯”了一声,道:“周向阳的死亡症状也符合乌头中毒的情况。从外表来看,这瓶药酒是周向阳经常喝的,我也让刘大队去询问家属和保姆了,另外,毒理实验室那边,也会优先测一下乌头的。”
戚昌业和身后准备走的同事们对视一眼,不由道:“所以,死亡原因已经找到了?”
“只是怀疑,现在什么确凿的证据都没有。是你们说随时更新消息,那我就提前说了。”江远也不想做那种几乎知道了答案,但硬憋着不说,最后愣被搞死的技术员。
至于戚昌业和他的同事们,此时的表情管理则稍稍有些绷不住了。
第697章 小鹿乱撞
戚昌业是个特别擅长观察的人,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就好像一分钟前,他就观察到自己的同事们的脚尖微微的向外撇了,他就知道,同事们已经不耐烦了。毕竟,这次的案件究竟是不是一起需要他们来管辖的案件,都是说不定的,更别说案件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然而,一分钟后的此时此刻,戚昌业就再次观察到,同事们的脚尖全都撇回来了。
这案件——现在确定是一起谋杀案了,它眼瞅着就有了重大进展,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得不投入了关注。
当然,更多的关注是给予江远的,目前看来,他对这个案子的理解,是远超其他人的。
“毒理检测的事先放一边。我们假设周向阳确实是被乌头毒死的,我听你刚才的话,药酒内侧有水痕,是被人动过了?”戚昌业的同事没有再绷着,也站出来询问起来。
“肯定是被动过了,否则不会有水痕,而且,从我们勘查的时间来分析,药酒被触动的时候,周向阳肯定已经死亡了。”江远能确定的部分,说的很是笃定。
“所以,此人触动药酒的目的,是为了……把乌头取出来?”同事的思维也是很敏锐的,这会儿沉浸下来,立即跟上了江远的思路。
江远本来也没有隐藏的意思,点头道:“我觉得这是比较有可能的一个原因。乌头内的有效成分,主要是乌头碱、次乌头碱和乌头原碱,乌头碱是剧毒,但经过炮制以后,乌头碱会最终水解为乌头原碱,毒性只有乌头碱的千分之一。”
见几人在认真听科普,江远于是继续道:“周向阳家里一共发现有两瓶药酒泡有乌头,据说是他为了治疗风湿,经常饮用的。从这一点上来看,周向阳应该是懂得使用乌头的。其药酒内,原本可能只有乌头原碱,极少或者没有乌头碱的。但是,他应该也没有给药酒做过毒理分析,这一点也无法证实了。”
“我们检查药酒和药酒内的乌头,是否能从含量上发现问题?比如药酒内的乌头只有乌头原碱了,药酒里的乌头碱又超标了。”
“很难。因为本来就没有标准。”江远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又补充道:“乌头碱的口服致死剂量是3毫克,但口服中毒剂量只要0.2毫克,多喝两杯就可能达到。再者,乌头碱与次乌头碱,以及乌头原碱的混合物的致死剂量和中毒剂量是没标准的。”
几人面面相觑。
戚昌业皱眉道:“如此一来,我们就算查到了周向阳是因为乌头里的乌头碱中毒死亡的,再检验药酒,即使发现药酒里的乌头的含量足以致死,但因为这瓶药酒早已经泡出来了,里面的东西也是周向阳或者自家人泡的的,所以,很可能就此判断是意外导致的死亡?”
江远微点头,再道:“而且,经过炮制的乌头,依旧可能含有乌头碱。包括含量,都是不确定的。你刚才说的药酒内的乌头只有乌头原碱,也不太可能达成。其次,从乌头碱中毒致死的报告来看,虽然大部分人的死亡,都已经达到了口服致死剂量,但也有的人是没有达到的。法医手里也没有中毒和致死的血液浓度标准。总的来说,乌头碱中毒的剂量,是存在个体差异的,有的差异还很大。”
“有点像是农村酿的酒。”陶鹿这时插了一句,道:“乙醇没事,有的弄出甲醇了,量也少。但有的人敏感,喝几口就出问题!”
江远笑笑没吭声,略有差别,但也差别不大。
戚昌业和他的同事听明白了,而且听的特别明白。
戚昌业的同事是个田字脸的男人,沉吟片刻,道:“这么说来,凶手利用乌头下毒,手段非常之高明?”
陶鹿咳咳两声,道:“投毒杀人本来就是比较具有隐蔽性的。用乌头的,我本人没见过,但也听说过。”
田字脸没接茬,略作思考,道:“这个乌头碱致死后的状态,也是比较容易让人混淆的。我看尸检报告里,也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说明这种毒物没有特异性,毒性也强,比较少见,很容易就漏检了。不像是氰化物,尸斑会有樱红色,体腔和血液都能闻到苦杏仁的味道,器官也会有坏死。有的人,死亡的时候还会尖叫……”
在办公室陷入尴尬的沉默前,戚昌业道:“这么说来,本案是得郑重对待了?”
他是看向田字脸的,明显是在询问,是否要接管案件的意思。
没等两人用眼神交涉出结果来,江远咳咳两声,道:“那个……”
“江队,有话您说就是了。”田字脸转身微笑。
“我想再更新一点……其实勘查报告里应该有写,周向阳家是没有入侵痕迹的,没有开锁的痕迹,也没有撬门扒窗的痕迹。”江远顿了一下,道:“凶手应该是有钥匙的。要么就是熟人作案了,不太可能是骗开门。”
有些故事里,会写某方为了制造钥匙模具,复刻钥匙,而设计了种种情景。其实撬锁开锁是更简单的事,而且,这种事情有的是小贼能做到的,但是,小贼不能做到的,是掩盖入侵痕迹。
甭管是用单勾还是撞锁,只要是标准锁,想开就会留下痕迹,现场勘查人员仔细勘查的话,总会有所发现。
周向阳家的房门窗户等等都算是高档货,不存在无痕开锁的可能。
江远都说到这里了,田字脸不禁皱眉道:“有周向阳家钥匙的人……保姆?”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如果不是的话,案情就真的比较复杂了。”江远看了眼陶鹿,再道:“我跟刘大队讨论过的。”
陶鹿微笑着点点头,再看向戚昌业和他的同事们,道:“如果是保姆作案的话,普通刑事案件的可能性比较大吧。不是保姆的话,我再通知你们?”
死者是保姆发现了,也是保姆报警的,保姆也知道周向阳有喝含乌头的药酒的生活习惯,同时,保姆也有充足的时间投放乌头,等周向阳喝死了再取走。
甚至于,周向阳要是没有按时死亡,保姆还可以等……
当然,也有亿种可能,是凶手复刻了保姆或者周向阳家庭成员的钥匙,然后投毒,然后等周向阳死,然后取走乌头,期间全程躲避监控——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那还不如买通保姆,或者把保姆弄走,换一个人进去……
如果真的是“亿种可能”的情况,那或许还真的是需要戚昌业和他的同事们参与的,但在场诸人都是有实践经验的,这种精细、复杂、成本高昂的犯罪活动,正常是不会以脱裤子放屁的形式展现给众人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田字脸也是果断,脸上一点表情看不出来,只是向江远笑笑,道:“宁台江远,凶焰滔滔。”
说罢,几个人就飞快的退出了办公室。
留下陶鹿,江远和一窗台的美食。
“记得拿发票报销。”陶鹿笑的双眼放光,小鹿乱撞。
第698章 震惊:密码学教授身陨,一场罪案的背后真相
审讯保姆的时候,戚昌业特意来了一趟。
但他比预期的来得晚了一点,到地方了,审讯的主菜基本已经结束了 。
没等戚昌业有所表示,陶鹿就将刘晟给叫了上来,让他当面汇报。
刘晟正襟危坐,手放在腿上,道:“我们通过警犬,在周向阳家附近的绿化带里,找到了保姆李淑仪丢弃的乌头,展示给对方看了之后,李淑仪就全部交代了……”
“作案动机是什么?”陶鹿问。
刘晟先是看了一眼陶鹿,再道:“保姆李淑仪今年56岁,给周向荣家做了四年的保姆。大约是开始工作一年多的时候,一年多两年前,周家几个子侄辈觉得李淑仪工作细致,态度好,能力强,希望她能长期工作下去,于是许诺李淑仪,假如她能一直在周家工作五年,或者送走老爷子周向荣,就给她儿子解决一份工作,在京城的学校或者事业单位做临时工,有社保的那种……”
刘晟稍顿,道:“李淑仪计划的很好,但她儿媳妇意外怀孕。俩人原本是不准备要孩子的,这下子突然有了,李淑仪非常高兴。但儿媳妇有计划要打胎,理由是没人伺候月子,照顾孕妇,也没人帮忙带孩子。李淑仪很着急,既想辞职了去照顾儿媳妇,又舍不得周家人的许诺,最终就想出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戚昌业听的眉头紧锁。
老实说,保姆杀人对警察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类似杭州保姆案之类的案子,全国层出不穷,还有保姆化身死亡天使的,专门杀害高龄老人以领取“押金费”的。
但戚昌业总觉得太顺了,这完全不符合他熟悉的办案流程,以及接触的案件性质。
而且,从案件的前半段来说,这个案子还是有相当的隐蔽性和难度的。
戚昌业不由问道:“案发后,保姆就在现场对吧?你们后来是放保姆回家了?还是说带回来了?”
“当天录完口供以后,是允许回去的。”刘晟想了想道:“第二天才再带回来的。”
戚昌业略显失落,这个保姆要是死掉了,或者失踪了,那才真的是大案子,很可能就真的要请人帮忙,全城大索了。
虽然感觉上很麻烦,但这才是一起值得关注的重大案件不是?
戚昌业有点不甘心,又有点不放心的再问道:“那这一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或者特别的电话,或者别的什么意外情况?交通事故?”
“咳咳……”刘晟听得出来戚昌业的意思,无奈的摇头,道:“戚队,目前来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姆,我们也问了,没有遇到奇怪的情况。保姆这边的情况,我们也有做一定的了解,保姆的儿子儿媳结婚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了,一直没有生孩子的计划,意外怀孕也是真的……”
在戚昌业的注视下,刘晟详细描述了获取的证据等资料。
最后,刘晟更是着重道:“李淑仪的舅舅做过赤脚医生,她很小就从舅舅那里了解到乌头剧毒,生乌头的毒性更大等等。这都是李淑仪自己交代的情况。”
“好吧。我知道了。”戚昌业耸耸肩,只是略微有些纠结,更多的,只是不适应此事的顺风顺水,眉头始终没有松开的样子。
刘晟也不管那么多,他现在反正习惯了破案顺风顺水的,笑呵呵的看向陶鹿,道:“陶支,没事我就回去了,兄弟们今天掏了几千米的绿化带,几十个垃圾箱,都等着我请客呢……”
“去吧去吧。”陶鹿摆手让他撤了,然后再看向戚昌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按道理说,戚昌业也该告辞了。当然,他要是觉得有疑点,想继续调查甚至接管案件,那是他的权力,陶鹿就管不着了。
“江队,我这边还有个问题。”戚昌业则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江远。
江远的反应慢了半拍,接着就很有情商的笑一笑,道:“戚处您说。”
“不敢当不敢当。”戚昌业谦让两句,再笑一笑,掏出一个信封,道:“我这里有点照片,想请您看一看?”
“好。”江远接到手,取出来看了一眼,并不意外的道:“这个不是本案的照片吧。”
他手里的照片是一处门面房的远景拍摄,跟周向阳案有点不搭界的感觉。
“是另一起案件的照片。具体的案件情况,恕我卖个关子,江队您帮忙看看,能发现什么,就说点什么,多少不限,深浅不限。”
陶鹿眼睛都没往那叠照片上瞄,只是端起自己那厚重的干部杯,道:“江远,你讲技术的东西就好了,只说比较确定的。”
戚昌业叹口气,道:“陶支,没那么严肃的。”
陶鹿笑笑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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