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508章

作者:堵上西楼

  “明日一早,你就出发。”

  次日,春雨倒是停了,苍溪大平原起了薄薄的雾。

  就在这晨雾中,虞春秋点将完毕,带着数日粮草,亲自率领大军向边城而去。

  在距离此地尚有八百余里的地方,彭于燕策马扬鞭心急如焚。

  她的战马倒下了。

  她在奔跑。

  她的鞋没了。

  她还是在奔跑。

  她跑到了一处驿站,这里是江南道官路,她想要在这里抢一匹马,却没有料到遇见了一个人。

  她是尚若水。

  “太后……”

  “王妃?”

  “太后这是……去哪?”

  尚若水淡然一笑,“去临江,你去么?”

  “我得去南部边军,不是,武朝不是和虞朝要打起来了么?你去临江做甚?”

第939章 疑

  那封给彭于燕的信终究去得晚了一些。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虞春秋所部三十万大军抵达了边城,并进入了祁山走廊。

  边城在这一时之间紧张了起来。

  那些在边城落户、或者在边城做生意的商人们第一时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些该死的,日子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了么?”

  风铃客栈的老板娘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走远,面色阴沉得就像这边城的天。

  “怕是要打仗了。”种济堂也坐在这客栈里嘀咕了一句。

  “这是南部边军的帅旗,他们入祁山……难道是和武朝打仗?来的时候没有听见有要打仗的风声啊!”

  “这大部队明目张胆的开过去,武朝必然会得到消息,花重平原上不是有第四军在训练的么?也不一定是要打仗,说不定是两国进行切磋。”

  风铃听见,回头说了一嘴:“若是切磋就好了,托了咱们陛下的福分,奴家这客栈的生意这两年才算是赚到了一点银子。可千万莫要打仗,这一打起来……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被陛下给赶回来,在祁山把这些杀才杀光了倒好,就怕没杀光反把他们杀成了流匪,那日子可就不安生了。”

  “可不是嘛,今岁老子才第一次来边城做生意,万一真打仗了,这生意还做个屁啊!”

  “哈哈哈林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那位兄弟说得对,我估摸也是切磋,虽然我们是虞朝的人,可也清楚虞朝的情况。哎……”那人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咱们拿什么和武朝打啊!”

  “要说咱们这陛下和对面的那位同样年轻,这治国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慎言!不知林兄这次来是想做点什么生意?”

  “家父认为今年咱们虞朝的粮食恐怕会涨价,去岁武朝不是丰收了么?我寻思来瞧瞧这里粮食的价格,合适就收购一些。”

  “……”

  客栈里许多客人随声附和起来,在客栈的角落却有一个男子一直在听着,他喝着酒没有说一句话,可那双眼睛却亮晶晶显得有些兴奋——他是道院五师兄苏点点。

  余行简听了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蹙眉沉思片刻,“济堂,咱们出去看看。”

  “好。”

  两人从观云城而来,这才刚来边城两天时间,原本是要在这里买几处铺子,为家族在这商贸城建立一处销售窗口的,没料到这铺子还没买成,却遇见了虞朝的大军开进了祁山走廊。

  虽然难以判断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但作为商人,这时候求得就是个稳妥。

  二人走在了边城的街道上,大军过后,街道上又恢复了生机。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们的脸上偶有担忧,言谈也多是说着这突发的情况,可余行简和种济堂却分明看见这些人嘴上说着,却该干啥还是在干啥。

  他们来到了新建的交易市场,这里就更显热闹,市场里人头攒动,吆喝声讲价声此起彼伏,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两样。

  二人面面相觑,愈发难以做出判断。

  此刻的风铃客栈里,苏点点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四处看了看,去了七步巷子,进了那片开得正艳的桃园,消失在了后山。

  ……

  ……

  南部边军帅帐。

  虞问道的面前是一个面色黝黑的老人,若是傅小官在此,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费安!

  曾经在金陵城外南岭郡种田的那位大将军费安!

  “三十万天策军,朕就交给你了。”

  “臣,谢陛下信任!”

  “现在的情况朕已经向你详细说明,樊国国师带着文帝灵柩预计在二月二十五左右抵达观云城。樊国三十万大军预计在二月二十左右登陆河西州。夷国十万复仇军,也将在这个时间抵达观云城。”

  “而我军要做的,就是在花重平原击溃武朝陆军第四军,与其余两国大军在离落原会师,决战……就在离落原上!”

  费安仔细的看着桌面上的地图,沉默片刻才说道:“臣有两个担心,这两个担心不是武朝战场而是这里……”

  费安的手落在了沃丰道,“陛下,傅小官的神剑第一军是绝对的强悍战力。我朝的主力尽出,如果傅小官调遣第一军攻打东部边军……大皇子虽然有千门大炮防守,臣也担心防不住。”

  “一旦第一军进入沃丰道,这一路西进可就再无阻拦,他可长驱直入江南道至金陵!”

  虞问道嘴角一翘,“朕已经给皇兄去了命令,若第一军敢西进……东部边军就分成小股东进,打他的敕勒川自治区!”

  费安一怔,直接弃关?

  陛下这是破釜沉舟了?

  第一军离开敕勒川,敕勒川就没有了什么军事力量。以虞朝的战略纵深来换取敕勒川的战斗胜利, 倒是个法子。

  “另外一点就是长江,虽然傅小官带着六艘战舰出了海,可他究竟带走了多少海军尚不可知。”

  费安看着这条长江又道:“武朝的船很多,就算不是战舰,万一他将十万海军用客船送至秦淮河……”

  他抬起了头,脸上一片忧虑,这可是直接抵达了虞朝的心脏!

  虞问道一惊,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一种情况,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地图上,想了许久,“朕马上给霍淮谨一道密旨,着他统御西部边军,即刻入金陵。”

  “要快,西部边军距离金陵太远了,霍淮谨从金陵到西部边军驻地再回来……”

  “不,霍淮谨就在剑南道。”

  费安一怔,虞问道没有说霍淮谨已经辞官,是游历在剑南道,而是看着费安深切的说道:“此乃虞朝国运之战,胜,则虞朝千年昌盛;败……则虞朝江山断送在朕的手里,朕唯有自绝于帝陵。”

  “你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费安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三十万天策军在这个傍晚整军完毕,却并没有立刻拔营。

  费安派出了百名探子,命令他们梳理一遍祁山——他的心里始终有个疑惑,傅小官当真就没有收到半点风声么?

  周同同真的能够将所有消息封锁起来,让傅小官变成瞎子聋子么?

第940章 惑

  西山别院,漫天夕阳,无限春光。

  董康平挽着裤脚,一脚杆子的泥。

  他左手牵着一头牛,右肩扛着一把锄头,他赤着脚踩着金黄夕阳走在田埂上,心情很是愉悦。

  尚若水和彭于燕以及胡琴还有那位卖酒的老人蔡晞,四人,此刻也站在田埂上,看的是夕阳下西山上星星点点的花。

  现在还有几人有那闲情去看花?

  彭于燕心情焦躁,“太后,我得走了。”

  “你去了又能如何?”

  “总是得要去看看。”

  尚若水垂首,转头看向了彭于燕,“这一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问道之举,为的是虞朝的长治久安。但傅小官可不是易于之辈,我也很担心问道会吃大亏。”

  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是知道会出现今天的这种局面,我肯定是不会把问筠许配给他,也不会让他站在虞朝的金殿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母亲,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死去。但现在看来,这一局棋已经到了最后落子的时候了。最终必然有一方被踢出这棋局,王妃,这样的情况非你我能够左右。皇叔是大将军,面对这样的战争,那是他的使命。我觉得……莫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毕竟你还有三个孩子。”

  彭于燕捏了捏袖袋中的那封沉甸甸的信,凄然一笑,“孩子大了,不用当娘的再操心了。春秋戎马一生马革裹尸也是他的宿命,我去……也就是为他收尸罢了。”

  胡琴垂首,而今这局面的始作俑者,她的相公计云归,昨日又走了,他说去剑南道,也不知道干啥。

  董康平牵着牛走了过来,听见了二人的谈话,沉默片刻说道:“吃了晚饭再走吧,其实你现在去,已经晚了。”

  彭于燕点了点头,“是晚了,你觉得现在这日子如何?”

  “闲适、恬淡,心安然。”

  “我终究还有牵挂,先告辞,以后我在敕勒川绿旗州完颜部落,你们若是来了敕勒川,可去那地方寻我。”

  彭于燕终究还是走了,她骑着马在夕阳下飞奔,奔向了扑面而来的夜色里。

  夜色中有点点星光,还有一轮将满未满的月。

  月色中,尚若水独坐庭院,她的心里也有难以割舍的挂念——绝对不是胖子,而是她的儿子和女儿女婿。

  秦秉中借着一盏昏黄的灯在看书,只是他的视线偶尔会游离出来,看一眼尚若水,然后无声的一叹摇一摇头。

  内院的厢房里,董康平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看了许久。

  那是三份薄薄的契约——有陈氏的盐业,有周氏的铁矿,还有吕氏的船务!

  三大家族在虞朝花费了两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三大产业,而今,全部在他的手上。

  半价收购而来,若是卖出去,价值上亿!

  徐云清,好手段啊!

  卓流云……你究竟在干什么?

  ……

  ……

  燕府,燕北溪书房。

  卓流云对燕北溪躬身一礼:“下官幸不辱命。”

  “坐。”

  “谢燕相!”

  “我不是燕相了。”

  “不,在下官心里,您永远是燕相。”

  燕北溪没有去和卓流云纠结这个问题,他看着卓流云很认真的说道:“其实当年,你在云来县当县令的那些施政策略,是傅小官告诉老夫的。”

  卓流云一怔,便听燕北溪又道:“他小子说你是个人才,可惜会被宣帝给罢了官儿。结果果然如此。所以他还说,要我帮你一把,因为像你这样有能力的官儿不多了,所以老夫才让你去了瑶县,原本想的是和熙文共事一段时间,等有了机会再提拔你起来。”

  “至于你能够被陛下看中,这本就是你的本事,你根本不必谢我。反倒是这一次对三大世家的打击,老夫要谢谢你!”

  卓流云顿时惶恐,“燕相此言严重,流云能有今日,一来是、是傅小官的举荐,二来……流云也知道,是燕相在长公主面前给下官铺了个路,不然陛下岂能如此信任于我。”

  燕北溪捋着长须笑了起来,“对这一战,你如何看?”

  “……必败。”

  “对于以后,你如何看?”

  “……大一统。”

  “是啊,大一统……他尽力了,他说,尽量少流一些血,莫要扰了百姓的安宁。”

  可这是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