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848章

作者:茅屋秋雨

在遇到陈健之前,他们已经产生了这种想法,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是陈健把他们拉过来的,而是他们自发地靠近过来并且受到了陈健的三观影响。

而他们靠过来的动机,陈健觉得那是一种病态的进步上层和知识分子病。

虽然到了如今大家都是同志了不好明说,可陈健还是确信,这些人当初参加进步同盟的原因是一种赎罪的心态。

他们面对着共和国的不公平越来越多,这些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有了一种负罪感。

他们认为自己这种“优雅而有文化的、家世富足显赫”的人,是以多数人被欺凌奴役和悲惨换来的,也就是与立国之初一直强调的国人共和所违背的。

自己的优雅和知识,是因为多数人没有资格受到他们的教育、没办法过上他们那样的生活所带来的一种对比和陪衬。

由此,他们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态,对社会的进步和公平有一种赎罪和偿还的心态,一种由赎罪和偿还带来的扭曲的使命感和病态的责任感。

因为他们知道上流社会的肮脏,亲眼目的了自己的父辈们是如何赚取金钱的、亲自读过了立国之初陈健留下的那些古旧的书籍,由此所产生的一种残余进步同盟的动力。

正如湖霖在离家之后,穿着帮工的短衫,写出梦城,在目睹了河谷起义镇压后万念俱灰;正如兰琪在都城和庄园中,尽可能平易近人,在天花瘟疫爆发后舍身组织救援,为了回骂那些认为道德遗传的人去养两头狼崽子……种种这一切,都是这种赎罪与偿还心态在支撑着他们。

假使没有陈健横插一脚,照着共和国这群年轻人的态势发展下去,那就很可能出现一种奇怪的道德哲学。

尼采说,道德有两种:有独立心而勇敢者曰贵族道德;谦逊而服从者曰奴隶道德。

而这群人如果不认为道德人性和社会性与社会形态有关,坚持原本的那种赎罪心态,肯定会朝着另一条康庄大道狂奔,很可能就是:贵族情怀、美学、哲学、上层文化都是狗屁,所有人都应该把自己拉到最底层的道德水平,谁也别有优越感。

陈健要的是启蒙,启蒙就需要有人走在前面去启蒙别人,学会方法论之后大家就都拉平了,自我思索自我解放,不去建立圣人道德为标准,只去传播自我解放的方法,因为道德随社会形态和时代而变化。

十年前的这群人如果自然成熟起来自发启蒙,方向可能就是谁也别走在谁的前面,照着最低点拉平,认为这才能真正的平等和共和。任何高人一等的存在都是有罪的、违背立国之初的共和传统的,他们也不会认识到道德和人性这东西是可变的。

两者看上去很像,但实际上完全不同,这也很容易让一些人混淆,而且会成为进步过程中最大的一种底层阻力,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扛着黑旗反黑旗。

因而这边的启蒙运动,只能通过理、化、生这三门学科衍生和矫枉过正的拜科学教,而不能依靠进步上层的哲学和复古反思,太容易走歪。

这是思想层面的,落实在具体的变革政策上,就体现出了墨党内部的两种主流思想的分歧——科学推理派和民粹空想派。

党内有派别,也属于正常,现实的物质条件和经济基础也决定了空想派那边还是很有煽动力的。

而在党内派别之外,还有更多的派别和野心家,他们才是最值得警惕的敌人。

正如因为进化论出现导致的另一种意义上的、以集体族群主义为基石的“社会主义”概念一样,这四个字的帽子如今是顶金灿灿的王冠,谁都想要顶在头上,尤其是那些旧贵族和守旧势力以及权力家族。

如今要是有个权力家族的站出来说自己是社会主义者,陈健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等到这些学说传到外面去,俄国沙皇、法国国王、瑞典国王们高喊自己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者,这都很正常。

说不准沙皇瑞王之类的,还要建立了一个非贵族和资本家参与的国家底层杜马什么的,假装自己代表着无产者和底层农民的利益,借此坚决反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如今要是有个人要是站出来说:你们看,资本主义是不好的,把人都拉入了贫困的深渊,让旧道德一扫而空,农民失去了土地,工人日渐贫困。所以你们千万别跟着资产阶级去闹什么平等民主和闽郡一样的新国人议事会,你们让我当王上好不好?

我要是当了王上,就实现真正的社会主义,我就要除掉阶级的隔阂——从进化论和博物学上讲,我们都是人,哪有什么阶级?

怎么实现呢?你们给我无上的权力,恢复旧传统,收回资本家购买的土地均分给每个人,而原本的租佃庄园,我们会普及爱心与道德,让他们少收点租子;收购货物的时候,优先照顾你们这些小手工业,提供无息的贷款,遏制资本力量;退回到土地不准买卖的时代,每个人都有一小块可以谋生的土地;解散国人议事会选举,由王上指定议事会名额;开通一条小农小生产者可以直接到都城告状的路,有什么不平事我来建立秘密警察,帮你们和地主和资本家周旋。

我这个王上啊,要超越阶级,代表真实的、真正的人的利益。我既不站在资本家那边,也不站在无产者那边,又不站在地主贵族那边,也不站在佃农那边。我只站在人的利益这一边,建立一个没有阶级超越阶级的国人的共和国,锄强扶弱,我们要用人类之爱来实现社会主义,要用传统道德来实现社会主义,要让那些收租子收的太狠、剥削太严重的人都受到惩罚和道德教育,那么只要教化跟得上,二十年内就可以实现基于人的社会主义了。

你看现在墨党那些宣传,又是阶级又是斗争的,明显有破坏性趋势,而且在国人之间播种阶级的裂痕。

只要不信他们这一套,那么阶级就根本不存在。

他们说的有道理,他们也反对资本主义,所以其实咱们现在技术落后也是好事,那咱们就直接越过血腥肮脏的资本主义呗。

你们说好不好啊?

雇工、佃农和濒临破产的小资产者们一听,心说这不挺好吗?

你看资本主义多吓人啊,逼得小资产者马上就要破产了;佃农的土地正在被经营性地主和资本家买走,活不下去啊;雇工天天做工累的半死,啥也没有,要是有个至高权利的王上和青天大老爷,来遏制一下这些可恶吃人的资本,这也挺好的。

要是能均分土地、限制大工厂、全面恢复手工业,遏制唯利是图的商人和资本家、恢复田园牧歌的情怀、大贵族和地主有良好的教育不吃的太狠,而且还有一个大家都能遵守的道德和爱,这可不是挺好的吗?

说不准这些人一听,便要赢粮景从箪食壶浆斩木为兵鞍前马下,大呼帝国万岁,推上去一个号称要做仲裁者的皇帝,实现“真正”的有皇帝的“社会主义”了。

第八十五章 合作三原则

因而看似一切都很完美,夺得了闽城郡议事会的主动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在闽城开始建立。

但仔细一想,步履维艰,到处都是可以跌的粉身碎骨的大坑。

闽郡是样板,而且还是靠技术垄断吸着全国市场和海外市场血汗的样板,要是这里都不能挺过去资本萌芽的阵痛期,那全国就更别提了。

有关土地问题的争论到第四天的时候,兰琪做了《欧洲、亚洲与共和国土地制度之异同》的报告,乔铁心做了《关于主导权问题》的报告。

陈健也做了《现阶段在求同存异的条件下参与新议事会权力构建的底线问题》的报告,算是宣告了自己这一派别的风向:放弃了直接开展激进斗争彻底与闽郡新议事会决裂的做法,而是采取重新团结进步同盟其余党派在闽郡进行变革的政策。

但是放弃直接激进斗争,并不代表放弃斗争,其中底线就是墨党纠察队存在的合法性必须得到闽郡新议事会的承认。

如果不承认这一点,那么墨党将会宣布不认同闽郡的新议事会,不惜决裂起义深入农村依托闽城对抗所有旧势力。

枪杆子捏在手中,团结其余进步同盟党派并且参与闽郡新议事会的政治斗争,同时又保持自己的独立性,积极参与闽郡的新议事会组建工作,不放弃任何合法手段为雇工争取利益的机会。

促进闽郡的新议事会达成建立“维护郡议事会法令执行的法律警察”组织,由参与郡议事会的各个党派监督,维护郡议事会法令的执行。由墨党出面帮助组建,使之成为一支非雇佣军,而是忠于国人权力机构的……不违背共和国大法规的名义为“法警”的军队。

实际上,这就是一支军队,而且是一支由郡议事会出钱、名义上属于郡议事会推选的公职人员领导,但内部肯定会被渗透的千疮百孔的军队。

不管是伪装成民用航海学堂的军校、还是考试招收进入“军校”的途径,这些年一直在墨党手中把持着。不敢说每个进入的年轻人都是墨色分子,但灰色分子是必然的,包括上回无政府起义的一些激进年轻人也都是那些学堂里成长起来的。

墨党的纠察队不隶属于此伪装为法警的军队,而是独立的民间结社组织,平时玩枪也不过是用来学习“打猎”的,谁也没说不准打猎。而且有龟岛这样的地方,完全可以在那里进行脱产训练,反正不在国内组织军队就算是钻了漏洞的灰色地带。

旧时代下的火绳枪体系下,民间结社根本无法和军队对抗,所以也没有法令说不准结社不准拥有枪,只说私人不准拥有非允许的盔甲。

旧时代的法律上,允许有枪,而不是允许有火绳枪。允许有枪自然包括了允许有燧发枪。如果当初规定的是允许有火绳枪,那么是否允许有燧发枪就是个新问题,半数讨论通过就行,稍微操控一下使使劲就能通过;然而当初法律上规定的是不允许有枪,那么修订这个法律甚至变更这个法律就需要超过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这一点在都城的国人议事大会上可不那么容易。

旧时代的很多法律有漏洞可钻,并不完善。

钻的这个漏洞,就是墨党参与郡属议事会的底线之一,意思也就是墨党支持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但是就算不拥有主导权,也必须拿到独立组织的权力。

如果郡属议事会同意,那么大家一起聊聊妥协一下,最起码坚持扶助农工,坚持公平民主自由平等这个大家认同的东西,这样你们有一天搞事的时候我们帮忙。

如果你们不同意也不妥协,那大家就一拍两散,我们就退出郡属议事会,你们资本主义的阵痛我们正好反对,使使劲儿我们就能从分段革命派变到民粹平均派。

开会先讨论农村问题,就是让郡议事会和其余党派看到党内的分歧,也让他们知道现在墨党内部在走钢丝,真惹急了没有合作的基础,分分钟拉队伍拼死一搏,顺带着让那些对你们充满幻想的内部摇摆派彻底激进。

第二条底线,就是在现有的财产加权票权制度下暂时支持郡属议事会,但是墨党的议事会成员每年都必须提出权力平等的提案,并随时有认为此财产加权的郡属议事会不合理的认同。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合作,我们就采用合法的手段年年提案,你们年年否决没关系,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们合作,我们就得出结论你们还是有可能通过的。

但是有一天大家不合作了,那我们可能就得出了另一种结论,你们不可能通过。既然早就说了这不合理,我们不认为这样的郡属议事会是合理合法符合共和传统的——我们墨色分子认同此郡属议事会的原因不是此郡属议事会合理,而是因为此郡属议事会有可能变得合理,但当这种可能一直不能兑现的时候,我们就会反对。

我们支持的不是此时的郡属议事会,而是支持此时的郡属议事会可能带来的进步后蜕变的真正民主的郡属议事会,只是此时的郡属议事会恰好距离未来最近。

就像我们保护青涩的桃子并且摘掉上面的虫子是为了要成熟的桃子,当有一天马上就要下霜可桃子还没成熟的时候,我们肯定会选择把桃子摘下来捂进棉被里沤熟了。我们效忠的是“熟桃子”这三个字,而不是“保护青桃子”这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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