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594章

作者:茅屋秋雨

先行者总是有幼稚的一面和自身缺陷的,可正是如今的这种幼稚和缺陷,让后人有了嘲弄他们幼稚的机会。

就如今的形势,坐在中间的算是一支新兴的、也是最为脆弱的政治力量。

内部成员五花八门。有出于同情的慈善主义者,有寄希望于上层施舍的最底层,有反思如今种种不公的年轻上层,技术娴熟但是缺乏资本的工匠,在读学生,还有各种空想主义、试图以刺杀密谋等方式直接推动一郡成立无政府自由的极端派。

这些人被“先做微末的有益的小事、同时讨论未来”的想法团结在一起,因为人数稀少因而暂时还没有在内部产生巨大的分歧。

自耕农对于这个党派没有兴趣、旧行会和官僚贵族反对、矿主和原本就有的官僚资产阶级痛恨,小资产者和娴熟的经历过数年学徒生涯的手工业者仅仅是同情但不支持。

真正的基本盘那些不需要多年学徒生涯的最底层雇工,数量还很稀少,完全没有自己的力量。也同样,作为孪生子的新生的工业资产阶级更为稀少,政治权利更小人数更少。

正如今天坐在左边和坐在中间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要站在一起,联合起来和守旧保守甚至反动退后的那群人斗争。

这两支将来成为主流而且成为矛盾基础的力量,此时天然地联合在了一起,先争取资产阶级的自由与民主,然后再分道扬镳。

到时候坐在左边的会许诺,让雇工帮他们争取到他们想要的,并承诺在他们取得了权利之后会给予雇工们想要的。至于给不给,那又是另一回事,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已然证明走到了新时代。

左边的每成长一分,便有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雇工成为中间的支持者。

小作坊主、手工业者、自耕农,他们此时会天然地站在右边,保守地反对大工业大作坊和水力机械、大农场。

他们需要旧时代来维护自己的生存,甚至妄图往回退……然而,他们最终会被无情的湮没。要么成为作坊主,要么沦为赤贫的雇工,从而换了位置再去支持他们所应该支持的。

现阶段的任务是帮助左边的支持自由市场的新兴资产阶级获胜,而不是此时就搞超脱时代的一步到位。

要分阶段的搞事情,所以这个阶段将来势同水火的两部分人可以站在一起。直到成功后放任自由成为时代主流,也就是成为时代的保守和传统后,现在坐在左边的人自然会坐到右边。

此时的激进就是将来的保守,只看主流是什么。唯独现在坐在中间的将来依旧在中间,只是将来的激进和将来的保守和现在不同了、将来的主要矛盾和现在也不同了而已。

长远看,此时左中双方的目的是相同的:遏制官僚资本、反对财阀政治、消灭手工业、反对行会、打着自由幌子的资本自由,修改法律,改组议事会,确定自由平等的意识形态等等这些。

短期看也是坐在中间的这群人内部的分裂。空想主义和手工业为主体的一部分道德市民,会在机器革命的时候站到反对面;部分相信人性本善的会对左边的人无条件妥协;无政府公有极端派会嫌弃这边不够激进出走组党;走出迷雾后部分人会急速右转,种族或是民族主义迅速抬头,要求稳定以方便获得海外的土地利益。

按说此时陈健应该坚定的坐在左边,但现在左边那群人吃相有些难看,很容易被旧时代的分子抓住把柄攻击,而且容易蛊惑雇工阶层往回退。

这就需要一些人站出来,用捍卫资产阶级的眼光去消除一些弊病、构建新时代的道德,以保障资产阶级社会的生存和防止被就保守和反动势力攻讦。

经济学、博爱主义、人道主义、劳动环境改良、利益立法请愿、慈善事业组织、戒酒戒赌学习科学协会、圣母情怀等等,用改良的方式提前为新时代的道德真空填补——这正是陈健正在做的事。

把这种安慰人心的东西弄出来,以免雇工去砸机器、支持空想、支持倒退到均田地、行会同盟反对革新反对自由竞争的地步。同时又为还不会涂脂抹粉的新阶层打扮一下,免得被人攻讦的难以挣扎。

换而言之,就是尽可能地告诉雇工:资产阶级是正义的,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雇工阶层过得更好。

为资产阶级而战斗,就是为你们雇工自己。

在资本的孪生子还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时候,这种屁股歪到天际的宣传是进步的、团结的。

或许以后这种论调只是为了避免自我毁灭,但现在却是为了防止被反动的旧势力消灭。

要为雇工阶层短期的目的和利益而斗争,但同时也要代表未来。短期是帮助资产阶级建立统治;长期则是宣传、辩论、研究和整理出理论,借助资产阶级统治之后的物质条件和政治条件完成自身的解放。

这并不矛盾,相反还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试图掀翻旧制度残余的人。先达到人类异化的巅峰,将所有的自耕农小手工业者都一起拖入被生存所迫的、不劳动就难以生存的“自由的”强制劳动,再走第二步。

这就是大致上此时内外的形势,除了民族主义之外的各种思潮都已经出现,旧时代的种种还占据着上风,但是新时代的问题已经浮现,只是还没到成为主流矛盾的地步。

陈健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钟表,终于在人们提议商讨第四个议题——如果让每个人都有参与政治和拥有票权的资格,那么会不会导致绝大多数的贫困者以多数的名义剥夺少数的拥有财产的权利、票权需要有地产和财产限制是否合理——的时候,陈健给出了另一个提议。

“今天已经太晚了,来日方长,不妨大家先回去休息,想想今天讨论的种种,然后想一下下一旬要讨论的事。三五个熟识的一个小组,你们内部先定下下一旬要讨论的事,然后汇总到一起,挑选出大家最感兴趣的三四个话题,提前一旬定好,都做好准备。”

“到时候可是要去学堂,而不是如这里的宴会。不说提前备下言辞与思想,至少润喉咙的水要准备好或是选出专门负责后勤保障的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已经是后半夜,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些困倦。

于是站起来互相认识了一番,问候了一声,便各自散去。

陈健蹦跳着来到兰琪身边,拿回了自己的靴子,两个人很平常地笑了一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互留背影就此别过。

第一百零五章 大致形势(下)

回去之后,陈健等人碰了个头,决定把今晚上众人的发言都总结出来。这是内部的决议,陈健自然也要执行,于是点了蜡烛互相把各自抄写的一些东西交换整理,或是回忆一下一些语速太快而没有记录下来的。

湖霖拨弄了一下蜡烛,和陈健等六七个正在整理的人说道:“大家说,咱们现在争论辩驳的东西,是为了什么呢?”

和弟弟与家中闹翻、在闽城煤矿推行安全灯表现优异、被推选为党内对外联络委员的乔铁心翻了翻手中正在整理的纸张,说道:“就我来看,今晚上讨论的东西很多,我只说我能理解的。那就是晚上讨论了财富的产生,到底是社会的总财富越来越多?还是总财富只有那么多是固定的。财富源于土地?还是源于劳动?”

“毕竟这是咱们内部都引起过巨大分歧的讨论,今晚上讨论的只是个皮毛,以后可以慢慢讨论。我坚信,咱们内部的想法是正确的,而且会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而这些东西,又是咱们很多理念的基础,包括地产限制的票权和工匠票权的问题。我觉得没有这些东西作为基础,有些要求就是无根之木。”

“如果财富源于土地而非劳动,那么咱们的很多要求和变革就会变成不合理的存在。”

“就像是知道了煤矿瓦斯爆炸的原因,才能够找到防止爆炸的办法。我觉得财富、经济一定有一种规律,只要找到了,按照这种规律用理性去推理,总能找出一个对所有人都有益处的办法。”

众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几个人又各自从不同的角度说了一番,陈健最后问湖霖道:“柱乾兄,你觉得呢?”

“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你们知道,我是学过律法当过讼师的。从我的角度上看,咱们在讨论两件事。”

“一件是为咱们很久前就定下的大法规找到一个根据。正如咱们出生就知道大法规的存在,而且很多是开国之初就定下且不准更改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但是现在,咱们需要探究为什么会是那样,从自由平等或是兼爱之类的角度去给出一个解释,以证明其合理。”

“第二件呢,我觉得咱们就是在讨论,哪些法律法规已经不合时代了,哪些是之前所欠缺而且没有明确规定的,哪些是与大法规的内涵互相矛盾的,哪些是需要修改的、添加的、删除的、废止的、明确的……”

“我觉得陈健说的对,这种事断然不是几年就可以争论清楚的,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这是咱们要努力的方向,而在努力的同时基于咱们所认同的想法去实践。”

“不一定非要我们提出,只要那些最基础的东西被更多的人认同同意,那么自然而然就会修正修改。我觉得是这样的,如果不修不改,那就是和大家都认同的东西相悖,那么自然会有人起来反对。”

湖霖说到这,忽然问道:“陈健,你对今天分开坐的这些人怎么看?咱们是认同暂时让他们和咱们保持亲近关系,逐渐拉拢或是吸引一些人加入的。可是一些人和咱们的想法完全相悖啊,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建起组织,让他们有圈子完善理念?就比如那群坐在右边的,完全反对任何变革的。”

陈健笑道:“任何事,都是头上带着金冠、屁股后面抹着屎的。我们是甲,他们是乙。想让更多的人接受甲,除了要正面批驳乙,还有一个更为有用的办法。”

“那就是支持、甚至培养一批非理性的对乙的一切都维护鼓吹的人。哪怕是屁股后面的屎,他们也会去论证这个味道是香的。论证的多了,固然有人相信真的是香的,但也有更多的人会厌恶甚至连乙身上的金冠都一并反对。因为不顾一切大唱赞歌的人,自己就会把屎涂抹到金冠上。”

“他们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承认那是屎,要么极力证明屎是香的。问题在于现在我们和左边的人都是认为需要变革的,所以那些不支持任何变革的必须要证明屎是香的。而我们身上的屎……暂时还没有办法体现出来,除非真的按照我们或是左边的那些人变革之后。但同样,变革之后,自然会有新的理念来盯着我们身上的屎,但却不会是他们那群坐在右边的人了,因为他们解决不了。”

众人想了一阵,都呵呵地笑起来,一人道:“在幕台上的人,总会被幕台下的观众盯着,这是无解的。”

另一人也道:“要是这样,其实我们只要一个监察权就好,永远不要上台。我们争取一个监察权就好。这样我们身上绝不会沾上一点屎。”

“那是只空谈问题,不担责任。平时袖手批判,出事的时候便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就感觉这么做不好,那有什么用?”

“但是还是需要有人监察的。所以监察权和御史台的责任需要有人担起来。”

“这是两个概念。这是针对一些有法律规定的事,而不是具体的政策。比如一个官员谋求私利,这个可以监察。但是如果政策出了问题,这又怎么办?只说问题,却不敢去承担,的确不会犯错,的确身上不会有屎,可又有什么用呢?”

“我觉得应该把一些权责分开。”

“但那样会互相掣肘,会不会什么事都办不成?”

“从这一点来看,圣人政治其实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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