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272章

作者:茅屋秋雨

陈健倒不觉得这些人会这么好学,只怕很多人是来试探夏城的态度的。在昨天之前,夏城一直隐藏着态度,除了无政治态度的讲学收获众人的好感外,对于盟誓支持谁反对谁的话一言不发。昨日忽然来了这么一手,让很多氏族措手不及。

“他们来了多久?”

“很早就来了,是他们说让你再睡一会,也询问了我们一些话。我们想要叫醒你的,但是他们说不必,我们也招待的很有礼节,正在里面喝水呢。”

被冷风一吹,陈健抓了把雪擦了擦脸,冲着众人道:“你们继续扫吧,像刚才那样笑嘻嘻的挺好,这场雪来的正是时候,明年会是个丰收年的,就是咱们回夏城的时候要是在春天,会有些泥泞。”

正准备回屋披一件皮子,耳边却传来一句甜甜的问好声,声音在冷风中格外的脆,原本柔弱如水此时竟然有了些如冰似玉的叮铃。

穿着一身裘皮的月玫站在雪地里,背后披着带着翠绿羽毛花纹的斗篷,两只手很冷地在一起搓着,不断跺脚抖动掉脚下的雪,两腮被冻得有些红,像只受惊的兔子来回地小跳着,不断地朝着手心呵气。

“姬夏起的好晚,这是要去学宫讲学吗?好多人都在等着,我也在等着呢,这些天学到了很多,可是姬夏还是没告诉我那天的火为什么会熄灭呢?”

她欢快地说着,未必很想知道火为什么会熄灭,但那场火是她与陈健的初见,在女孩子心中有了些不一样的含义。

边说着边蹦跳过了雪堆,来到陈健身边,看到陈健刚刚用雪搓完的手还在流水,下意识地想要拿出布帕给他。

陈健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道:“今天不去学宫了,一场大雪,那里还要清扫。”

月玫倒不在意是否去学宫,笑吟吟地说道:“那这样正好,我听说落雪之时,大河两岸的柿子还没有落地,一个个挂在树枝上,白雪红柿,配上夏城的酒,不需肉醢鹿脯,坐在船头便可小酌。今日风大,可以将船落下帆,问粟岳借些奴隶拉纤,走的慢些,耳边大河涛涛,身后白雪皑皑,想想便很美,一同去看看?”

陈健摇头道:“还是不去了。一些人在等着我商谈些事。”

月玫心下有些不开心,喃喃道:“昨夜开始下雪,我便想着雪后的美景,翠羽披风、浅白足印、黄柿红果……姬夏看到雪,想到了什么?”

“呃……我在想,我地里的麦子明年会是个好收成,奴隶们会冻死多少,草原诸部会不会冬天过不下去铤而走险去阳关劫掠……”

正盼着陈健能说出之前那些古怪却又很韵味的雪景美句的月玫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陈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顿觉和清新的月玫相比,自己变成了那种焚琴煮鹤的粗鄙之人。

压抑的冷场中,陈健看着四周的雪和忙碌的人,不知怎么想到了前世某本书中的的一场经典的风雪中的重逢和对话,恍然大悟于这些天美人在侧时自己的麻木,和那本书中曾经以为的遗憾。

许久,他叹了口气,委婉地说道:“玫,我看到雪,先想到的是明年的麦子会丰收;猎手看到雪,想到的是最适合下捕套的日子;你看到了雪,想到的是黄柿红果的美。同样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不同的世界,就像昨天争论的日月星辰一样。”

月玫似乎没明白,茫然地点头道:“那样很好啊,看到的世界都是一样的,便少了许多趣事啊。你可以把你的世界告诉我,我可以把我的世界告诉你,就像你们夏城的戏剧一样,不一样才有意思呢。”

陈健没有再多说,有些事似乎暂时说不明白,随意地点点头道:“或许吧。那我先进去了。”

冲着月玫微微颔首,扭身离开,直到陈健进了屋子,站在雪地里的月玫才小声地和自己说道:“难道……那个红鱼看到的世界,就和你一样吗?”

……

红鱼不是陈健,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自然也就没有可以真正心意相通的人,更何况夏城早已下雪,红鱼断然不会在此时此刻想到明年的麦收。

夏城的太阳比之粟城要晚半个多时辰,天还有些暗,男人们大多因为昨天清理积雪太累还在酣睡,女人们则早早地起来收拾家务,城外的一排排新的屋子逐渐有了女主人,家这个概念也不再是整个氏族,而是以男女共同生活为基础的某个屋子。

女人们穿着蓄满了茅草叶的套鞋,赶走蹲在陶翁木箱附近看了一夜老鼠的猫,从里面用半抔葫芦舀出菽豆,仔细地将落在地上的豆粒捡起来,拿出学堂孩子们做的小秤撑了两斤豆子,要去豆腐坊换豆浆和豆腐。

临走的时候,看了眼附近被猫咬了只剩下半个的老鼠头,放下盛满菽豆的陶罐,搬着小梯子从房梁上拿下一小条鱼干扔给猫咪以示奖励。

出门的时候小心地关上门,生怕寒风扰了还在睡觉的男人,换回了豆腐,煮上粟米粥,胡乱吃了几口,将木炭扒拉出来垄在陶罐四周,走到炕头冲着还在沉睡的男人道:“红鱼让我们去学纺线和养蚕,我得先走了。你一会起来吃了饭,去和里司说声,找几个人把豆子炒了,把分给咱们这一什的牛好好喂喂,明儿就要上山伐木了,多贴点肉膘,瘦了的话,榆钱儿可是要责罚的。”

男人胡乱地应了声,女人想了想又抓了把盐道:“再喂点盐,我看昨天那牛舔咸菜瓮呢,都给你放好了。屋里头的肉干先别吃,等你上山伐木的时候带着,到时候别人家吃肉咱家吃饼,倒丢了人。”

临走之前,女人很娴熟地拿过灶台上的油脂,在嘴唇上抹了一下,似乎自家刚刚吃过肉,竟忘了擦嘴,心说自家男人虽然打仗分的奴隶不多,可也踏实能干,好好做几年,不比那几家战功分多了奴隶的人过的差。

早已清扫出的雪路上已经三三两两地有了人,互相打着招呼,按照一里的编制走进了一里之人共同修建的大屋,里面不少的纺车已经吱吱呀呀地响了,刚进去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以及红鱼正在责骂的声音。

“你说你,你要是喜欢那个小伙子,你就别嫁。啊,看到你家男人立了战功,有了土地奴隶,便嫁过去,却又嫌弃人家断了腿,偷偷和小伙子勾搭在一起。东家富庶去吃饭,西家年轻去睡觉,哪有这样的好事?人家不要你了,要我说不要就对了!嫁过去后,倒也懒了许多,叫你学学织布你不学,如今只剩下分给你的那点地,却又想着来学织布了?那小伙子和你在一起,无非是因为你吃饭他不用供养,如今叫你俩在一起,一个刚长大还没土地,一个织布纺线都不学,莫说将来有了孩子,便是没有孩子我看你俩吃什么?”

女人嘤嘤地哭道:“红鱼姊姊,我也知道错了,如今肚子里又有了孩子,氏族也没了,我可怎么办呦?我这不是触发了律法和规矩,姬夏也没说不让这样,也没刻在陶泥板上,我哪里想过这么多?还请你和他说说,我以后再不这样了,怎么说他也是你们姬姓的人,你又是姬夏的女人,你的话他总听的……这孩子可真是他的啊,你也知道咱这下雪早,我和小伙子便是想做,总不能在雪地里……”

一旁看眼的女人们轻拍了一下额头,心说这女人可是真笨,在红鱼姊面前说孩子的事,莫不是炫耀就你能生会养?

红鱼心里微微一酸,前些日子只当自己有了,织着孩子的襁褓,却不想只是晚了几天,终究还是没有。

强忍着压下去心中的不快,叹息道:“这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纺线织布,总饿不死,那孩子就算城邑不养,人家也会领回去,无非去坊市买个女奴喂养就是。你不要哭哭啼啼的了,哭也没用。暂不说你的让我恶心,我本就不想管,便是心里一软管了,日后城邑里的女人都学着你,这成什么样子?不管就是不管,你便是要饿死了,也休想从我这拿到一个面饼。”

那女人听完,哭的更加厉害,喊道:“若是以前氏族还在的时候,我想和睡便和谁睡,姬夏让氏族分开,便要让我们饿死吗?”

红鱼猛地拍了一下木板喝道:“氏族还在的时候,你还吃草呢,还是那句话,东家富庶便吃,西家英俊便睡,好事全是你的?哪里的话?再哭就出去!”

骂了几声后,女人这才抽噎着去了一旁,坐在了纺车前,红鱼摇摇头,和众女人道:“这便是个教训,你们爱和谁睡就和谁睡我管不着,可既吃着人家的,又懒得纺线织布却又和别人睡,这就不对。姬夏是没把这事刻在陶板上,可石荠演的那出戏你们也看了,这世界可不就是这样吗?我已经为你们尽力了,给你们争取到一半的土地,自己不劳作没有土地,和驯养的猪羊有什么区别?”

远处的哭声渐淡,红鱼指着纺车道:“今儿便先学纺线,明儿再教你们如何养蚕。你们都是夏城的信得过的人,我也不妨告诉你们,这养蚕的法子,是我前些天去娥城的酒肆,想办法问出来的,偷着弄回了一些蚕籽。姬夏说蚕籽用白蒿水泡过可以免被虫蚁噬咬明年出的好蚕,和娥城的人说了,却还是换不回蚕籽,他一男人不好去直接讨要,我便想办法弄回来就是。”

“蚕籽不多,和养蜂一样,需得学的清楚了,才能分发下去,你们也知道蚕丝的贵重,坊市里敞开了收。弓弦、衣衫、丝帛、军装都要,做得好,比得上五七亩地,在家的腰板儿也硬一些。”

女人们都知道蚕丝昂贵,这大饼画的甚圆,一个个心下暗喜,未必如红鱼所言非要有独立自主的能力,至少吃饭时能多吃些肉,不至于出门前弄些油脂抹一抹。

纺车吱吱转动的时候,有红鱼信得过的女人悄悄靠近了红鱼,低声道:“那女子还在抽噎呢,的确可怜,要不要和榆钱儿妹子说声,让她帮衬一下,给些粮麦?”

红鱼一瞪眼道:“不给,她要是因为色老面衰被扔了出来,我自会去帮。如今这般模样,帮什么?说了不管,就是不管,我可没那悲春伤秋的心思见这也可怜,见那也落泪,酸的像醋一样,没什么意思。”

那人知道红鱼的性子,既是这般说了,那定是没法子改了,听着远处嘤嘤的抽噎,颇有些可怜,却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阵,女人又小声道:“红鱼姊,若是将来姬夏嫌你年老色衰不要你了,你会怎么做?”

红鱼想都没想道:“要真因为这个,杀了他呗。”

女人吓得吐了吐舌头,只当是在开玩笑,又说笑了几句。

红鱼不知怎么想到女人的话,嘴上那样说,心里却未必舍得,又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发生,转而又想到如今下了雪,不知道上次随船捎去的皮子到没到?粟城冷不冷?会盟的事怎么样了?知不知道自己弄来了蚕籽、榆钱儿带人去了那些山林部族里收皮子和教他们捕猎的事?

叹了口气,手上的麻线又断了,低下头捻着线,却怎么也接不到一起。

“红鱼姊也会断线?定是想姬夏了心思不稳,对不对?”

“我男人,干嘛不想?这一走就是将近两个月了,晚上睡觉冷冷的,你不想?”

笑着回了一句,捻好了线,只当远处的低声抽噎不存在,心里只想着,陈健在做什么?

第二十章 投木报琼(上)

陈健自然是在和那些氏族的首领们商谈会盟的事,然而才刚商谈不久,便有人走进来,说是粟岳首领为夏城带了些玉器礼物,又说粟岳首领备下了酒宴,请姬夏片刻后过去。

使者走后,陈健暗笑一声,心说粟岳也是个惯用小手段的人。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自己和其余氏族的首领商议事情的时候大张旗鼓地来,这是在告诉其余氏族的人,自己和他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至于真相是不是如此不重要,其余氏族的人信了就可以了,只是给一巴掌肯定要给个甜枣,况于昨天陈健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也不知道这甜枣会是什么。

屋内的几个氏族首领琢磨着夏城与粟城是不是已经暗中会盟,再联想到昨天的那番话,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什么都知晓了,于是告辞。或是觉得正好晚上再来商量,或是觉得拉倒吧没有这个必要了。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双方都是个善于借势并且善于最大限度利用情势的人,这种事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穿好衣衫,喊来夏城的几个人,让他们准备好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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