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开荒
楚希声将曹轩引到了前次见面的那间狭窄逼仄的青砖屋。
还是那张破旧的四方桌，桌角一盏青铜油灯灯火飘摇。
不过茶杯已经换成了白瓷的，里面的茶叶也是市面上常见的大红袍。
楚希声现在还是很缺钱，却是缺在法器，图腾与秘药这些大项开支上。
在生活品质上已经没必要死抠死抠，紧巴巴的过——这也省不了多少钱。
楚希声从楚芸芸手里接过烧开的茶壶，笑着给曹轩冲泡茶水：“属下实没想到千户大人会亲自来访，让您久等了，请千户大人万勿见罪。”
曹轩则笑着一摇手：“是我不请自来，小楚何罪之有？何况我也没等多久。”
他的瞳仁却微微一凝。
曹轩心思敏锐，已经察觉出楚希声的神态语气，都与两个多月前截然不同。
那时候楚希声的姿态虽也不亢不卑，可全程都是小心翼翼，精神紧绷。
而此刻他眼前的少年，恭敬之余洒脱随性，自然从容。
以前是应对，现在是应酬。
他脸上则不动声色，一手端起了楚希声冲泡好的茶，语含感慨：“古人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此言诚不欺我。当日初见小楚，就觉你天资不凡，前程远大。却也没能想到，仅仅不到三个月，小楚就有了八品修为，身列青云，成为我们东州首屈一指的天骄。”
“千户大人过誉，属下可不敢当这首屈一指四字。”
楚希声放下茶壶后，神色不解的询问：“千户大人夜间来此，莫非是有什么要务？又或是最近属下哪里做得不对？”
他自问还是对得起锦衣卫那份薪俸的，这几个月来，把向葵等人能卖的都卖了。
除了陆乱离说的那几人，楚希声自己还找出好几个潜伏武馆的暗探。
至于逆神旗——锦衣卫那么多人都没寻到逆神旗的线索，又怎能苛求于他？
曹轩当即摇头：“我属下出了一个青云天骄，岂能不来看看？小楚你更没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们入职锦衣卫虽然才几个月，却是我手中这么多暗探里面最尽职尽责的。”
随后他神色一肃：“不过我现在另有一桩重任，想要请小楚接手。近日铁旗帮活动频繁，在秀水郡地面屡屡生事。我需要你加入铁旗帮潜伏，帮我盯住铁旗帮的铁氏兄弟。”
楚希声听到‘重任’一词，就心绪一沉。
他当初加入锦衣卫，就只是为锦衣卫小旗官那总计四十两魔银的薪俸与补贴，还有每个月下发的修行丹药。
此时他已看不上这些小钱，更用不上那几枚不值钱的药物。
不过锦衣卫内部却有许多资源，让他们兄妹不忍舍弃。
比如锦衣卫的炼体丹药——天下间最强的炼体传承就在锦衣卫，有着‘金刚不坏’，‘不灭金身’与‘十三太保横练金钟’三大一品横练霸体的完整武诀。
故而锦衣卫，也有着大量强化身体素质的药物。
楚希声只要人还在锦衣卫系统，就可以用功勋与钱财换取这些药物。
楚希声现在就每月从锦衣卫内部购买三十枚‘壮骨丹’，这种药物可以持续的强化他的骨骼，增强他的力量，身法，爆发力与耐力等等。
市面上的壮骨丹售价高达五两一枚，质量还很一般。楚希声却可用八成的价格从锦衣卫内部拿取品质上好的壮骨丹。
这身份好处多多，可如果这身份会带来超出好处的麻烦，那就不如辞掉的痛快。
再当楚希声听到‘铁旗帮’三字，就更是眉头大皱，眸里的笑意益发浅淡。
楚希声将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不瞒千户，我兄妹二人拜入正阳武馆，是奔着出人头地来的，属下一门心思都用在武道上，每日都觉修行的时间不够用，根本无暇他顾。
当初之所以应承千户寻找逆神旗与秦沐歌有关的线索，是因此事不影响我二人修行，可以顺手为之——”
“不冲突的！”曹轩摆了摆手，神色不以为意：“你现在修为已入八品下，可谓进展神速。可接下来每一个阶位的秘药都得大量银钱，还有法器，战图，炼体丹，养元丹之类的开销，势必得寻一份上好的营生，供养修行所需。
你是青云榜排名八十九位的天骄，对铁笑生又有救命之恩，一旦加入铁旗帮，至少都是香主起步。届时每月都有五百，甚至上千两魔银的收入，何况除此之外，还有我们锦衣卫的一份——”
他竟从袖中取出一枚银质的腰牌，放在楚希声的身前：“这是我让人为小楚你打造的新腰牌，希望你能喜欢。”
楚希声看了一眼那腰牌，发现其上赫然有着‘秀水锦衣千户所副百户楚希声’的字样。
副百户是百户官的副职，官阶从七品。
此人为让他去铁旗帮，竟是下了血本。
楚希声的脸色却沉冷如冰，心知今日不得罪这位千户，是不可能了。
“千户大人！”楚希声抱了抱拳，语声冷淡道：“实在对不住，楚某虽出身草芥，却还是知道‘义气’二字该怎么写。铁副旗主以兄弟待我，楚某岂能做出卖他的小人？此事请千户大人另请高明。还有——”
他将身上的小旗官令牌也拿了出来：“其实即便是武馆里的这桩差事，我们兄妹二人都觉力不从心，今日正好，我二人想要向千户大人请辞。”
曹轩不由错愕的看着楚希声，眸中寒意渐渐滋生。
须臾之后，曹轩不怒反笑，他随手拿起了旁边的剪刀，开始修剪起了灯芯。
他的手很稳，细致入微，修剪的时候也很果断。
曹轩专心致志，将灯芯中发黑的部分一一剪去，语声则悠然淡漠：“小楚你不再考虑考虑？说来也巧，本官近日才刚将你们两人的户籍黄册送入衙门，还未来得及归档，这对你们兄妹来说，可是大有好处的事情。这人啊，还是得清清白白，否则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小楚你觉得呢？”
楚希声看着曹轩修剪灯芯的手，却笑着从袖中取出了一颗由路家赠送的夜明珠，放在了桌上。
“千户大人无需这般费事，这油灯太暗，不用也罢。”
他凝出一线刀意，直接将油灯扫灭。
油灯虽灭，可这间青砖屋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却更亮如白昼。
楚希声的面上含笑：“至于户籍，此事我已拜托了雷馆主，无需千户大人劳心了。”
其实没有，不过楚希声可以确定，只要他开口，雷源一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
他已修成了第五重的‘睚眦刀意’，那么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
楚芸芸至秀水，就从没担心过他的身份，会加入不了无相神宗。
曹轩则看着桌上的夜明珠，一阵发愣。
他忽然有了明悟。
以楚希声现时的身份地位，只怕还真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此人已是青云天骄，深受雷源与叶知秋的重视，又与铁旗帮，临海郡各方势力结下善缘，勾连颇深；
除此之外，楚希声还是左青云麾下最能打的擂手。
不知觉间，这个数月前还无依无靠的小子，已经长硬了翅膀，再无惧他的拿捏。
就在曹轩与楚希声两人对话之际，在旁倾听的楚芸芸就神色微动，往院门方向看了过去。
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面，闪现过一抹异色。
楚芸芸忖道这可真巧——
而此时在这间杂物院的门外，铁狂人正背负着手，立在门前的台阶前方。
铁笑生则从后方不远处走过来，他提着一瓶酒，还有几个包着烧鸡与烤鸭的油纸包，笑吟吟的走到了门前：“进去吧！愣在这里做什么？希声这小子，才短短一月不见，居然就荣登青云，我今夜得与他好好喝一壶。”
可就在他准备走上台阶的时候，却被铁狂人伸手拦住。
铁笑生见状一愣：“又怎么了？这次可是你自己说，要我陪你过来招揽希声。”
让他奇怪的是，他这弟弟还特意发出罡力，将他的语音控于三尺之内。
铁狂人则神色平淡：“我们运气不好，与人撞车了，里面是锦衣卫千户曹轩。”
“曹轩？”铁笑生浓眉微扬，神色惊疑：“他来做什么？”
铁狂人没有解释，他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你结识的这个小兄弟，是个人物！”
他说完之后就转过身，往外面行去。
铁笑生闻言一头雾水：“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人才难得，最好是尽快将希声招揽至旗下。”
“诚意不足啊。”
铁狂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兄长，又望了望杂物院内：“人家可是拿出了副百户的职司，只为让希声潜伏入铁旗帮盯住我们兄弟。试问你我准备的区区香主一职，哪里拿得出手？”
铁笑生顿时一惊，目中透出了一抹凌厉之意。
第151章 锦衣卫副百户
青砖房内，楚希声亲手泡的两杯茶已经凉透。
锦衣卫千户曹轩已经离去多时，楚希声则看着眼前的一面银质腰牌，若有所思。
曹轩没有接受楚希声的辞职之请，反倒对他温言抚慰。
又解释他对铁氏兄弟没有不利之心，只是近日铁旗帮动作太大，神秀江上的兵器走私最近也很猖獗，所以遵从惯例，加强对铁旗帮的监督。
只需铁氏兄弟不勾结反贼，犯十恶不赦的大罪，锦衣卫不会对铁旗帮有任何举措。
最后曹轩见他费尽口舌，也没法用言辞劝动，不得不告辞离去。
这位却没拿走这枚‘秀水锦衣千户所副百户楚希声’的腰牌，只是饱怀遗憾的令楚希声继续专注于搜集逆神旗线索一事。
且升职加薪的不仅是楚希声，楚芸芸也升为八品总旗。
楚希声思量了片刻，就转头询问：“芸芸，你说这位曹千户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都已经做好与曹轩翻脸的准备了。
“你是青云天骄。”楚芸芸神色平静，言简意赅：“未来他总有用得上你的时候。你拿了锦衣卫的薪俸与好处，总不好一点力都不出。铁旗帮的事不行，还有其它的事情。现在与你翻脸，蠢不可及。”
她又扫了眼桌上的两面腰牌：“不过是每年两千七百两魔银的薪俸与补贴，他出得起。”
楚希声闻言微一颔首，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位曹千户城府极深，不好相与——
关键是不到不得已，他还真不想辞掉锦衣卫的这份职司。
“其实无需过于在意。”楚芸芸探手一招，将她那面‘秀水锦衣千户所总旗官楚芸芸’的腰牌拿在手里。
“且行且看便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们可以帮他办，可曹轩如欲令你我做违心之事，就辞了这官职。你今天做的很对，为人行事就是要行得正，坐得直。只要我们不做亏心事，曹轩拿我们无可奈何的；可如果一开始走歪了，日后就难免受他所制。”
楚希声闻言一笑：“此言有理，这叫糖衣炮弹。我们可以吃掉糖衣，炮弹打回去。”
无论曹轩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先把好处吃到嘴里再说。
“糖衣炮弹？”楚芸芸歪了歪头，神色不解。
楚希声气息一窒：“说错了，是糖衣弩箭。”
这个世界就没有大炮这东西，不知为何，连火药都没有，物理法则完全不同。
※※※※
次日清晨，楚希声还是按照往日的习惯，早早出门参与晨练。
楚希声才刚走出门，就发现周围众多师兄弟看他的目光，与往日截然不同。
那都是钦佩中含着敬畏的眼神。
他走在正阳武馆内部，睚眦刀意居然破天荒的只被激发到微弱程度。
这令楚希声稍稍惊奇。
这说明武馆里的绝大多数同门，都对他没有了敌意。
楚希声稍作思量，就知是他与这些同门拉开的差距过于巨大的缘故。
以往他们是同一个池子里的鱼，在一个池子里争食，难免龃龉。
可现在楚希声已跳出池子，由鱼化龙，已经不在一个层次。
何况楚希声身为青云天骄，为武馆增光添彩，不但能让这些人与有荣焉，也可给武馆的所有人带来好处。
不过相应的，今日也再没有女孩来向他求教武学了。
这些师姐师妹看他的神色依然钦佩爱慕，含情脉脉，却没有一个敢于上前，来寻楚希声说话。
楚希声意识到这是他身为青云天骄的声威带来了距离。
他暗暗叹息，忖道这真是得不偿失。
唯独陆乱离例外。
她一点没将楚希声这个青云天骄放在眼里，神态如常的靠了过来。她双手抱胸，‘啧啧’有声的上下打量着楚希声：“还不错，没有缺手断脚的。你去了临海这么多天，我以为你回不来了。据说那座秘境死了四百多号人，还有妖魔为祸，那妖魔怎么没把你也留在里面？”
其实她亲眼目睹了楚希声从秘境里面出来。
可陆乱离一想到楚希声在秘境里面独抗司徒礼的那一幕，还有里面的那四百多条人命，就觉心气不顺，嘴里也说不出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