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子汽水西瓜味
否则他这位人类之中最重要的人物怎么会草率地对自己的大脑做出难以预知的更改。
觉醒者的人工引导成功率连百分之三十都不到，其中更是不乏意外死亡者。
若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安全量产觉醒者，世界上的觉醒者数量早就要按亿来计算了，这是区分普通公民和真正战士的界限。
记忆永生，为文明付出自身所有，这种选择毫无疑问是无私的、伟大的。
对于文明、人类这种宏大的概念来说是当之无愧值得称颂的英雄。
抱着自己与生俱来的血肉之躯，沉溺在触手可及的人与物之中，保持着自己身为个体的凡俗欲望，这当然是自私的、怯懦的。
尤其是对于一个站在人类顶端的一级权限者来说更是如此，从王凡天落寞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选择的不满。
李恒对王凡天说道：“你知道在我眼里的你们是什么样的吗？是不断重复着死亡与重生，行走着的尸体。”
没有等待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三十米外的人体热辐射和反射的太阳光被我观察到时已经过去了100纳秒，这个时间即使是觉醒者也难以感知，但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勉强分辨出这一短暂的间隔。”
“我能看到你身体上每一个细胞的运动，我看到细胞内部的细胞器蠕动着吞吐物质，与其他细胞产生交互的景象。”
“随着我越来越强，我会从普通人那虚假的、连续的错觉中醒来，这个时空不连续的那一面将会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中。”
说到此处，王凡天已经理解了李恒的想法。
即使明知道这个世界的最底层是并不连续的，但人类迟钝的感官一直欺骗着他们自己。
时空的存在依赖于物质的存在，所谓的因果，所谓的时间线，所谓连续的意识，这些都不过是大脑的错觉。
能量从核能、化学能、机械能等形式变化为热能，这种不可逆的变化为人类指引了时间的方向。
熵增就是时间的方向，过去会在现在留下痕迹，人类的记忆就是记录宇宙熵增过程的一份有序信息。
过去确定，未来不定，这种错觉就在这个熵增的过程中被人类的大脑牢牢地记住了。
智慧生物拼命地从外界获取能量维持自身的低熵形式，不断地记录着宇宙熵增的过程，并以这份记忆为基础建立起了宏大的文明世界。
留恋着血肉之躯的个体以为自己的意识是连续的，那些通过记忆重生的人再也不是原来的个体。
因为这其中有着一个大脑能够明显感知到的时间间隔，因为组成他们身体的不再是原有的那份物质。
但是，人类的物质组成在一生中会更换无数次，一个人的一生本就是一艘特修斯之船。
在时空的最底层，在每一个普朗克时间内，组成人类的细胞和原子就如同跳跃一般越过最短时间间隔。
它们不断啃食低熵，消耗能量记录下这份信息，保持着全身上下的物质排列与基因设计的尽可能相同。
因为无法感知到这份短暂的时间，所以人类的大脑默认自己是连续的。
但事实上，人类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灌输记忆——重构肉体这一过程。
如果说记忆永生算作是死亡，那么每一个人一秒钟就要死亡10^43次。
李恒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这个宇宙没有时间线，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下一刻的自己就已经是继承了原本记忆的全新个体。”
无论是看似伟大的记忆永生，还是看似自私的维持血肉身体，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个体的人类，还是一整个文明，都是承载着时间痕迹的道具，只不过是大小的区别罢了。
它们都不过是一堆记录着宇宙熵增过程的低熵有序物质，在时空的最底层，它们每时每刻都在经历普通人眼里的死亡与重生。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就如同一句句会说话的尸体，对他人的所见所闻所感都只是过去时空留下的痕迹。
人类从来就不曾真正的见到、触碰到另一个鲜活的人。
亲人、朋友、爱人，这些真切的情感与虚拟世界中与你共度美好时光的智能npc也没什么区别。
看似自欺欺人的记忆永生才是唯一的真实，沉溺于自我意识的智慧生命只不过是屈从于大脑给出的美好错觉。
季鸿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选择了建立【起源】记忆库。
鲜活的人类不重要，宏伟的建筑也不重要，真正让智慧文明区别于宇宙中其他物质的，是这一份对于时间的记录。
记录着宇宙熵增过程的记忆，才是人类文明的本质。
第084章 天宫
王凡天沉默地听着，这些他都清楚明白，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天下大同的社会一样，真正能够做到纯粹利他的能有几个人。
记忆永生则是在这之上更进一步，它不仅要让个体做到纯粹利他，更要让个体做到放弃自己的大脑与血肉之躯。
抛弃大脑构筑的虚假意识，仅仅为了整个文明而存在，化为文明传承的一部分，以一段信息的形式延续下去。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些放弃了现实之中的自我肉体，将权利全部转移给了【起源】之中那份记忆的人，或许可以称得上是至人。
沉溺在李恒所创造的乐园世界中的人是最自我的人，他们仅仅为了这具肉体产生的意识而存在，追求着仅属于自我的、此时此刻的快乐。
执着于大脑和肉体存在的人则是其次，他们沉溺于他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陷入了意识连续的美梦。
记忆永生的人选择直面这个宇宙的真实，他们放弃了肉体融入了文明之中。
“但是，这并不一定是宇宙中的真理。至少我的存在就给出了另一条路，一条有别于融入文明的，属于个体生命的道路。”
王凡天闻言抬起了头，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在碳基生命的外表之下是某种超越了他们认知的本质，一种代表着个体生命的道路。
李恒说道：“所以，不用为自己沉溺于大脑给出的虚假景象而羞愧，若不是我的存在，季鸿恐怕也不会如此果断地展开起源计划。”
如果没有李恒这个威胁存在，不到真正濒临死亡的时刻，怎么会有人自愿放弃血肉之身，早早地选择了记忆永生的道路。
看到王凡天略有所思的表情，李恒不再多言，这一次他前来就是为了给这位大人物一个属于个体生命的希望。
以他们父子一脉相承的风格，舍弃肉体变为纯粹的记忆，把全身心都献给整个文明已经超出了他们现在的承受极限。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他们一家共同的行事原则。
对于他人有着亲疏远近之别，有关系好的亲人和朋友，同样也有关系不好的敌人。
不同于圣人、至人这种伟大遥远的称呼，这一家人更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是能够被普通人理解的好人。
现在的文明需要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们会是纯粹自我与纯粹利他之间的纽带。
而且，创造出了乐园的李恒本身就更偏向于纯粹的自我。
这颗星球或许会因为李恒的某些想法而走向末路，但绝不会因为王凡天的一个选择而有多大变化。
这一切不过是王凡天自己内心的纠结罢了，米月的果断选择让他产生了太大的震动，一级权限者的责任让他难以心安。
若真从整个文明的角度来说，这一家人一直保持着人类血肉之躯的形态，维持着与李恒的友好关系，或许更能稳定他对其他人类的态度。
李恒站起身来说道：“好了，诸葛昊拜托我做的事也算是完成了，现在我要去天宫那边了。”
王凡天抬头看着李恒离去的背影，他低声地说道：“多谢。”
下定决心做出了选择之后，反而没有原来那种煎熬感了。
他也很明白保留血肉之躯更符合自己、家人以及其他人的利益，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却不是那么好过的。
别墅外部的花园之中，组成李恒这具身体的血肉完全崩溃。
它们化为了一堆蛋白质成为了这里花草树木的肥料，其中蕴含着的能量能让这片花园里小小的生态系统持续消耗数个月的时间。
无人可见的幻影如同水波一样荡漾，以光速掠过了五百千米的距离，转瞬间就出现在了近地轨道上的一处空间站中。
这是一座连半成品都称不上的空间站，但仅仅刚刚拼装起来的这一部分就比过去所有的空间站都要巨大。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核热火箭的开发因为这个世界的局势而被禁止。
能够运送数百上千吨物质跨越几十万公里距离的核热火箭同样可以把数百枚核弹从大气层之外投向地面。
可重复使用的核热火箭完全就是空天母舰的雏形，这些使用裂变能源加热空气作为工质的火箭能够绕着地球飞上十几圈，这是比洲际导弹更具威胁性的武器。
至于更激进的猎户座计划中使用原子弹爆炸作为推进动力的核脉冲火箭更是在上个世纪就被否决。
这种携带了几千枚核弹的火箭既可以是登陆火星的飞船，也可以是毁灭一整个国家的大杀器。
因此，虽然鸿盟和商业联盟已经拥有了大规模探索月球和火星的理论与技术储备，但谁也不敢迈出那一步，至少在核武器失去威胁性之前还不行。
现在这个时代则不同了，地面上的人类文明走向统一，更清洁高效的核聚变技术让人不必担心裂变能源带来的辐射问题，全新的纳米材料也让原本偏向于纯机械结构的火箭有了更多的选择。
原有的常规能源火箭被推倒重来，全新的天舟货运飞船采用常规喷气引擎与核聚变推进器，往返于地面与地球同步轨道之间，有效载荷量达到万吨。
全新的行星防御系统将会建立九座直径超过一千米的天宫空间站，这些旋轮空间站将会分布在从近地轨道到同步轨道之间。
它们通过自转产生人工重力，每座天宫的质量都超过百万吨，整体质量达到千万吨，过去只有几百吨的空间站跟它们相比完全就是皮划艇和航母的区别。
现在李恒所在的位置就是离地面最近的天宫一号，十几万吨的零部件已经漂浮在了轨道上，一架架球形的小型太空维修船正在伸出机械臂把这些部件拼装起来。
这些直径只有两米多的小飞船使用离子推进器，专门用于在太空轨道上的修理组装工作，操控着它们的工作者就是白壳球。
等到外层的合金机械外壳拼装完毕之后，空间站的能源系统就会启动，在其中休眠的微生物就会复苏。
这些纳米机器人一样的微生物会如同筑巢一般将这座空间站内部的管道和零件拼装完成，最终组成这个巨大天宫的中心圆柱。
这个中心圆柱是空间站最重要的部分，内部不仅有数十个仿星器核聚变动力源，更有一台超导量子计算机作为计算核心，其中搭载了控制空间站的人工智能。
至于李恒，他是目前唯一可以自由来往这颗星球各处的生物，这个连战略核弹都杀不死的未知生命很显然不会惧怕外太空的低温和真空环境。
再加上他随心所欲操控物质的手段，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太空建设者，即使出了问题也能随时调整，原本只有80%成功率的计划直接就能变为接近百分百成功。
其他的特级权限者和他做了一场交易，用数台新的超级量子计算机换取他出手，确保安全启动最核心的仿星器和天宫的人工智能。
比起安全稳定的地面，太空中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仿星器虽然相对安全得多，但在缺少更多数据支持和人工智能辅助的情况下，第一次在太空中点燃聚变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几十个仿星器和其中储存着的核燃料一旦出了问题，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烟花，即使不会造成多大危害，单单损失的财富就要以万亿来计算。
天宫1号空间站中心圆柱长约五百米，最大直径接近百米，内部分成了数十层结构。
上半部分为空间站提供内部能源，下半部分则是推进器，这些天宫空间站在建成之后可以在地球外部的轨道上移动。
九座天宫作为一个动态的行星防御体系，既能够对地表进行打击，也能时刻侦察外太空对地球有威胁的近地小行星。
这些与地球轨道相交的小行星极有可能在未来的时间里撞击地球，一个成熟的行星级文明至少要能应对这些近在咫尺的隐藏威胁。
在天宫构建完毕之后，白壳球将会驾驶着以核聚变为动力的太空矿船执行采矿与撞击变轨任务，让这些小行星的轨道逐渐远离地球。
每一座天宫都能够供上千人居住，其中的一部分会是研究者和军人，其他的部分则会逐步开放给普通民众，太空旅游已经不再遥不可及。
技术进步是一方面，人类本身的变化是另一方面。
任意一个新人类都比过去的人类强了十倍以上，生存能力更是强得多，就算心脏碎裂都能继续存活好几天，堪称人形小强。
即使是最优秀的宇航员也不可能长期扛住十个g的过载，但每一个基因调整后的人类都能在这种加速度之下轻松自如地活动，更别说是那些更强大的专业人员。
现在大部分载人交通工具的安全设计标准已经达到了50个g，这在过去是只有无人机才能做到的。
更强的人类能够自由地探索这个宇宙更多的秘密，见识到过去难以看到的风景。
天宫一号中心圆柱的最上层里，早已准备好的有机物质在变换之间就化为了李恒的身体，距离他不远处如同巨龙心脏一般的巨大红色仿星器在他的操控之下开始运作。
原子内部的能量被源源不断地转化为可使用的电能，漆黑一片的房间亮起了明亮和煦的光芒，死气沉沉的机械拥有了能源，开始迸发出文明的力量。
整座空间站的内壁都是活着的生物组织，这些能够直接给细胞充电、外貌像是黏菌一样的小生物疯狂地吞食着周围的食物和能量。
空荡荡的大厅内壁蠕动着变换形状，勾勒出一座座实验器具的外貌，半个小时后就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实验室。
这些器具都是从墙壁上长出来挂在上面的，毕竟这里没有重力。
这座天宫一号的中心圆柱将会在一个月内构造完毕，之后就会在外面拼接上面积巨大的散热板。
太空中大气稀薄，热量只能通过热辐射的形式发散出去。
如此巨大的空间站产生的热量是极其惊人的，每一块散热板的面积都达到了上万平方米，如同从中心圆柱上延伸出来的翅膀。
最后则是从空间站延伸而出的巨大骨架和外围的圆环居住空间，大约在六个月后完成整体施工。
最终，这个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轮子将会在上百个离子推进器的动力下开始旋转，在外围轨道居住区上构造人工重力，成为一座太空小镇。
第085章 飞天
一个月后。
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不规则圆柱体已经成型，一片片巨大的散热板从圆柱表面伸展而出，如同一只巨大的毛毛虫正在羽化，伸展着自己薄薄的翅膀。
中心圆柱的其中一端，最后一个仿星器被启动，这根巨大的柱子现在就已经拥有了能够在太空中自由移动的力量。
“天宫1号为您服务，机体完整性检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