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501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果不其然,原本神色就很阴沉的始皇帝在听到“徒步登泰山”这话时,彻底火了。

  他冷哼一声,斥道:“诸生所言,各自乖异,难施用。朕此番行封禅之事,就用大秦的礼仪。”

  此话一出来,众儒生脸色彻底大变。

  他们本就是想要通过封禅之事,来表现自己制礼的特长,在秦国的思想祭祀层面上夺一夺话语权,哪知道皇帝直接给他们免了,用秦礼来封禅,那还要他们这些齐鲁儒生做什么?

  “陛下,此事不可!”

  淳于越梗着脖子叫起来,说道:“封禅之事,自当要师古代圣王之法,岂有用秦礼的道理。”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大变,主座上的皇帝更是眉头跳起,眼中有火焰燃烧起来。

  李斯则是双眼发亮。

  感觉这淳于越就像是他的盟友一般。

  但就在李斯即将站出来,要借着淳于越这话大肆发挥,对这群儒生扣上帽子,然后进行扩大化打击的时候。

  却有一人比他更快的站了出来。

  “大胆!”

  “当今天下乃是我大秦的天下,不管是封禅还是祭祀,用我秦礼有何不妥!皇帝让尔等商议封禅,却一路争执难以确定,荒废正事,如今还敢在此乱言,真是岂有此理。就该叉出去!”

  众人愕然,寻声望去,只见武功侯赵佗站了出来,其面色涨红,对着淳于越和诸儒生怒目而视,脸上充满了愤怒。

  屋中众人刚刚被淳于越大胆的话语所惊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武功侯站出来呵斥怒吼,也不由跟着附和起来。

  “叉出去!”

  “把这些儒生叉出去!”

  始皇帝颔首,他本就对这些儒生的表现很不满,又被淳于越的话所激怒,正要惩治的时候,赵佗就适时的站了出来,还非常愤怒的呵斥,这让他心里的怒火冲散了一些。

  赵佗这小子,果然是将朕和大秦放在第一位的。

  始皇帝挥了挥手。

  “就如武功侯所言,将这屋中的儒生尽数给朕叉出去。”

  “陛下,吾等无罪啊!”

  诸儒生总算是知道皇帝玩真的了,连忙开口叫冤起来,却被听到命令进来的中郎将蒙毅直接给带人叉了出去,只剩一片哀嚎声回荡。

  “武功侯!”

  淳于越红着眼盯着赵佗,然后就被两个郎卫给叉了出去。

  在诸生的哀嚎声中,廷尉李斯眯着眼睛,目光转向脸上还带着“愤怒红色”的武功侯。

  “这个赵佗,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

  感受到李斯的目光,赵佗对他点了点头,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刚才可真是好险。

  淳于越那张臭嘴一开口,赵佗就知道,李斯绝对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要趁机扩大化攻击。

  如果只是针对这些不会说话的儒生动手,赵佗没多少意见。

  但赵佗了解李斯,知道这老家伙是个扣帽子的高手,而且一直有消灭其他诸子百家,让法家独大的心思。

  如果他不站出来,说不定历史上焚烧诸子百家书籍的事情就要提前发生了。

  故而赵佗才抢先开口,对这些儒生呵斥,带动皇帝做出处罚,这样一来,李斯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表面上来看,赵佗是怒斥那些儒生,实则是救了他们一次。

  “淳于越那家伙嘴上简直没个门把,日后说不定还要坏事,给李斯搞什么焚诗书,禁百家的机会,得把淳于越弄下去才行。”

  赵佗心中暗道。

  根据他的了解,淳于越这家伙说话嘴臭,不顾及皇帝和大局,看上去是个傻子,实则并不只是他没脑子,而是和时代也有些关系。

  要知道相比于专制的秦国,东方六国,特别是其中的齐国,在思想方面一直很自由。

  在齐国的稷下学宫中,长期聚集了一批诸子门徒,他们在学宫中相互辩论、交锋、攻讦,且经常谈论国事,抨击时政。

  齐国对此则报以欢迎的态度,鼓励诸子百家参政、议政,并吸纳各方有关治理国家的见解。

  这也造成了像淳于越这种出身齐鲁的儒生,喜好参政、议政,对于时事常抱有批评态度。

  之前在咸阳,他们参与讨论郡县和分封,攻击赵佗尚公主,以及提出纸张的种种弊处,除了带有一些目的外,和他们在齐国经常议政,抨击国事也有关系,纯粹是习惯使然。

  只是,这种喜好自由议政的风气,在秦国却是有些行不通。

  在这里,只需要一个声音就够了。

  这也是淳于越频频开口,却总是被打压的原因。

  如今为了避免淳于越日后再开口惹祸,给予李斯扩大化攻击诸子的机会。

  赵佗深吸口气,向皇帝建议道:“陛下,刚才淳于越乱言是非,如此口无遮拦之人,臣认为不宜再任博士,当贬斥为黔首,以儆效尤。”

  始皇帝脑海里浮现出淳于越那惹人烦的模样,颔首道:“可。”

  赵佗松了一口气。

  淳于越这刺头一被赶走,想来以博士仆射周青臣善于见风使舵的性子,儒生们惹祸的几率应该不大了。

  李斯面无表情,只是多看了赵佗两眼。

  始皇帝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在心中将今日的思绪重新理顺。

  “群儒无用,此番封禅,朕当使用大秦祭祀天帝之礼而行事,封泰山,禅梁甫,以告命于天!”

第六百四十七章 :数奇之论

  儒生们被郎卫叉出去后,相继聚集到一处屋中,相互发起怨言来。

  “吾等为封禅奔走一载,联络方士进言,又请求左丞相向皇帝言封禅之重要性,这才让皇帝允行。如今万事俱备,人都已经到了泰山脚下,眼看即将封禅,皇帝却不听吾等所言,还要改用秦礼祭祀,真是岂有此理!”

  漆雕毕颌下胡须因为愤怒而颤抖。

  “然也,封禅之事在泰山、梁甫进行,纵使不用吾等所言古礼,那也该用齐鲁之礼才行,为何要用这戎狄蛮夷之礼来进行封禅,这样的封禅还能叫做封禅吗!”

  端木圭也怒气勃勃的叫起来。

  众儒生争相附和,纷纷发泄不满。

  周青臣脸色震恐的往屋外瞅了瞅,见到没有秦人在侧,只有待诏博士叔孙通和几个年轻儒生在外面守着。

  他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众儒生怒道:“如今大秦并一宇内,皇帝是天下之主,就像奉常说的,秦礼就是天下之礼,以秦礼祭祀,何来不妥,尔等怎可乱呼为戎狄,勿要在外胡说。”

  “秦礼?就是那武功侯让人将吾等从屋中叉出来的礼仪吗?如此行径,有辱斯文,毫无礼仪之态,不是戎狄蛮夷又是什么!”

  淳于越立刻顶了回去,话中言语直指刚才提出将他们“叉出去”的武功侯赵佗。

  周青臣气的直跺脚。

  他虽然是博士仆射,但下面的这些老儒却没几个甩他的,像淳于越这种刺头更是经常当面顶撞,让他下不了台。

  这个领导的位置,简直是难坐的很。

  听到屋中诸位博士再度吵成了一团,门外等候的叔孙通回头瞥了一眼。

  “一群虫豸之辈,怎能让儒学兴盛啊。”

  他心中暗叹一声,嫌弃的摇了摇头,感觉若想兴盛儒家,可真是任重而道远。

  这时叔孙通看到有一人大步走来,忙上前施礼。

  屋中诸儒生依旧吵得激烈,淳于越更是嚷道:“那武功侯不通礼节,皇帝刚愎自用,不听忠良之言,尽信奸佞之语,欲以戎狄之礼行封禅大事,如此行径岂是圣王所为!”

  话音落下,门外便有呵斥声响起。

  “还在胡言乱语,尔等可知,刚才若不是武功侯出手相救,尔等便将自取死路!”

  诸儒生回头望去,见来者是刚刚开完会的左丞相王绾,正对他们怒目而视。

  淳于越惊愕道:“武功侯出手相救?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

  众儒生也都纷纷看过来。

  相比于屋中这些在稷下学宫经常抨击时政,议论国事,但实则没有多少从政经验的儒生。

  左丞相王绾在秦国官场一路攀爬,有真正的政斗经验,许多东西自是看的清楚。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诸生道:“皇帝让尔等议定封禅礼节,是存了启用之意。结果哪知道尔等意见不仅难以统一,议出的所谓古礼更是让皇帝不喜。”

  “廷尉是何等人物,他为秦国法家领袖,对于诸子百家一向不待见,见到这机会自是要猛烈出击,再加上你淳于越口无遮拦,给了他攻击的把柄,要不是武功侯开口将你们轰出来,恐怕等到廷尉动手的时候,就不是现在的模样。”

  群儒沉默下来。

  廷尉李斯对他们的恶意,他们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儒法之争,向来是水火不容。

  从封建郡县之争,再到赵佗尚公主之事,李斯无不在借着机会对他们进行打压,甚至还有劝皇帝废掉周礼的意思。

  如果这一次赵佗没开口,让李斯来说话的话,恐怕后果还有些难以预料。

  周青臣叹道:“没想到武功侯竟对吾等抱有善意啊。”

  “哼,什么善意,这些不过是丞相猜测罢了,说不定那赵佗根本就没有解救的心思,只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

  淳于越嘴硬的说着。

  王绾厌恶的看了淳于越一眼。

  哪怕是他,也有些受不了这家伙的嘴臭了。

  王绾心中暗暗感叹武功侯给皇帝提出的建议真对,同时瞪着淳于越道:“淳于生刚才在皇帝面前口无遮拦,已恶了皇帝和众臣,如今已被免去博士之职。”

  众人一愣。

  淳于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还想听王绾说说其他人的惩罚,结果发现没了,竟然只有他一人被免职。

  “哼,这博士之职我早就不想做了。什么博士,不过是皇帝的应声虫,让我多当一天,我都嫌恶心。”

  淳于越恨恨骂了一句,甩了甩袖子,扔下正要宽慰他的漆雕毕等人,大步往外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见到远处天空乌云密布。

  淳于越冷笑道:“独夫之君,妄行圣王之礼,就连上天也看不下去,此番乌云蔽空,定有暴雨将至,让那独夫在泰山上淋成一个落水鸡。”

  “淳于先生所言谬矣,据吾等在齐鲁的经验来看,这两日暴雨之后,定会有烈阳高照。待到皇帝封禅时,当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才是。”

  有声音传来,让淳于越面色一滞。

  他回头望去,见到说话的是叔孙通,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

  秦始皇二十八年,六月六日。

  这个符合大秦水德之数的吉祥日子,还真被叔孙通给说中了。

  在经过了两日暴雨,和两日阴天后,这一天是个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泰山半途。

  “我也想坐步辇啊!”

  看到前方坐在步辇上,被八个身强力壮的郎卫抬着悠然前行的皇帝。

  赵佗就满眼的羡慕。

  因为是夏日时节,天亮的很早,他们在日出之时,差不多后世六点过的样子,就开始了这趟爬山之旅。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哪怕赵佗年轻,也照样累得很。

  怪不得皇帝听到那些儒生说让他步行上山,脸色当场就变了。

  这年头爬山的障碍,不仅是因为山峦高耸陡峭,还有这秦朝的阶梯道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两千年后相比的,一些地方十分狭窄和陡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摔下去的风险。

  纵使济北郡守提前征召役夫和刑徒披荆斩棘,在山南山北各开了一条道,但走起来还是十分困难。

  就连给皇帝抬步辇的郎卫都一连换了好几批,可见行进之艰险。

  至于众公卿大臣,都必须步行,以显示君权之特殊,以及众臣之诚心。

  胡亥人机灵,上山爬了还没五十米,就嚷着脚痛,让郎卫过来背他上山。这一路交替轮换,胡亥倒是和他那皇帝老子一样,十分的悠然,不时指点四周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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