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361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我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虽有大司马甄城小败,然不伤国之筋骨。今秦军兵近我临淄城下,纵有巨砲逞威,然终不能破城,只能在此空耗粮秣。待到我齐地七十城之兵来援,便能得百万之众,以十攻一,岂有不赢之理?”

  “如今便是那赵佗眼见破城无望,故而遣这说士入城,意图鼓动唇舌,空口白牙便骗我齐国归降。何其可笑,试问自古以来,天下之间,可有举千里之国而降人者乎?”

  田朗脸色涌起一抹血色,双目直盯榻上齐王。

  “大王和相邦勿要忧虑,如今秦虽灭五国,但三晋之豪杰壮士,皆不降秦,入我齐境者数千之众,大王驱逐秦寇,便可收三晋之士为己用,与之十万之众,则临晋之关可以入矣。”

  “夫荆楚之大夫公卿,不欲为秦者亦众,在我杞、莒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十万之师,使收楚之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

  “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夫舍南面之称制,乃西面而降秦,为大王不取也!”

  田朗话语掷地有声,震得满朝皆惊。

  他的好友太史文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就连号称善辩的郦食其,也被这即墨大夫的话狠狠震慑了一把。

  都到这时候了,此人竟还能想出“灭秦之策”,真是让人佩服的很。

  郦食其呵呵冷笑:“虚妄之语,自欺欺人。如今即墨大夫强要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岂不闻俗语所云:顺者昌,逆者亡?今我大秦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尔等腐草之荧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说着,郦食其站起来。

  他对着榻上的齐王建一拱手,笑道:“既然即墨大夫有灭秦强齐之策,那还请大王施之,以立齐威。郦食其便不打扰了,只回营中,劝说赵将军把军中巨砲尽数移于西南,如此便可日夜问候于大王也。”

  齐王建还未从两人的舌战中回过味来,便听到郦食其要劝说赵佗砲击齐宫的话,顿时吓得亡魂四散。

  即墨大夫的救国之策,如同放屁。

  但郦食其的话,那可是实打实的威胁。

  齐王建也不待诸公卿说话,便叫道:“郦先生且慢,降秦之事,还且待寡人思之!思之!”

  郦食其双眼一亮。

  这事,果然有戏。

  “大王,我齐与秦当为仇雠死敌,安能降秦!大王不可思也!”

  田朗大叫出声。

  但殿中附和他的人,除了太史文外,并无多少。

  整个殿中近百齐国公卿,皆和齐王建一样,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田朗感觉不好,对田假叫道:“秦王伐齐,其诏书上可是点名要相邦与诸公问罪,若是举国降秦,诸公岂不是要沦为囚徒,岂能存命乎?”

  田假点点头,向郦食其问道:“正如即墨大夫所言,秦王听信小人谗言,欲要问罪于吾等,若是降秦,岂非让吾等自陷囹圄?”

  郦食其淡淡道:“若相邦与诸公降秦,自是有献降大功,当保全财富地位。至于小人谗言之事,秦王英明神武,想来定会分辨,绝不会让功臣寒心。但若诸公真要反抗到底,待到城破之日,此事恐怕就不好说了。”

  听到郦食其的暗示和威胁。

  田假和众多公卿反倒松了口气。

  他们是政坛老手,转念之间,便能想到秦王政之前的问罪诏书,不过是开战借口,其目的便是逼他们投降。

  只要投降,便可凭借献降之功,免除灾罪,且还能保留财富。

  如果不投降,那城破之后,可就真的是彻底完蛋了。

  “降秦之事,关系重大,还请先生与赵将军给吾等时间思虑之。”

  田假开口。

  郦食其会意点头,举国投降之事何等重大,本就不可能让人当场答应。

  不过看眼前情况,经过他一番诱惑加威胁,此事已是成了大半。

  “既如此,鄙人便先告退,按赵将军言,当留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将军若是未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当发兵攻城,再无和谈之机,还请相邦思虑。”

  郦食其微笑着拱手告辞,不过在离去前,他还要再加一码。

  他望向齐王建,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昔时我秦军灭五国,五王因罪叛秦国,或死或囚。大王却是不同,若是愿意举国降秦,吾王念大王不动刀兵,存念生民之德。当有五百里之地送上,可让大王富贵一生也。”

  “五百里地?”

  齐王建眼睛直了。

  他的脑海里想到被杀掉的韩王安,被流放的赵王迁,被幽禁的楚王负刍和魏王假,以及刚被擒拿的燕王喜和代王嘉。

  那六王,或被杀,或被流放,或是尚处于监禁之中。

  而他齐王建若是投降,竟能有五百里之地可得,这待遇可真是完全不同。

  没有对比,就没有诱惑。

  齐王建的心,动了。

第四百七十章 :王欲先降

  “秦使郦食其劝说大王和相邦举国投降,大王并未当场拒绝,众臣皆有降秦之意?”

  临淄城头,当田儋听到其弟田荣的汇报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紧接着惊讶后,便是无边的愤怒。

  田儋惊怒道:“满城将士正欲和秦人死战,与临淄共存亡,大王和相邦怎能有投降之意?莫非这齐国满朝公卿竟无一血性之人乎!”

  田荣愤道:“吾在殿外,曾听即墨大夫和太史君与秦使争辩,然大王不听即墨大夫之语,相邦回答亦是心存降意。可怜我齐国空有忠臣在朝,亦难救国危啊。”

  他想到殿前大鼎之事,不由懊悔道:“早知如此,我便该不顾一切,将那郦食其扔入鼎中煮死才是。”

  田荣心中很懊悔。

  之前秦军以巨砲轰城数日,田荣作为守城的将领,被打的十分憋屈。

  所以他不顾田假的命令,执意将郦食其拖向大鼎,目的其实是想要恐吓一番,杀一杀这秦使的威风,发泄一下这几日挨砲的怨气,等到郦食其俯首求饶的时候,他再放开。

  哪料到郦食其不仅不惧,反而用他儿子田广和狄城田氏进行威胁,倒是让田荣心中升起畏惧,反而先行服软。

  如今想来,他如果当时真的将郦食其煮死的话,则秦齐之间再没有和谈的机会,更别说是让他劝说齐国投降了。

  后面郦食其离去的时候,田假似乎也考虑到田荣等人会坏事的可能,让自己的亲信护送郦食其从其他城门离去,更让田荣没有动手的机会。

  就在田荣满心后悔时。

  田儋低声道:“怪不得这段时间我总觉得相邦有些不对劲,没想到他竟然心存降秦之意。”

  “不过好在,他和大王都没有马上答应下来,想来事情还有转机,吾当亲自去劝说,让相邦和大王放弃投降的想法才是。”

  “阿荣,你且代我坐镇守城,谨防秦人意欲趁机攻城。吾当亲至相府,求见相邦!”

  田儋咬牙,大步往城下走去。

  ……

  临淄城,相邦府邸中。

  田儋黑着脸求见,待见到齐相田假后,便沉声询问今日秦使说降之事。

  “降秦之事,一切都要看大王的意思。毕竟这齐国,是大王的齐国,吾虽是齐国相邦,在此事上也难以插手啊。”

  田假脸带微笑,面对田儋的质问,他只将一切全推到齐王建的头上。

  这般回答,反倒让田儋更加愤怒。

  他斥责道:“相邦此话甚无理也!你不仅是齐国相邦,亦是大王胞弟,是妫姓田氏的子孙,这齐国社稷也是相邦的祖宗传下,何谈不能插手?”

  “相邦,你值此社稷存亡时刻,更当劝阻大王,勿要向秦人投降才是!”

  田假问道:“若是不降,将军可有胜敌之策?”

  田儋怔了怔,他不想撒谎,声音低沉道:“时至今日,大势已去,吾等唯有死战殉国而已。”

  “将军壮哉!将军且先去守城,吾稍后便入宫与大王分说此事。”

  田假平静开口。

  田儋看了相邦一眼,见其神色从容,看不出心思。

  他拱手告辞,临行前再次请求道:“还请相邦定要劝阻大王降秦。只要大王坚守临淄,吾田氏子弟,自当为了祖宗社稷血战到最后一刻!与临淄共存亡!”

  “嗯。”

  在田假的敷衍声中,田儋叹着气离开相邦府邸。

  眼见田儋离去,府中仆役关上大门,田假这才道:“请陈君来此。”

  片刻后,一个身着华服的精瘦男子便走入此屋中,施礼道:“陈驰见过相邦,那位田儋将军走了?”

  “走了。”

  田假应了一声,双目紧盯着眼前的男子,急切道:“今日郦食其所言和陈君之语相差不多,但我还是想再向陈君确认一次,只要吾等降秦,秦王真的能保吾等富贵,并且不以昔日四国之人的事情发难吗?”

  陈驰哈哈大笑,说道:“相邦无需疑惧。我秦国即将一统天下,吾王将成为天下间唯一的君王。天下万民,生杀予夺不过是吾王一语之间的事情。”

  “相邦此时只需表现优异,得宠王心,日后富贵权势还会少的了吗?所以相邦所担心的事情,其实都要看相邦的表现了。”

  “此事相邦可要抓紧了,整个临淄城中,可是有许多公卿已经与吾等联系,商约了降秦之事哦。”

  田假咬牙道:“好,既是如此,吾将立刻入宫,力劝大王降秦!”

  “嗯。不过据吾所知,刚才那位田儋将军,反秦之心颇为坚决,相邦可要好好处理才是。”陈驰淡淡道。

  田假应道:“陈君放心,吾自有处置。他田儋是由我扶持上去的,解除其兵权,不过由我和大王一句话的事情。”

  ……

  一个时辰后。

  田假走入齐宫,还未入殿,便听到里面传来上卿太史文和即墨大夫的声音。

  “大王,今日那个郦食其口称大王降秦,便送王五百里地。可世间岂有舍数千里之国,而贪人五百里地之事,舍大逐小,何其可笑哉?”

  “然也,且那秦人虎狼之心,素无信义,大王怎能轻信他们的言语。不见昔日张仪欺哄楚怀王之事乎?”

  “当年楚怀王听信张仪之言,为了六百里地而与吾齐国绝交。结果派人入秦索要之时,却只闻‘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之语,此事真乃天下之笑柄也!”

  “今日大王若信郦食其之言,因这五百里地而以社稷降秦,就不怕那郦食其到时候也来一句‘郦生与王约五里,不闻五百里’吗?”

  即墨大夫和太史文连番谏言,甚至举出昔日张仪欺哄楚怀王之事作为例子。

  两人这话倒是让屋中的齐王建忐忑不安起来,有先例在前,那还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齐王建嘴里嘀咕道:“是啊,万一到时候秦人不认账,只给寡人五里地又如何?”

  田假听到这里,大步走进屋中。

  只见齐王建正坐在榻上,愁眉苦脸。

  太史文和即墨大夫则是立在殿中,不停劝谏。

  田假道:“大王,臣有要事相禀,还请大王屏退左右。”

  “相邦有何事不可告诉吾等?”

  “相邦莫非是欲要劝大王降秦乎?”

  太史文和即墨大夫立刻怒斥出口。

  田假也不理他们,事到如今,双方态度基本摆明了。

  他田假想降秦,这两人却愿意死战到底,不是一路人,没什么话好说。

  他相信,齐王建会做出选择。

  果然,齐王建略一犹豫,便对太史文和即墨大夫道:“尔等先下去吧,寡人与相邦商议国家大事。”

  太史文和即墨大夫心有所感。

  两人伏在地上,哭泣道:“大王,田氏社稷,万不可轻舍啊!臣等愿为大王死战,还望大王勿降!”

  齐王建脸上的肉抖了下,他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寡人自会思虑。”

  太史文和即墨大夫无奈,只能含泪告退。

  两人一走,齐王建便苦着脸望向田假,问道:“寡人看太史文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寡人真的降秦,到时候秦人不认这五百里之约又该如何?岂不是又成昔日张仪楚王之事。”

  田假看着眼前的齐王建,也不以君臣相称了,自顾冷笑道:“兄长啊兄长,你我乃是同胞兄弟,我也不和你说假话。”

  “只言事到如今,吾等兄弟如果不降秦国,待到秦人打破城池,将你我俘虏,如同韩安、赵迁、魏假一般押送咸阳,或死或囚之时,你还能想着所谓的五百里地吗?”

  “届时别说是只有五里地,说不定你连命都没了。或者说,你还真的指望田朗那灭秦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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