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26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至于对双方的处罚,并不以伤势来判定,而是根据性质来判决。

  比如,两人斗殴,你就算下手凶狠,不仅打人,还咬断对方的鼻子、耳朵、甚至是手指或着嘴唇,都只会判你一个“耐刑”,也就是拔光胡须、鬓发就算了。

  但若是你敢将别人捆起来,还恶作剧似的扯光别人的眉毛胡须。哪怕你没有殴打过对方,但不好意思,你都得被罚作城旦,加入无限期的工程大队,日夜不停的去修城墙造宫殿。

  另外,如果拔剑,或者用其他带鞘的武器如铍、戟、矛等进行斗殴,哪怕没有伤人,也都会被拉去当城旦终生改造。

  涉间和西乞孤的行为就属于私斗罪中较轻的一种。

  按彼时的情况,罪在涉间,只要西乞孤不还手,转身上告,他就不会有罪,但可惜西乞孤本能的还了手。

  不管对错,只要还手,就是互殴。

  当两人重新回到屋舍的时候,涉间走在前面,神色淡然。

  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样子和之前差不多,惟一的区别就是他两鬓的头发被剃掉了,但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好像并无大影响,那点发量,半个月就长起来了。

  走在后面的西乞孤就大不一样了,他之前唇上和下巴上都蓄有胡须,两边鬓发更是旺盛浓密,颇有一番官相。如今却成了光溜溜一片,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年轻了好几岁。

  但他的精神却比刚才差远了。

  西乞孤低着头,捂住脸,灰溜溜的爬到土台角落里。

  脸靠墙壁,背向众人。

  门口,梁广的身影出现。

  他瞪了一眼屋中众人,低吼道:“两人私斗,已按照律法处以耐刑。二三子都记清楚了,若再有人敢犯,定严惩不饶。下一次,就不是耐刑这么简单了。”

  “唯。”

  众人连忙应声。

  梁广转头看向柱:“你叫柱是吧。你来做庚什的什长,管好他们,明天日出时外面集合。”

  “唯。”柱欣喜答应。

  梁广又看向赵佗,在他略显年轻的脸上犹豫了下,道:“你来做伍长好了。”

  “唯。”

  赵佗亦开口应道。

  这是一个很理想的结果,赵佗没有服过更卒役,也没经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若是来做什长反倒显得经验不足。如今给柱打下手,倒是可以多加学习。

  其他人也都很高兴,性格憨厚耿直的柱,可比西乞孤好上太多。

  赵佗不由看向涉间,见他已经自个儿睡了,不由在心中感叹。

  这小子果然不可小瞧,是那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角色,顷刻间就把西乞孤的什长之梦给废掉了。

  经过这事一闹,大家都倦了,相继进入梦乡中。

  此起彼伏的鼾声里,夹杂着一声声抽泣。

  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众人便在柱的催促下起身,在屋外集合。

  西乞孤落在最后面,面无表情,但赵佗注意到他偶尔看向涉间的眼神,充满怨恨。

  这家伙很不甘心,恐怕会找机会报复。

  但赵佗不怕,如今他是伍长,有权利惩罚手下士卒。

  他可以好好调教对方。

  随着集结的命令下达,营寨中士卒开始整编。

  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五十人为一屯,百人……

  在一位二五百主的率领下,上千士卒按照相应的队伍走出营寨。

  与此同时,整个关中地区的各处官道上都有士卒在行军。

  从高空往下看,他们仿佛一条条黑色的溪流,共同向着蓝田的方向汇聚,他们将在那里变成汹涌的浪涛,然后向着燕赵之地奔涌,最终席卷整个北方。

  蓝田大营,是秦都咸阳的门户,亦是秦国东出的渠道。

  受到征召而来的关中士卒在这里聚集,在余下三天的时间里进行再次整编和基础的行军训练。

  战争,贵在阵型号令,而行军的基础,也在行伍队列之间。

  兵何以为胜?

  以治为胜!

  所谓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挡,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陈,虽散成行。

  与后世一样,秦军对这些新卒的训练亦是练习站队和行进。

  前进、后退、止步、左转、右转……

  因为上过战场的老卒大都在王翦军中,这一批支援部队里虽然也有柱这样的老兵,但大多数都是新人,一些人虽在更卒训练里练过阵型队列,但新兵之间的配合还是很难,三天之间整个蓝田大营里都充斥着各种呵骂声。

  但在辛屯,屯长梁广却注意到,庚什那个名为赵佗的伍长十分机灵。

  他学习队列操法十分迅速,像左转右转之类的高难度动作竟然是一遍就会。

  而且还用了一些奇怪的技巧让庚什其他人都快速熟练了队伍行进。

  似乎连那个什长柱都对赵佗言听计从。

  相比辛屯其他四个什的混乱不堪,颇有秩序的庚什简直是鹤立鸡群。

  “此子不错。”

  梁广心中暗暗记下。

  要知道作为屯长,他如果想要在战争中升爵,依靠的不再是单个首级。

  《商君书》有言:其战,百将、屯长不得,斩首;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

  每一次战斗,百将屯长必须得到敌人首级,而若想升级,至少需要三十三个敌人的脑袋才行。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集体的功勋。

  作为屯长,手下有能力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三日时间一过,进入新的月份。

  初一,大军自蓝田军营中开拔,如同一条黑色的长蛇,向着北方蜿蜒而去。

  ……

  燕国,蓟都。

  燕王宫。

  “都是荆轲,都是他的错!”

  燕丹愤怒的来回踱步。

  “这该死的荆轲,竟敢私杀秦舞阳。要不是他私自行事,这次刺杀定会成功!”

  燕丹越想越气,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竖子荆轲,坏我大事!”

  “秦舞阳十三岁便能当街杀人,若是跟着上殿,此事定然功成。这该死的荆轲竟敢杀了秦舞阳,换上一个什么高佗,结果被那竖子将此事告发,吾恨矣!”

  “恨矣!”

  “够了。”

  王榻之上,燕王喜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此事既已发生,恨之无用,还是想想如何对付那王翦吧。”

  燕丹冷静下来,道:“赵嘉那里已经回信,他会率军亲至,与我燕国共抗王翦。”

  “辽东那边呢?”

  “父王,辽东边军也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赶到。”

  说到这里,燕丹脸上重新出现自信的神采,他冷笑道:“只要再征发国中男子,我燕国顷刻间就能聚兵数十万,那王翦以疲惫之卒,想要灭我燕国,没那么容易。”

  “嗯。”

  燕王喜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第三十九章 :军营

  中山,秦军大营。

  “上将军,如今增援的士卒已到,正是我军一举克敌之时。”

  李信站在营帐中,声若烈火,在这寒冷的燕赵之地熊熊燃烧。

  “咳咳。”

  坐在上首的王翦捂着嘴轻咳两声,拿起一旁的绢帛擦了擦鼻子。

  他这两天受了些许风寒,哪怕帐中让人点了营火,依旧能感觉到丝丝寒气往身体里钻。

  下雪不冷,化雪冷。

  冬天即将结束,天气却比往日更加寒冷,真让人受不了。

  见王翦不说话,李信又忍不住道:“上将军,若是再不抓住战机,等到燕人的辽东军和赵嘉的代军赶到,合兵一处,死守武阳。我们想要灭掉燕国,就会更困难。”

  年轻人啊。

  王翦看着说话中气十足,满脸红润的李信,既感叹又羡慕。

  他笑着问:“李将军有何良策?”

  李信昂首道:“信愿率军前驱,破龙兑、武遂,渡易水,直取燕国下都武阳。”

  “只要在燕国援军抵达之前,攻取武阳。我军便能以此为据,将支援武阳的燕国辽东军和代军各个击破,最后大军合围蓟都,立下灭国大功!”

  李信说话掷地有声。

  王翦摇头道:“若是在代军和辽东军赶到前,拿不下武阳又如何。”

  李信皱眉。

  这在他看来是不可能的,连邯郸都破了,区区燕国下都,如何拿不下?

  王翦又笑道:“李将军,军情策略老夫心中自有决断,战机出现时少不了你的战功,你就不要忧心了。”

  “刚好大王增援的关中士卒到了,就交给你进行操练,这可是大事,不得怠慢。”

  上将军老矣。

  李信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深吸一口气,垂首道:“唯。”

  看着李信大步走出营帐,王翦摇了摇头。

  用兵打仗,须知天时、地利、人和。

  论天时,如今寒冬虽然要过去,但依旧冷的人发抖,连他堂堂上将军都受了风寒,更别说是底层的那些士卒了,在这种天气下攻击坚城硬垒,这不是逼人送死吗?

  再说地利,下都武阳作为燕国西部的堡垒,被燕人经营了上百年早已成为一座铜墙铁壁。

  据探子回报,那城池南北皆有易水环绕,主体更分做东西两城,中隔一条运粮河互为犄角,堪称易守难攻,城内的燕军也做好了誓死血战的准备,岂是李信说的那般,等闲之间就能拿下。

  最后是人和,燕军护卫家园,代军与秦有亡国之恨,两军皆是士气高昂,视死如归。

  且他们都是本地土著,早已适应了这严寒的气候,而秦军却正好相反,不仅士气低下,还有很多人水土不服,支援的新卒更是仓促间征召,如果不多加训练,没有多大的战斗力。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就算李信的突袭真有可能打下武阳,随后攻灭燕国,建下不世奇功,但风险太大了。

  “老夫打仗,讲一个‘稳’字。”

  王翦看着李信离开的方向,一边擤着鼻子一边摇头。

  年轻人啊。

  ……

  新建的军营。

  八尺高的木墙环绕外围,驻扎在里面的军队分作前、后、左、右、中五个小营。各个小营都有单独的营区,各营之间又有明确的界线,并且挖了相应的壕沟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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