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245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那时候的廉颇,想来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既然打不过秦军,就看谁能耗到最后,希望秦国内部出现问题或是外部势力插手。

  只是,他项燕不是廉颇。

  如果楚王真的敢傻到听信谗言,临阵撤换他项燕,那项燕也绝不会忍耐。

  “我项氏忠于的是楚国,而非寿春城中那个弑君篡位的凶徒。”

  想到此处,项燕眼中满是寒意。

  就在这军帐中气氛压抑的时候,有短兵前来禀报。

  “禀令尹,景同将军已率军到营外十里。”

  项燕的身体颤了颤,痛苦的闭上了眼。

  ……

  寒风在淮北之地吹过,哪怕是穿着厚厚的冬衣,走在营外,照样会冻的人直打寒颤。

  项燕走出营帐,走到辕门外,眺望不远处道路上那支正在接近的楚军时,他感觉此刻冰冷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

  “令尹!”

  景同走来,跪地相拜,口中凄凉道:“景同无能,不能辅佐项将军守卫符离,导致此番大败,还请令尹责罚。”

  项燕摇了摇头。

  “起来吧,此番战事非你之过。”

  项燕低声说着,迈开脚步,向这支楚军中部的一辆带蓬的辎车走去。

  车舆中,停放着他项燕儿子的棺椁。

  所有的楚军士卒都让开道路,侧身低首,恭敬的让项燕向那棺椁走过去。

  项燕身后,跟随出来的昭原、屈茂等将领亦是满脸哀容。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低声吟唱着楚人的挽歌。

  一人唱,十人唱,无数人皆跟着在低声吟唱。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整个陈郢楚营,在这一天,尽是那悲凉凄怆的招魂之音。

  项燕走到棺椁前,伸手放在那冰凉的棺木上,眼神中满是悲哀。

  “我知道你会去攻赵佗。因为你是我项氏之子,不会坐以待毙。你想要将他击破,为我楚国再寻得一线生机。”

  “我何尝不知,击破赵佗沟通鲁地后能让我军的粮秣支撑的更久,甚至可以向齐人借粮以获取生机。”

  “只是赵佗此人,我曾细细研究。其用兵之法正中有奇,奇中有正,乃我军悍敌,不可轻视……但我还是让你去了,虽然让你不要主动出击,但我知道你还是会动手的。甚至我的心中,何尝没有希冀你击败赵佗,建下功业的想法……”

  项燕絮絮低语,话中尽是悲痛。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望向东方睢水的方向。

  眼中有冰冷的光芒在闪烁。

  “赵佗。”

  ……

  数日后,楚都寿春。

  “赵佗击破项渠,随时有可能南下,攻我寿春。不谷数次传令让他项燕派兵前去阻击,此人竟然丝毫不理,可恶!着实可恶”

  楚王负刍红着眼睛,将那封从前线传回来的帛书狠狠拍在案上。

  “我楚国粮秣已快见底,不谷让他项燕攻王翦,他不攻。让他项燕派兵去拦截赵佗,他不听。更当着众将的面,肆意侮辱我派遣的监军。这项燕怎么敢如此,不谷还指挥不动他了!”

  楚王负刍越说越气,越说越害怕。

  那秦将赵佗去年五千人就敢跑到寿春城下,耀武扬威。

  如今此人更是带着数万秦军,先破十万齐军,又败项渠楚军,何等威风。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项燕居然说他赵佗不会率军来攻寿春!

  撒谎!

  项燕在撒谎!

  楚王负刍想到去年被赵佗兵临城下时的场景,恐惧瞬间爬满了他的脸。

  赵佗去年五千人就敢吓唬不谷。

  如今三万秦军,那还不得打破寿春,灭国擒王啊!

  这可太吓人了。

  还有那项燕……

  楚王负刍又想到去岁项燕抗命不尊,舍弃自己的回援诏令,而跑去救熊启的事情。

  莫非今年还要再来一次?

  去年曾经出现在楚王负刍心中的那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这项燕是想故意放纵赵佗,让其攻破寿春,将不谷擒获了,然后他再去扶持那熊启登位不成?

  要不然,项燕为什么从来都不听不谷的话!

  一个国家的大王,居然指挥不动一个带兵的将军。

  岂有此理!

  想到此处,楚王负刍一张脸彻底扭曲在了一起。

  在他的想象中。

  秦将赵佗在击破项渠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深入楚地的机会,会趁着楚军主力尽数集结于陈郢,直插楚都寿春。

  这种惊世大功,赵佗怎么可能放弃!

  相比于王翦远在固陵的六十万人,赵佗的三万人明显对寿春威胁更大。

  说不定现在赵佗都快跑到淮水来了。

  楚王负刍越想越害怕,哪怕是城中守卫的两万楚军也无法给他带来安全感。

  “项燕,你既然不听不谷的号令。那就别怪不谷了!”

  楚王负刍终于下定决心,对周围侍立的从者低吼道:“给不谷传令陈郢。”

  “令尹之子为国捐躯,不谷甚为感动。又怜令尹年岁已长,悲痛之下,恐难执掌军国重事。为国家计,命令尹将大军交予监军靳夏。诏令尹回都,不谷自有抚慰。”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另立新王

  项燕今年还不到六十岁,虽因操劳国事让头发白了大半,但他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说话中气十足,眼睛里更是常有一种慑人的光。

  猛虎虽老,犹有噬人之力。

  哪怕是楚军中最为暴躁和自傲的将军昭原,在他面前也要低下头,不敢高声说话。

  如今,项燕跪坐在属于他的主帅帐中,面前的木案上摆着一张写满鸟虫篆体的帛书。

  那是来自楚王负刍的诏令。

  “大王令我将兵权交给靳夏,召我回寿春。”

  项燕淡淡开口。

  话音刚落,帐中三将顿时齐呼道:“令尹不可!”

  昭原站起来,神色激动的说道:“此乃乱命也!那秦将王翦何等厉害,燕赵两国皆亡于其手中,如今更是亲率六十万大军南下。当此之时,我楚国社稷正有倾覆之危,唯有令尹方能与他王翦抗衡。若是令尹离去,此地数十万大军焉有幸存之理!”

  “然也!”

  屈茂亦高声叫道:“陈郢不可无令尹,令尹不能走!”

  景同亦道:“监军靳夏丝毫不懂军争战事,将这几十万大军交在他的手上,岂非亡国之举,若令尹真要领命,恐怕不出三日,我军必败,楚国必亡啊!”

  项燕面无表情,淡漠道:“你们不愿我离去,莫非是要我抗王命乎?”

  “王命?呸,那寿春的负刍也配称王吗!”

  昭原愤声道:“负刍者,弑君篡位之徒,其位本就不正。国中不知有多少人不服他,只是正值秦人东出,王贲伐我荆楚。吾等为了国内局势安稳,才认他的王位,否则以此人残暴,短视目光,安能让他坐此楚王大位。此人今日下达乱命,欲毁我楚国社稷,令尹不尊其令又有何惧?”

  “我昭氏不知什么负刍乱命,今日只愿听令尹之命!”

  昭原开了这个头,景同和屈茂略微犹豫后也拱手开口。

  “景氏愿随令尹进退。”

  “屈氏愿听令尹差遣。”

  眼见三将表态,项燕紧绷的脸松了一些。

  昭原、景同、屈茂三将。

  代表着楚国最大,也最有实力的三个贵族世家。

  屈、景、昭。

  三氏的族兵是当今楚国最为精锐,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有这三人表态支持,项燕便可以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

  就在这时,军帐的帘门被捞起来。

  一脸得意的监军靳夏走进来。

  他昂着下巴,对主座上的项燕叫道:“令尹既已接到大王诏令,不知什么时候回寿春啊?大王怜惜令尹,正要请令尹回都抚慰,可勿要让大王久待啊。”

  三将听闻此话,怒容满面。昭原正要开口,却见项燕抬手阻止,只能恨恨闭嘴。

  项燕淡淡道:“不劳监军记挂,老夫明日便走,届时大军也会交给监军。”

  “善。令尹果真是国家忠臣。”

  靳夏嘿嘿一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也不久待,转身就往帐外走,一副生怕项燕反悔的模样。

  “呸,这靳氏之人果真没有好东西。昔日怀王时,若非其先祖靳尚,受张仪厚赂,通过怀王宠姬为张仪进言,恐怕张仪早就被我楚国杀了,焉能有日后怀王惨事。”

  昭原愤愤不平的说着:“令尹,你刚才为何要答应交出大军,有吾等支持,反了他负刍又能怎的,到时候我就先一剑把这靳夏的狗头砍下,以解心头之恨。”

  项燕扫视帐中,见景、屈二人同样担忧的望着自己,似乎也要开口劝说。

  项燕哼了一声,说道:“杀了靳夏,与负刍决裂?如此一来,此处的数十万大军可还能支撑?我楚国还有延续的机会吗?”

  三将沉默了。

  就如项燕说的,如果在平常没有战争,没有外敌入侵的时候,有他们屈景昭三家支持,项燕说反也就反了,带着大军直接回攻寿春,另立新王便是。

  但如今都到什么时候了,王翦大军在旁虎视眈眈,赵佗的奇兵已到睢水,随时能掏他们的后路,楚国内部更是缺粮少食,整个国家都已经到了灭亡的时间。

  这种时候,还想要搞内斗,这是嫌楚国亡的不够快,还要再推上一把吗?

  更别说陈郢的粮食只够他们食用十余天,后方还有最后一批军粮没有送到。

  只要他项燕敢抗命,恐怕以那楚王的性格,就敢扣着粮秣不发啊。

  到时候别说撑一个月,最多半个月就完蛋了。

  “可恶,那负刍怎的如此短视,他如此作为,就是要亡我楚国啊。早知如此,去岁吾等就该联手,将他赶下王位!”昭原神色凄怆,口中不平。

  景同咬牙道:“可是就算吾等不与负刍决裂,为了楚国存续继续忍让。但令尹一走,那王翦定然不会放过机会,陈郢之战我军必败,整个楚国还是要亡啊!”

  眼见诸将担忧,项燕却哈哈笑起来。

  “其实老夫就算留在此处,也挽救不了这楚国倾覆之危啊。王翦老龟非要在此耗死吾等不可,再对峙下去,到了一个月后,我大军粮尽,依旧是惨败的下场。王翦败我大军主力,便可长驱直入,一举渡淮,灭亡我荆楚社稷。”

  说到此处,项燕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低语道:“老夫也曾想过种种挽救楚国之法,心有一策,只是迟迟不敢下定决心。今日那负刍逼我,说不得老夫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届时楚国虽败,但或许尚能存续苟且。”

  听到项燕有救国之策,三将眼中一亮,忙道:“令尹有救国之策,吾等敢请闻之。”

  面对三将请问,项燕的眼前,恍惚间闪过一个男子的身影。

  祝融血脉,天生贵胄。

  温润公子,言语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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