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186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看看昭平那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景同就知道这事情不可能。

  而且景同也能理解,知道这是为什么。

  贵族的荣誉。

  不可玷污。

  如果换成是他,或许也会这样做。

  “我有一万人,哪怕两个换一个,我也能将秦人耗死在这里!”

  昭平咬牙切齿,话语间充满了恨意。

  他本是楚军老将,又得上柱国教导,在楚军中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战将,在军事上颇有谋略,本不至于如此行事。

  但无奈这支秦军对他造成的刺激太大了,让他近乎失去了理智。

  满嘴的污言秽语,下流肮脏的辱骂。

  不仅当众骂他昭平吃矢,更是骂他的母亲是一个下贱的婢女。

  作为昭氏嫡子,他昭平能忍吗?

  更别说他的脑海里,还不停浮现着黑臀露出的黑乎乎的屁股。

  奇耻大辱啊!

  昭平恨欲狂!

  一万楚人,哪怕在这一战中全死了又如何?

  再从楚地各城邑拉一万人起来就是。

  低贱的庶民黔首,死掉一批又会生出一批。

  他们的性命,岂能和一位贵族的荣誉相比!

  “我要杀了赵佗,杀了黑臀,杀了所有的秦人!”

  昭平怒吼道:“让那些受伤的废物退下来把路让开,将除了短兵之外的四千人全部派上去,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秦人尽数歼杀!”

  景同一震,知道昭平的命令不可更改,连忙和众将传令,鸣金将那正在攻击的五千楚军叫回来。

  短短半个时辰的攻坚,五千楚人,能回来的也只剩不到四千了,而且还大多带伤。

  秦军阵中,白荣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走回来道:“军候,楚人鸣金,吾等是否要趁机追杀?”

  赵佗摇头道:“不用,他们尚有数千生力军,若是出击恐怕反中埋伏,失去车垒保护。那昭平大概是要再换一批人上来进攻。”

  “你们趁着这时间,先让前面受伤和力竭的袍泽退到后面来休息。再把尸体搬运到后方,不要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西乞孤,你带我的短兵上去,一定要顶住下一次的楚人攻击。我身处后方,不需要你们保护。”

  “唯。”

  西乞孤没有多言,领命上前,带着五百短兵,加入前排的部署。

  赵佗看着那些从前排往回走的秦卒,不少人一瘸一拐,双手无力的下垂。

  长时间的厮杀战斗,不仅让他们精神高度紧张,就连身体也出现了力竭的情况,正好趁着楚军换人的时候到后方休憩一下,和之前留在后方的袍泽换防。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还有一些秦卒却永远都无法再站起来,永远不能回到他们的家乡,见到他们的亲人。

  赵佗沉默着。

  在这短短休息的时间,秦卒们将战阵内的楚人尸体扔到身后的泗水中,袍泽的遗骸则暂时堆在岸边,把马车后的战场重新清理出来,以免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

  赵佗大略一数,发现这一轮攻击中,秦军战死了近四百人,这个数字已经和他们伐楚之战以来,因战斗死亡的人数差不多了。

  “我军伤亡虽然不少,但楚人死的只会更多,这还多亏了你弄来的这些马车。否则我四千秦军与他一万楚军在外野战,哪能有这种战绩。”

  辛梧见赵佗脸色哀恸,不由出声宽慰。

  赵佗点点头,就如辛梧说的,就马车外那密密麻麻的尸体来看,楚军这一次的伤亡是秦军的好几倍,起码有上千人。

  而且他们不仅对楚军杀伤甚多,从鸣金后那些楚卒狼狈逃窜的模样来看,赵佗估计这剩下的三四千人恐怕都已经被吓破了胆,没了再发动攻击的能力和胆量。

  秦军接下来,只需要顶住楚军的第二轮进攻。

  这时候,之前围攻的楚军已经全部撤了回去。

  楚军战阵中,重鼓敲响,来自左司马的军令下达,接到命令的四千楚军向着泗水岸边的秦军战阵迈步走来。

  楚军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这一次,战况依旧惨烈,虽然这批楚卒被马车前的袍泽尸体所震慑,导致他们心中畏惧,但他们毕竟是休息了半个时辰的生力军,攻势依旧很凶猛,让秦军战阵中不停出现损伤。

  “军候,那涉间怎么还不来?莫非他要等到我军战阵被楚人攻破,他才动手?”

  张贺从前线退下,浑身浴血,在赵佗面前抱怨着。

  虽有马车掩护,秦军士气如虹,让他们的战斗力远超楚人,能对敌人造成大量杀伤。

  但是秦军自身的伤亡也在不断的增大,死亡人数眼看着就要接近六百人了,而且剩下的士卒也是越来越疲累。

  赵佗抿着嘴。

  果然背水一战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怪不得历史上除了韩信和极少数名将外,敢用这一招的将军大多都是失败的下场。

  哪怕他们这支秦军有各种良好的状态加持,归心似箭,士气如虹,英勇善战,但终归很难抵消掉数千人的人数差距。

  以少胜多,何其难也,非世之名将安能为之。

  但赵佗有信心。

  因为他尚有后手。

  “涉间,该你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冲阵夺旗

  “该我了。”

  涉间从林中站起来,他派出去伪装成楚人的斥候回来了。

  根据禀报,楚人已经派出了剩下的生力军。

  如今在楚国左司马身侧,只有一千左右的短兵进行护卫,以及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三四千残卒在四周休息。

  这就是战机!

  这就是涉间一直等待的机会!

  涉间走到一块石头上,对早已休息完毕,吃饱喝足的一千秦卒呼道:“二三子,如今战机已到。接下来,就到了吾等上场的时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涉间望来。

  这位年轻的二五百主脸色涨红,激动高呼道:“军候正带着四千袍泽与楚人血战,僵持不下。而吾等,将是军候派出的奇兵,要为军候效命,冲阵夺旗,大破楚军!此战,秦军万胜!军候万胜!”

  “大破楚军!”

  “秦军万胜!”

  “军候万胜!”

  一千人早已摩拳擦掌,忍耐不住,此刻听到呼唤,齐刷刷的站起来,一齐振臂高呼。

  那巨大的声音在这片林中回荡,久久不绝,吓得被绑在这里的斗元和沈重等俘虏,一个个面如土色。

  钟离眛更是面色复杂。

  他虽然不知道秦军的战略安排是什么,但从这一轮轮的部署来看,多半又是奇兵偷袭之类。

  “赵佗多智如此,左司马危矣。”

  很快,秦人解下拴在林间的五十匹战马,涉间一跃而上,带着五十骑士当先行去,他们的身后,是一千满是兴奋与嗜血的秦军步卒!

  “左司马,秦军已渐渐疲软!”

  景同兴奋的叫起来。

  随着楚军不断的发动攻势,楚卒们越过车垒防线,冲入秦军战阵中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很快又被秦军抵了出去,冲进去的人也很快被杀死,但这样的攻势已经比第一轮的攻击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当然,楚军所付出的代价也不轻,他们的伤亡在秦军的三倍以上。

  三条楚人的命,才能换一条秦人的命。

  但按照左司马的说法,这只是一开始才这样,只要再继续耗下去,等到秦军人人手足发软,无力砍杀的时候,他们楚军的伤亡比例就会往下降低,甚至降到比秦军还低。

  秦军不停作战,必定疲惫不堪。

  而刚刚撤下来的三四千楚卒又休息的差不多,左司马就可再次派上去轮换,与秦人厮杀。

  这样一轮又一轮,周而复始,用人命去消耗秦人的体力,他们早晚有取得胜利的时候。

  “此乃轮换歼敌战术是也。”

  昭平自傲一笑,觉得自己又领悟了一种新的作战手法。

  虽然这战术的损失有些大,但只要能赢,一切都是值得的,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昭氏的族兵。

  “赵佗,黑臀,你们这些卑鄙下流的秦人,全都要死!”

  就在昭平握拳低语的时候,周围的楚人突然发出一声声充满惊惧的呼声。

  “秦军!”

  “是秦军!”

  昭平一怔,往前看去,秦军怎么了?

  不还被我军围在车阵中么,你们这么害怕干嘛?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包括景同在内的人全都是往后望去。

  昭平侧首一看,顿时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

  “秦军!我军后面怎么会有秦军!”

  约五十秦骑驾马驰来,他们不知在什么时候摸到了楚军身后两百米处。

  昭平那特别好的眼神,甚至能看到领头的秦军将领那张格外年轻的脸。

  如果只有这区区五十骑兵,算不了什么,但让包括昭平在内的楚人感到恐惧的是,在这些秦军骑兵的后方,还有数不尽的秦军步卒迈步奔来,约莫一看,竟然有上千人。

  特别是前方的一百步卒,他们竟然不穿甲胄,跑起来飞快,脸上满是兴奋嗜血之色,看其模样,赫然是一群敢死之士!

  “挡住他们!短兵,快挡住他们!”

  昭平大惊失色,因为在他的后方,根本没有多少士卒守护。

  一万楚军,有四千正在围攻秦军车阵。

  还有退下来的四千人坐在周围倚靠休息,或是包扎伤口。

  昭平和景同的周围,只有一千短兵护卫。

  而这一千短兵,也是五百居前,左右各两百人,后方只有薄薄的一百人。

  毕竟军队主将本就位于战阵后方进行遥控指挥,敌人又全在前面处于包围中,谁没事会想到后面冒出来这么多的敌军。

  事出突然,楚军瞬间混乱了。

  短兵们接到命令,着急的向后方奔来,不时有人因为惊慌而摔倒,或是相互碰撞跌倒,一时间乱做一团。

  分布在周围休憩的近四千楚卒,也被这突然出现在他们后方的上千秦军惊呆了。

  这些楚卒本就不是什么精锐,一场厮杀基本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和意志。

  再加上之前左司马被秦将在树干上刻字辱骂,又在阵前被人当众侮辱,那种种场面不时在他们脑海中闪现,让他们心中竟生不出什么拼死保护的心思,行动非常迟缓。

  就在这种种情况下,秦军五十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径直撞入后方短兵阵列中,有短兵被当场撞飞,有秦骑从战马上摔下,人叫马嘶,乱成一团。

  短兵们仓促组成的阵列被秦军的这支骑兵撞开,紧随其后的一百秦军死士持刃冲进来,剑戟挥舞疯狂砍杀,在他们身后,九百甲士也即将赶到。

  那些没有落下马的骑士,则不停挥动手中兵刃杀伤阻挡的楚卒,那格外年轻的骑兵将领则是双目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左司马战车,他招呼一声,带着几个骑兵,纵马奔去。

  “左司马,快撤!快撤啊!”

  景同大叫,拍马前奔。

  昭平牙齿发颤,愣愣的看着那员秦将驾马向他奔来。

  那张脸在他眼中不停放大。

  此人,欲斩将夺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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