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 第173章

作者:起飞的东君

  “项燕在下蔡附近大败我军,他的主力定然在吾等的西边,不管他有没有渡过颍水去支援项城的楚军,下蔡至钜阳这一范围都是楚军云集之地,吾等不能往西走,否则会撞上楚军主力,故而不能去和项城附近的蒙武将军汇合。”

  军议上,辛梧首先排除了西向的方案。

  众人皆点头称是。

  除了辛梧说的项燕大军云集西边的关系外,赵佗心中还担忧这么多天过去了,蒙武那边怎么样了?

  若是蒙武一败,西边就是死地啊。

  赵佗心中忧虑蒙武胜败,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这时,辛梧一指画在地上的地图,说道:“所以离吾等最近的就是睢阳东南,芒、砀附近,那里如今被我军控制,只要能到此处,我们就能得到友军掩护,脱离险境,从睢阳回去!”

  赵佗眼睛微眯,看着地上的简陋图示,一个大鹅卵石和几个小石头按方位摆放,代表着他们北边的几个城邑。

  睢阳,就是商丘,昔日的宋国都城,后来是魏国大宋郡的重要城市。去年秦军灭魏,将这里拿下,睢阳就成为秦国东部的一个重要据点。

  随着李信伐楚,驻扎在睢阳的一万秦军也接到命令,南下占领芒、砀地区,对楚国东部进行佯攻,形成压迫之势。

  相应的,楚军在睢水附近的相邑也集结了一部分兵力,与睢阳芒砀方向的秦军进行对峙。

  因为这边是佯攻,秦军又都是些杂牌部队,双方兵力也差不多,所以相较于正面战场的热火朝天,芒砀相邑这一段基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秦楚两军只是相互牵制,并没有展开大战。

  从距离来看,赵佗这一部和芒砀秦军之间有差不多近千里的路程,但路上的楚国大城并不多,也就蕲邑、铚邑以及相邑等几个大城。

  其中蕲邑、铚邑等城的兵力应该被抽调到西边的项燕兵团或是北边的相邑去了,所以这几个地方兵力空虚,赵佗若是率军北上,沿途攻城补充粮秣,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唯一麻烦的就是在他们回秦的最后一关,相邑一带,聚集了一支楚国大军,怕是有上万人,阻挡着他们的归途。

  “相邑就算有上万楚军吾等也不惧,因为芒砀也有我上万秦军和他们对峙。在此牵制态势下,吾等说不定能在两军对峙时,从相邑后方突袭楚军,与芒砀的秦军配合,大破彼处楚人,夺下相邑,立下一个功劳。”

  辛梧脸带笑容的说着。

  他曾率军出征魏国,对于彼处地理形势熟稔于胸,如今说起来头头是道,连黑臀、白荣等将吏都听的十分明白,此刻众人皆点头赞和道:“辛将军说的是,如此路线,确实是吾等回去的最佳选择。”

  黑臀更是大笑道:“太好了,咱们这就去捅了相邑楚军的屁股。等败了这支楚军,拿下相邑,回到秦国之后,就算此番伐楚战败,吾等也是有功无责。”

  就在众人皆笑的时候。

  赵佗却眉头紧皱,他盯着地上的那几个石块。

  辛梧的计划本身没问题,这样走确实能让他们最快的回到秦国。

  但前提是芒砀附近的那一万秦军还在,能够帮助他们牵制住相邑一带的楚军,给他们背袭,或是突破拦截的机会。

  如果芒砀那一万秦军不在了呢?

  赵佗闭上眼。

  那一万秦军是作为掩护主力的佯攻部队,对相邑方向的楚人进行牵制压迫。如果蒙武还在围攻项城,那芒砀的一万秦军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蒙武败了呢?

  赵佗所部此去芒砀近千里路程,起码得走一个月。哪怕现在的蒙武还没败,但能保证一个月里蒙武都不会败走或是撤退吗?

  按辛梧的想象,蒙武手中有七万人,再加上背靠淮阳供给,和楚军对峙一个月应该没大问题。

  但赵佗却知道蒙武背后的淮阳是个大炸弹,一旦爆炸,蒙武绝对挡不住。

  如此一来,蒙武部溃败或是撤退后,收到大军已败消息的芒砀秦军,自然会退回睢阳去。

  因为主力已经败了,他们继续和相邑的楚军对峙也就没有意义,甚至还有被楚军吞下的风险。

  这样,当赵佗北上时,将独自面对相邑一带的一万楚军!

  不要想着无声无息的突袭,因为他们这一个月的路程里,为了获得补给,定然会攻打楚国城邑,消息必然走漏,楚人的快马会将他们的行踪送到镇守相邑的楚将手中。

  没有芒砀友军的牵制,他们将以疲惫之卒,对抗收到消息以逸待劳的一万楚军,胜算能有多少?

  更别说,这还没算他们背后的追兵。

  你辛梧能想到北上芒砀是最佳路线,后面的楚国将领会想不到吗?

  就在赵佗思索间,辛梧眼见众将高兴,唯有赵佗眉头紧皱,毫无兴奋之色,不由诧异道:“赵佗,莫非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赵佗深吸口气,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不过他并未说明淮阳可能叛乱的事情,而是说以蒙武的稳重,若是见李信败走,说不定会撤回大军,从而引起芒砀秦军的撤离,如此他们就有危险。

  辛梧也是个稳重老将,此刻听赵佗一说,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不由皱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赵佗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在心中又将计划过了一遍后,才开口道:“依佗之见,吾等第一步当然是北上攻蕲邑,补充粮秣。但出了蕲邑之后,就不再北上,而是转头东向,取符离,渡睢水,经彭城而北上,过楚国丰沛之间插入魏境,直抵单父。”

  “如此,就可完美避开相邑的一万楚军,且若是楚王派来追兵,也定然想不到我们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必然措手不及,追不上吾等!”

  “丰沛之间?”

  辛梧皱眉。

  赵佗点头道:“丰沛之间,便是吾等生路。”

  ……

  此刻,在楚国下蔡至蕲邑之间的淮北平原上,也有一支数量庞大的楚军正在行进。

  “左司马,既然你断定那支秦军会从钟离渡过淮水,那为何吾等不去后面追他,反而要去蕲邑?”

  景同骑在战马上,向坐在指挥战车上的昭平询问。

  不久前刚因回援之功,备受楚王负刍赏识和拉拢,而被任命为左司马的昭平,举头望着东北方向,仿佛能看到数百里外的蕲邑。

  听到问话,他转头看向景氏的年轻人,笑道:“景同啊,上柱国曾说军争之事就如垂钓,得有耐心有章法,而不是闷头就上,那样反会被鱼儿牵着鼻子走。”

  “淮南往东,能够供几千人渡过淮水,且能提供他们粮草补给的,也就几个城市,最近的是钟离,秦军必定从钟离渡过淮水,然后北上返回秦国。吾等若是跟在他们后面,这一路紧赶慢赶,就算能追上也不知要多久。这岂不就是钓鱼反被鱼儿拉着走么。”

  “这支秦军想要尽快回到秦境,渡过淮水后多半会从蕲邑走,北上往睢阳方向。因为睢阳是离我楚国最近的秦国大城,那里还有万余秦军,如此他们有很大的可能走此路!”

  “所以既然算到了他们的路线,那我何必从后面去追呢?直接到前面进行堵截,岂不妙哉?”

  “就算我判断失误,他们不走睢阳,也早晚会渡过淮水往北走。我没在蕲邑堵住他们,亦可广布游骑,再加上各地城邑传来的情报,早晚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呵呵,届时这只鱼儿只要冒头,就等着我在这淮北之地将它逮住吧!”

  昭平冷冷一笑,目光再度看向东北,喃喃道:“所以,你们会走蕲邑吗?”

  ……

  “我已过蕲邑。”

  “还抓了蕲公。”

  李由坐在一匹矮小的战马上,一边率军北行,一边回望身后燃烧着火焰的蕲邑,以及那个被他麾下士卒绑在一辆马车上的中年男子。

  李由的脸上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容。

  他此番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昔日他因为赵佗的缘故,被李信排挤,赶到后面带着五千人押运粮秣辎重。

  结果被从钜阳南下的项燕撞了个正着,惨败之后,虽然李由侥幸逃生,但也犯了大罪,回去之后估计是要削除爵位抵罪了。

  这让李由觉得他可真是倒霉透了,上了战场一功未立,反而还得丢爵赎罪,幸好李信没有趁势收拾他,还让他带着残兵殿后,一边防范下蔡楚人,一边押运从下蔡缴获的粮秣跟在大军之后缓行。

  发现项燕的踪迹后,李信就断了突袭寿春的念头,准备击破项燕军后,直接北上攻打钜阳,所以才会让李由押运辎重后行。

  哪料到那一战李信惨遭大败,两万秦军四散溃逃,李信亦是仓皇西窜。

  而李由在见识过项燕的军力后,并不看好李信,心里早就做好了预备方案。

  所以在知道李信溃败的第一瞬间,李由就当机立断,抛弃沉重的物资直接率军往东走,和李信逃跑的方向刚好相反。

  如此一来,项燕的主力大军果真被李信残部吸引走,虽有部分楚军在颍水以东追杀四处逃窜的溃卒,但终归人数不多,没能堵住他,让李由这一部顺利逃脱。

  李由一边在淮北各处乡邑流窜游击,一边还收拢了不少秦军溃卒,竟然达到了两千战兵的样子。

  路上虽遇到两股楚军的绞杀,但那些楚军人不多,反被李由设计大败。

  这样一路流窜,他竟到了蕲邑附近,在探知邑中守卒不多的情况下,李由发动突袭,强取蕲邑,擒获了城中的楚国蕲公。

  李由攻下蕲邑,果断的在城中点燃了一把火,趁着城中蕲人救火的时候,抢劫了府库粮草,又马上带兵出城。

  这一套流程下来,可谓行云流水,颇让李由自得。

  “哼哼,蕲邑往北的铚县想来也没什么守兵,我可继续拿下铚县,补充完粮草后,继续向北。睢阳芒砀附近应有我秦国大军,只要到了那里,派人穿过楚军封锁,让彼处秦军配合接应,此番便无忧矣。”

  李由想到此处,脏污的脸上笑容更甚。

  他不由转头望向西方,低语道:“如今李信大败而逃,那赵佗虽然不知踪迹,但肯定还在颍水以西的城邑中,等项燕大军一至,他就算不死,也是个败军之罪,和我之前一样啊。”

  “哈哈,如此一来,众军皆败,我之前的罪责也就无所谓了。在这一片惨状之中,我李由在楚国腹地带兵转战上百里,突破楚军重重封锁,还抓获楚国县公回到秦国,这般英勇之事,试问谁人能比?”

  李由骄傲的昂起脑袋。

  “大王定会因此赏识于我!”

  “此番伐楚,天下人便知,我和那赵佗到底孰强孰弱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蕲邑

  “秦军在两日前就攻下蕲(qí)邑,还掳走了蕲公?”

  距离蕲邑约十余里的西南大道上,左司马昭平接到前锋部队传回来的消息,顿时满脸愕然。

  一旁跟随的景同亦惊道:“这支秦军行进的速度怎的如此之快。”

  “吾等接到大王诏令后,就立即从寿春往蕲邑奔来,那支秦军在淮南东行,他们可是还要先往钟离,从那里渡过淮水,再赶到蕲邑啊,这路程可比吾等长多了,怎么会跑的我军的前面去,而且还快了整整两日。”

  昭平眯着眼,望着不远处冬日映照下的一片橘林。

  举目之间,黄灿灿一片,不时有腐烂的酸甜味随风飘过来。

  “或许是我判断错了,秦军并不是从钟离渡过淮水,而是离开寿春不久,就直接渡过淮水北上,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少走上百里的路程。秦军之前能从寿春以西渡过淮水南下,想来是掌握了某种过河的方法。”

  “越来越有意思了。”

  昭平冷笑一声,对景同道:“加速行军,先去蕲邑。”

  “唯。”

  景同应诺退下。

  很快,这支楚军加快行军速度,不过半日后,便开到蕲邑城外。

  “左司马,你一定要抓住那支秦军,将蕲公救回来啊。”

  蕲公之子斗元,见到楚军到来,哭着脸陪伴昭平入城。

  昭平没有搭理他,而是环视邑中,见到这蕲邑城里有大火烧过的痕迹,里闾之间有数十间房屋沦为废墟,四处所见都是残垣断壁,黑炭灰烬,看上去惨不忍睹。

  “秦军还放火?”

  “是啊,那些秦军攻入城中就四处放火。趁着我邑人灭火的时候,他们攻入府上,抓走了父亲,还攻陷我蕲邑府库,顺势抢走了里面的粮食和财货,然后就从北门跑了。”

  斗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也不知他是在担忧落在秦军手中的蕲公,还是心疼被秦军抢走的那些粮食财货。

  昭平心中一动,问道:“这支秦军有多少人?”

  “大概两……应该有三四千人!”

  斗元话到一半,陡然想起要是把这支秦军的数量说的少了,那岂不是显得他们很无能。

  在这举国大胜,秦军主力都被上柱国击破的情况下,他们蕲邑不仅被一两千秦军在一日内突袭破城,堂堂蕲公还被秦人抓走做了俘虏,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要被楚人笑死,他们斗氏的家族面子还要不要?

  不如夸大那么一点,反正以左司马麾下这近万楚军,两千人和三四千根本没啥区别。

  “三四千人啊。”

  昭平微微点头,和他预想的五千左右差了一些,不过差距也不算大,毕竟那支秦军在楚地穿梭,一路攻陷城邑,和楚人交战,再加上其他方面的减员,到达蕲邑时只剩三四千人倒也说的过去。

  “左司马,如此人数,看来就是他们了。这支秦军是出北门而去,想来当如左司马所料,欲往北从睢阳方向逃窜。吾等要不要立刻北上追击。”

  景同开口询问,他二十多岁,和其弟景驹同为景氏这一代的优秀子弟,未来的梁柱。被景氏借着关系送到昭平麾下跟随,好学习沙场征战经验,见见军伍之事。

  昭平笑了笑,淡淡道:“慌什么,此去睢阳数百里路程,时间绰绰有余,更别说在相邑附近还有我大军布防,他们跑不了的。先派骑兵追上去,找到踪迹再说。吾等大军暂且在蕲邑休息片刻,饮水吃食,然后上路。”

  到了黄昏时刻,夕阳西下,冬日寒风刮起几片落叶在空中飞舞。

  斗元站在蕲邑北门,看着昭平所率的上万楚军消失在远处,这才愤愤道:“该死的一万人,这可真能吃啊。秦军刚抢过,你们又来吃粮食,我蕲邑哪经得起这般糟蹋啊。”

  他侧首看了眼城外楚军扎营的地方,不由满脸心痛,被这么一吃,城里的粮食可快见底了。

  好在秦军和楚军都走了,斗元亦是松了口气,转身回邑中收拾烂摊子。

  他父亲蕲公被秦人掳走,整个蕲邑自然由他来主事。

  然而斗元这口气才松了两天时间,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时刻,蕲邑的南方再度出现了一支打着楚旗,身着赤甲的楚军,约有千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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