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60章

作者:跃千愁

闹中取静的梅府,几树暗香掩映的书房内,一身便装的工部尚书梅桑海伏案批写一些东西。

管家孔慎匆匆进入了书房,直接对书房内随时伺候的侍女挥手示意了一下,侍女立刻静悄悄退下了。

孔慎走到书桌旁弯了弯腰,禀报道:“老爷,宫里传了话出来,三甲名单虽还在商定中,但那个‘阿士衡’已经率先有了结果,正是本科的新科状元。陛下看过优选出的考卷后,阿士衡的答题入了圣眼,被陛下金口钦点。据说会试之后,陛下对此子就颇为欣赏,甚至殿试时还准备与之殿前答对。”

梅桑海手中笔势一僵,皱眉嘀咕,“会试头名,殿试再夺魁,阿节璋倒是调教出了个好儿子。”手中笔慢慢搁在了笔架上,后背靠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盯着灯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目中神色晦明不定。

稍候忽出声断定,“有人在蒙蔽圣听!”

孔慎忙问:“怎讲?”

梅桑海:“若无人故意遮掩阿士衡的出身,陛下就算不黜落,也不可能喜欢。若无人蒙蔽,以陛下的耳目聪明,不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他是阿节璋的儿子。”

孔慎一惊,“没错,有人在背后发力相助!”

“相助又如何?弱苗而已。”梅桑海淡淡一句,似已有定意,波澜不惊道:“阿士衡是阿节璋的儿子,阿节璋因被陛下罢官逐出,导致一家人遭遇横祸,满门血仇,焉能轻易忘却?若反倒对陛下感恩戴德,真心或假意?若是假意,又是何居心?你去安排一下,让陛下身边的长伴提醒一下陛下,就这样提醒。”

第100章 探花

孔慎稍加琢磨,了然点头,眉头舒展之余,又有些迟疑,“若知阿节璋当年离京遭遇血洗,陛下怕是第一个就会怀疑老爷您。”

梅桑海:“阿节璋的儿子进京了,既然留了活口,你觉得还瞒得住吗?对陛下来说,这些陈年往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立场!也许陛下更喜欢我有点把柄被他捏着。”

孔慎恍然大悟,但还是提醒道:“老爷,已经定了状元,陛下怕是不好出尔反尔。”

梅桑海:“考生数以百计,三甲排名的论定没那么快,还没有用玺印便还在商榷中,来得及。”

孔慎再次提醒:“老爷,糊名之下能被点为状元,文章必然出彩,回头公开考卷时,陛下焉能不虑悠悠众口?”

梅桑海:“多虑了,决策在于中枢。你以为朝廷框一堆舞文弄墨的是干什么的,再好的东西也能鸡蛋里挑骨头,会有众望之辈出来批判的,陛下说谁是状元,谁自然就是状元。这都是小事,不用担心,速去办吧。”

“好。”孔慎遵命告退。

……

花好月圆,是钟家四口人此时的心情。

一家四口于内宅赏月,所谈论的话题依然是围绕“阿士衡”,继而不可避免的便是与钟若辰的婚事。

说到将来成亲了是要住这里,还是要另买宅院住出去,要多少陪嫁,需要多少下人伺候之类的,做长辈的都在问女儿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钟若辰哪有什么意见,从头到尾都是羞答答的,问到什么都是一句“全凭爹娘做主”。

父母对男方满意,她对男方也极为满意,也确实没了什么多求的,惟待嫁而已。

唯独文若未叽叽喳喳在旁插嘴,一个指头能劈成两根似的,左指右指的插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似的,像只大晚上还不睡觉的麻雀。

一家人正和美之际,李管家出现在月门外唤了声,“员外。”

钟粟当即起身过去,到了门外后问:“什么事?”

李管家一脸笑,低声道:“恭喜员外,不出员外所料,以公子的实力,果真有人来报喜,金榜排名未出意外,陛下金口钦点了公子为新科状元,只待明日金榜示众了!”

“好!”钟粟轻轻击掌一声,笑的合不拢嘴,“这小子不负众望,终究还是一举夺魁摘下了头名状元!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这半个儿胜却人家无数个儿,可慰我钟粟无子之憾!”想到各种荣耀不断加持带来的好处,笑的越发开心。

双方言罢分开,钟粟回到一家人当中重新坐下,已有些心不在焉。

家里三个女人自然是看出来了,文简慧踢了一下丈夫的脚,问:“少见你如此失态,傻乐什么呢?”

有些事情钟粟本不会提前泄露,但这事确实值得高兴,加之没外人,心情大好之下低声说道:“有些事你们知道就好,万不可事先对外声张。刚听到消息,阿士衡的殿试成绩出来了。”

三女的眼神瞬间同时发亮,看钟粟神情就知道成绩不简单了。

文简慧竟比自己二女儿还着急,抢在了前面急问:“考的如何?”

钟粟立刻对她竖指唇边,示意噤声,“嚷什么?这虽不是什么秘密,但毕竟是宫中往外走漏消息,事情可大可小,你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太自在了?”

文简慧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表示歉意,继而又低声问:“考的如何?”

钟粟看了看三个女人期待的眼神,一根食指往天上指了指,低声道:“陛下金口钦点,新科状元!”

“哎呀!”文简慧当即双手捂住了嘴,笑成了一朵花,那心情,美了美了,真的感觉完美了。

钟若辰与有荣焉,情难自禁的羞喜满脸,且有无尽遐思,目光下意识看向了东院方向,不知那位是不是在与自己共享这一轮明月,她已是不知多少次的憧憬与那良人花前月下携手的那一天。

稍一脸凝滞的文若未却是突然爆发,张开双臂跳了起来惊叫,“哇!”

不但声音叫的大,还是连跳不止的那种,连连挥臂以宣泄自己心中的兴奋。

钟若辰赶紧拉她,未能拉住。

于是文简慧及时出手了,一把操起团扇,冲过去揪住了文若未的耳朵,手中团扇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扁,边打边低声骂,“说了小声,你生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你想把好事变成坏事是不是?一天到晚吃了耗子药似的……”

文若未不敢还手,被打的只有连连“哎哟”求饶的份。

瞬间的工夫,文若未的邪性和狂野便被母亲给镇压了下去,像只缩回去舔伤口的野狗,缩回了椅子上一脸幽怨,感觉一家人当中自己永远属于最倒霉的那个。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手捏额头的钟粟确实感觉头疼。

然而不需要多久,文若未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是夜,她不肯回自己房间睡,钻进了姐姐房间,非要跟姐姐睡一块。

榻上翻来覆去不说,还时而搂着姐姐像只叫春的猫似的,“啊,状元,状元,状元呐,我姐姐要嫁的是状元。赶紧让我多搂搂,以后这样搂着你的可就是状元了。”

“死丫头,再不闭嘴就滚出去!”被说的羞臊难耐的钟若辰狠狠掐了妹妹一把。

……

天还没亮,梅府的梅尚书就起来了,要上早朝。

待其洗漱完毕,管家孔慎又屏退了下人,亲自上手帮梅桑海穿戴官袍。

借着这个机会,孔慎禀报道:“老爷,殿试三甲名单出来了,一甲三人,二甲五十七人,三甲一百五十七人,阿士衡未出一甲,陛下态度反复后将其贬成了第三名。”

张开双臂任由其整理衣服的梅桑海默了默,叹道:“看来是满分会元的影响太大,陛下想压也压不下去,连一甲都踢不出去,只能是按了个一甲最后一名。”

孔慎:“是啊!老爷猜得一点没错。陛下态度起了反复后,一开始是要将阿士衡踢到三甲去的,一群参与金榜拟定的朝臣们不干了,愣是要陛下给出个合理的解释,甚至直接在御书房和陛下吵了起来。

有人当面硬顶,说阿士衡满分会元的实力明摆在这,陛下这样做,金榜公布后让锦国上下如何理解,问陛下能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今后朝廷取仕还有何公正可言。

还有人说陛下纵容司南府作乱,导致列州赶考士子途中因故死伤众多,朝廷刚给了列州五个贡榜名额,回头就摘掉了人家一个状元来换,莫非当列州都是死人、当列州士子好欺不敢怒?”

梅桑海闻言冷笑,“看来要保阿士衡的人还不少!”

孔慎:“这事某种程度上是陛下理亏,是陛下在出尔反尔,但陛下那人老爷是清楚的,既然决定了要干,顶着压力也不会轻易让步,总之死活没有再让阿士衡做状元。不过多少也做了让步,确实也没办法不让步,事情闹大了的话只怕压力会更大,所以还是将阿士衡保留在了一甲之内。

另就是列州一个叫詹沐春的贡士沾了阿士衡这次事件的光,据说这个詹沐春本是列州的解元郎,这次会试和殿试的成绩在列州一干考生中都仅排在阿士衡的后面,此番殿试的总排名本是拟定了排第七的,就因为陛下想堵列州那边的口,竟然直接将其从二甲擢升成了一甲头名状元!”

穿戴好的梅桑海抖了抖双袖,“能逼得陛下让步是好事吗?好戏才刚开始,我倒要看看阿节璋的儿子如何在这京城站稳脚。”说罢宽了宽领子大步而去。

大上午的,整个钟府都沉浸在了别样的气氛中。

这次,钟粟和长女在内宅正厅静坐安等,文简慧和次女在屋檐下走来走去。

“半上午都过去了,看榜的怎么还没音讯?”来来回回的文简慧不时唠叨两句。

但凡院子外面有个人走过,文若未都会伸着脑袋看一看。

左等右等,李管家的身影终于从院门口出现了。

文若未立马冲了过去,在李管家左右绕来绕去,问不停:“怎么样,怎么样,考的怎么样?”

李管家摁手示意她少安毋躁,待他走到屋檐下,钟粟和长女也出来了。

钟粟看出了李管家的脸色不对,问:“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李管家牵强笑道:“金榜出来了,公子考的还不错,名列一甲第三的探花!我又亲自跑去核实了一下,不会有错。”

钟粟错愕,“第三?”

文简慧:“探花?”

文若未惊呼,“不是头名状元么?”

钟若辰亦是一脸的大感意外。

钟粟迟疑,“那昨晚……”

李管家苦笑,“我刚才去核实时,特意去找昨晚报喜的人质问了一下是怎么回事,他说一开始是没错的,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陛下又改变了主意,对方说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事。”

钟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出一声,盯着李管家道:“怕还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

李管家点头,“我想也是。”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其实考的还是非常不错的,可本来是第一名的状元,突然变成了第三名的探花。

多少有些失落,只因与开始的期待有了落差。

第101章 阴风

钟粟惆怅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李管家默默点头。

其他人不懂,他们两个心里明白,名次高一点低一点并不是很重要,就怕皇帝还记得当年的事,怕会影响阿士衡的前途。

旁听的钟若辰又不傻,大概懂了怎么回事,听出了未婚夫的状元是因上辈人的恩怨给搞丢了,她不由再次看向东院方向,内心开始担忧起来,不知未婚夫知情后能不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没多久,朝廷报喜的人也来了。

新姑爷考上了一甲的探花,钟府家仆们高兴的不行,欢呼雀跃,估摸着钟府又要给大家发喜钱了,当家的人却笑的有点牵强。

若一开始未做那指望,能考入一甲肯定还是高兴的。

“一甲第三?”

庾庆讶异,接到告帖后还特意翻开看了下,没错,于是他自己反倒有些意外了,他以为又要考状元来着,没想到这次反倒考了个第三。

他倒没什么不高兴的,就是感觉那位明先生的发挥有些不正常,一会儿能连考四个满分,一会儿又只能考个第三。

他多希望这次的第三是在会试的时候,没那么大的影响力他跑人也方便些。

报喜衙役道:“恭喜探花郎,还请探花郎遵告帖上的时间,明日进宫见驾。”

还要进宫……庾庆内心很无奈,挥了挥手道:“行了,知道了。”

于是报喜衙役们告辞,钟粟挥手示意了一下,李管家立刻上前给衙役们发喜钱。

待没了外人,一声叹息的钟粟告知了庾庆实情,“这金榜名次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庾庆不解,又翻看了一下告帖上的名次,指着说道:“是我读书少吗?能考入一甲不是顶好的成绩吗?”

厅内众人皆无语错愕,不知他何出此言,这里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你读书少?

钟粟摇头,“其实昨晚我们就收到了消息,你本来是一甲头名的状元,是陛下亲口钦点的,后来陛下又反悔了。也就是说,你本该是状元的,大概是……受了你父亲的影响。”

李管家、文简慧、杜肥皆一脸遗憾模样。

庾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也终于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明先生,明先生的发挥还是挺稳定的,忙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第三名挺好的,真的挺好,你们不觉得‘探花’比什么‘状元’、‘榜眼’都好听吗?”

他就怕锦上添花、烈火烹油,能降降温真的是挺好的。

他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挺高兴的,既然是皇帝看自己不顺眼,那自己辞官走人还不得顺顺当当的。

几人见他是真的无所谓,根本不计较这得失,顿感钦佩,发现不愧是老大人调教出来的。

稍作交谈,心情略好的庾庆又回了东院。

他一到,虫儿便给了他一封信,不是他的信,是有人寄给虫儿的信。

信上内容只有两个字:铃铛。

庾庆一看便知是谁的来信,使唤虫儿去泡茶,自己回了书房,又摸出了小铃铛摇响。

很快,耳边传来了小师叔的声音:“让虫儿出来,有马车在正街路口等她,让她跟我一起先走。”

庾庆怔了一下,忙对着虚空问道:“你现在就走吗?”

小师叔的声音,“前天我就要走了,为了你的事拖到现在,如今金榜排名也出来了,接下来授官、辞官之类的有没有我不重要了。你中会元的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到梁陶那边,躲在玲珑观的阿士衡听闻后会如何反应?还有你那三位师兄,见阿士衡明明就在身边,又会是何反应?你暂时脱不了身,那我就必须先赶回去处置好,以免节外生枝。

至于你,辞官后暂不要回玲珑观,先在外面溜达一段时间,造成流浪天涯的假象,今后‘阿士衡’不再出现在九坡村就正常了。你辞官后独行比较方便,带着虫儿是累赘,我先带她走,先助她打好修行入门的根基。”

庾庆:“师叔,你还真要对他传功授法啊?”

小师叔的声音,“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明白。什么都不要告诉她,只管让她来正街路口就行。”

庾庆:“好吧。”

两人结束通话后,庾庆遵嘱咐找到虫儿,让他去正街路口找一辆马车取东西。

虫儿问找什么人,取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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