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573章

作者:西子

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周医生二十几?”

他端起酒杯,“你看像几。”

何笙伸出五根纤细白嫩的手指,“二十五。”

他闷笑出声,犹如醇厚的大提琴拨出的弦音,犹如一根复古雪茄燃出的烟味,温和浓稠,过耳不忘。

“再长十年。”

何笙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她笑得愈发开心,周容深并不知她为什么笑,只觉她笑起来很是可爱,也似曾相识,脑海深处千回百转封存的记忆,仿佛裂开一道缺口,汹涌澎湃,翻滚而出,在他一探究竟时,又变成苍茫的空白。

这样的感觉,他之前从未有过。

何笙飞回北京后,原本有半天休假,她主动提出加班再飞上海,次日凌晨又一次降落在那座令她心痒失眠的城市。

仁济每到周六必定排起拥挤的长龙,好像全上海产检的女人都聚集在这里,到处都是大肚子。何笙混迹在孕妇中东瞅西瞧,在一面先进墙上找到了周容深的相片,他笑容很浅,眉目端正严肃,被挂在所有医生的最高处,耀眼的履历写了十几行。

挂号费竟然要五百块!比其他医生多了整整十倍。

她捏了捏总共才带四百五的包,灵机一动,抵达主任区的接诊走廊,往椅子上一倒,捂着肚子大声惨叫,护士推着清洁车恰好经过,见她十分痛苦,急忙弯腰询问,她抓着护士的手,眼睛里滚出两滴泪,“痛,我要死了,让周主任救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护士见何笙痛成这副样子,生怕她出事,匆匆忙忙驾着她直奔周容深的办公室,连门都没顾上敲,便推开闯入,“周主任,这位女士情况紧急,要找您。”

桌后的男子逆光观摩一张复杂的b超片,眉头蹙得很深,他听到护士求救头也不抬,淡淡说让她排队。

护士踌躇片刻,“这…我安排了紧急通道。”

“谁允许你这么做。排队。”

他说一不二的气势,护士不敢忤逆,正要行动,何笙霎时喊得更大声,“不能排队,我的孩子不行了。”

男子身形一颤,锋利如刀的目光射向门口,神情看不出喜怒,何笙怕他赶自己,再进来就难了,她咬着牙,一副绝望崩溃,“这也是你的孩子。”

护士大惊,“周、周主任。我不知道的。”

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何笙,深知不宜久留,转身夺门而逃。

周容深缓缓放下手中的b超片,他身后的窗子敞开,一棵叫不上名字的绿油油的树,遮掩了南城盛夏刺目的阳光,丝丝缕缕,飘飘渺渺,掠过他短发,肩膀和修长的脖颈,他身上的白袍一尘不染,坐姿笔挺,神圣而不可侵犯,何笙一时有些发呆,她并不喜欢白色,从小扎针落下的阴影,可这个男人竟轻而易举打破她心底顽固不化的念头,白袍在他身上是那般优雅俊朗,充满蛊惑。

他面无表情接受她一点也不收敛的审视,“我好看吗。”

何笙点头。

他扬眉,“哪里好看。”

她一愣,反应过来,摇头,“不好看。”

“那你看什么。”

她有些脸红,“我近视,看不清。”

他忽然对她说,“过来。”

她摇摇晃晃走进去,一步步靠近他,他维持那个姿势不变,似笑非笑凝视她小腹,“我的孩子?”

她本想用笑声化解尴尬,他毫无征兆伸手将她一扯,她上半身顿时伏在桌上,额头触及他下巴,她完全僵硬。

“我一向洁身自好,多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和孩子,你怎么弥补我的损失。”

她说不出话,周容深的手指探向她领口,一点点向下压,露出锁骨,半副胸脯,随即停止。

“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种谎还对谁撒过。”

他喷出的呼吸不是滚烫,而是凉丝丝,夹杂薄荷水的味道,像一条顽皮的虫子,死命往她鼻子里钻,她莫名觉得很热,热得要冒火,在如此窒息的气氛一发不可收拾时,忽然传出几声犬吠打破这僵滞,周容深不露声色别开头,何笙也如梦初醒,匆忙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狗,“周主任,它肚子越来越大,是不是怀孕了?”

那只狗白绒绒肥嫩嫩的,非常可爱,眼珠盯着桌后的男子,似乎嗅到主人与他之间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狂躁叫了几声。

周容深抵在指尖旋转的钢笔顿时停住,他面无表情看向何笙,指了指桌角标牌,“我是妇科医生,不是兽医。”

何笙说是呀,我这是母狗。

她在狗身下反复扒拉,“来,贝贝,给周医生看看你的奶头。”

周容深:“……”

人在闹狗在叫,他沉默注视良久,倏而发出一声轻笑,“挂号了吗。”

何笙说这怎么挂呀,你先给看看,我请你吃饭。

也不知为何,从医十五年,从不会徇私,可他对面前女人这张娇俏又生动的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甚至觉得陪她胡闹也挺有趣的。

他走向墙角处的医用床,示意她将狗放下,手指按压在它腹部,来回探了探,又拿起一张纸,隔住狗毛和听诊器中间,为它听了听动静,他眉目间的笑更浓,似乎一切了然。

他从耳朵内取出,“何小姐,下一次找个好点的借口来见我,你喂狗喝这么多水,不怕它撑坏吗。”

何笙红着脸说它自己喝,我又拦不住。

周容深拧开水龙头洗手,诊室内的警报响了一遍又一遍,数字显示有七人在等候,还不断累加,他拿起毛巾擦拭水珠,“还不走?稍后有人进来哄你,我可不会徇私。”

她瞳孔忽然一亮,“徇私?周医生和我讲私情啊。”

他理了理白袍,一言不发将门打开,几个探头探脑的孕妇嘟嘟囔囔说怎么这么半天,随后便挤了进去,很快屋内人满为患,何笙恍恍惚惚笑,笑得像做了什么美梦,怎样离开的都不知道。

三天后的下午,她飞了一个北上往返,又鬼鬼祟祟来到医院,正当她在门口徘徊伺机拉个大夫问问周医生在吗。一个同样盯着她看了许久的女护士挽着病人从她面前走过,“呀。是你?”

何笙立刻规矩站直,护士笑着说,“周医生还是头一回上班期间开小差呢,我们科室都传遍了。”

她这才意识到护士说什么,笑着问是吗?

“是呀,周医生平时很不苟言笑的,是个特别难接近的人,最讨厌下属八卦他,猜测他私事,所以他有孩子这件事,我们都不敢议论。”

何笙下意识摸肚子,美滋滋的,护士口袋内的医用电话这时响起,她看了一眼来显,毕恭毕敬喊周主任。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眉目间浮起一层疑惑,将电话递到何笙面前。

她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吗。”

护士一脸讳莫如深说是。

何笙接起后那头只传来两个字,“抬头。”

她一愣,猛地抬起,脖子嘎嘣一声,她整个人都僵硬住。

与此同时她发现那抹站在七楼落地窗后的高大身影,他单手插兜,正一动不动望着楼下,与自己讲电话。他隔着玻璃,看到她脸上又痛又欣喜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只是没有发出声音,“上楼。”

她欢天喜地哎了声,将手机还给护士,她跑上七楼,一整层全部是手术室,时而敞开,时而关上,空气中飘荡的产妇哭声撕心裂肺,哀嚎连天,一袋袋鲜血往里面送,无数白袍医护进进出出,何笙从未见过这副血腥惊悚的阵仗,吓得直打嗝,一名护士进门前听到嗝声瞧了她一眼,“何小姐吗?周主任刚下一台手术,在尽头的消毒室等您。”

她捂着几度干呕的唇,连谢谢都说不出,转身无比踉跄冲入亮灯的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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